第二章 父親

旭日生起，金色的光芒剎那間灑滿了這一片連綿起伏的大山，濃霧很快便被驅散，將本籠罩在濃霧中鬱鬱蔥蔥的大青山展現出來。

都說早起的鳥兒有蟲吃，顯然鳥兒也深知此理，嘰嘰喳喳的一大片飛鳥也被陽光喚醒，遊盪在這山林間。

只不過李復生顯然是不懂這個道理的，此時的他已然在酣睡，他很久沒有誰的這麼好了，平常往日里為了趕一個策劃，幾天幾夜不睡覺都是常事，為數不多的休息時間也要去和客戶應酬喝酒，他已經好久沒有感受過這種想睡到什麼時候就睡到什麼時候的體驗了。

高秋梅看了看自己兒子那洒脫的睡相，覺得好笑，卻也沒有打擾自家兒子，知道自家兒子在外面累的緊了，好幾年才回來一趟，連飯都沒吃，直接睡到了第二天，自己這卻是要開始張羅早飯了。

想罷，輕輕關上房門去了廚房，不多時陣陣香氣飄散出來，李復生聞著味，緩緩醒來，狠狠的抻了一個懶腰，習慣性的拿出手機，看著上面八點四十的時間，心中一驚，急忙想要換衣服去上班，急急忙忙穿了兩件正手忙腳亂的找襪子的時候，突然想起來自己的工作已經辭了，現在它屬於閑賦在家的狀態，又覺得好笑，可是精神卻已經醒了，也不想再去睡回籠覺，聳聳肩卻也直接將衣服穿戴整齊，只是卻沒有之前那麼慌忙，顯得有些懶懶散散的。

穿好衣服，聞著味，走出房門直奔廚房，就看見了正在忙活著的母親。

「醒了啊，再等會，等會就吃飯！」

李復生笑了笑，聞著那熟悉的香味，肚子卻不爭氣的咕嚕咕嚕的叫喚了兩聲，他昨天一到家什麼都沒管，倒頭就睡，此時卻是餓了。

只可惜早飯還沒好，這廚房的香味又讓他有些饞的受不了，只好離開，去了一樓的客廳。

這件鄉村的小別墅蓋得還算是不錯，只是室內的裝修卻是顯得有些土氣，畢竟是李復生父母的審美，讓李復生不敢恭維，可無論如何卻也比自己在魔都租的那八十多平的小房子要好的多了，更何況是李復生剛剛畢業時阻住的五六平的隔板間呢。

到了一樓，就看見自己的父親李新春正坐在沙發上看著早間新聞，李新春也看見了李復生，一張充斥著歲月痕迹的臉上，擠出一個不容易察覺的笑容，微微的點了點頭，張了張口卻還是沒有說出話來。

李復生理解自己父親的不善言辭，這是一個一輩子扎進田野里的男人，卻也正是用他那勤勞的雙手，提供了他前二十年的衣食無憂。

要知道這個年代，從一個窮苦的農村供出一個大學生是多麼不容易的事情，家裡的親戚卻都反對自己出去上大學，唯有自己的父親什麼話都沒說，默默的將家裡的耕牛賣掉，給自己交了學費，而之後地里的事情，沒有了耕牛，全都是自己父親李新春一手包辦的，也正是那幾年，將身子給熬壞了，烙下了病根。

和父親打了聲招呼，坐到了父親的身邊，看著電視中播報的國外水深火熱，國內歌舞昇平的報道，卻突然聽見父親說道：「這次待幾天啊！」

「啊，我辭職了，不走了！」

沉默！

父親李新春突然沉默了起來，許久沒有說話。

李復生心中忐忑，這其實是他這次回來最害怕的地方，父親這輩子最大的願望便是讓自己不像他一樣，被困在這個山溝溝裡面，而為了這個願望，李新春付出了太多太多，而也就在李復生好不容易在魔都站穩了腳跟之後，自己卻突然說要回來，他有些不太敢面對自己的父親。

「你想好了么！」

想象中的斥責沒有出現，而父親卻只是嘆了生氣，而後說道。

「想好了！」

「那就好！」

父親說完，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扶著一條病腿慢慢的走上了，獨留下李復生一人坐在這裡。

「我回來真的是一個正確的選擇么？」李復生心中卻也不得不懷疑起自己做的決定，這幾年不單單是李新春的努力，他自己的辛苦又對誰訴說了呢？

現在拋開之前的一切，回到鄉村從頭再來？他還能成功么？

李復生茫然的抬起了手，看了看自己手上那個給予了他這個決定的戒指，心中不知道再想什麼。

...........

酸菜魚、土豆燉雞塊、豬肉粉條，還有一個涼拌的涼皮。

簡單的飯菜，甚至還有些油膩，卻讓李復生吃的停不下嘴，猶如餓了幾十年的餓鬼一般，風捲殘雲般的掠奪者桌上的飯菜。

「慢點吃！」高秋梅眼含笑意的給李復生夾了一塊魚肉，心中說不出的歡喜。

剛剛上桌前，李復生也將自己這次不走了的消息告訴了高秋梅，與父親不同，母親此時的心情卻是開心的不行。

身為一個母親，從來都不會考慮子女是否會出人頭地，能夠健康快樂的生活下去，便已經是極好的。

而李復生突然說不走了，可以一直陪在身邊，那自然是再好不過，更何況在高秋梅眼中，現在的生活已經很不錯了至少比前幾年好的要太多了，短短几年，便蓋了這麼大的一個三層小樓，家中一切事物應有盡有，村裡多少人都羨慕著呢。

而且更重要的是，既然李復生不用再在魔都打拚事業，那接下來不正好便是成家的時候么。

根本沒有考慮李復生的想法，高秋梅此時就已經在幻想著自己抱孫子的畫面了。

「哎，復生，你還記得你周叔叔家那二姑娘么！」

「小珍啊，記得啊，我記得我上大學那會，還是個流鼻涕的小丫頭片子呢！」

聽見李復生說的話，高秋梅的整張臉都樂得快要開花了，急忙趁熱打鐵的說道：「那一會跟我去你周叔家看看去吧，你不知道，小珍現在出落的可漂亮了！」

李復生心中一笑，如何不知道自己母親此時的心意是什麼，搪塞道：「小珍按年齡現在應該是高中生吧，學習怎麼樣！」

「哎呦，你周叔叔家什麼情況你不知道啊，聽說應該是上完高中就不念了，你去看看，你要是看的上眼，你媽就給你提親去......！」

李復生有幾分苦笑，他剛剛說小珍還是高中生，話裡頭的意思便是二人年齡不合適，人家還要上學呢，可自己的母親反而卻好像是沒聽懂一般。

這卻也是怪不得高秋梅，實在是現在的落後地區，遠遠比不上都市那麼開明，十七八歲的女孩，早早便是退了學去城裡打工，再不就是直接嫁人，換一筆彩禮，補貼家用。

「你說什麼呢！小珍的學習多好，你讓她不念了？！」李新春聽著娘倆的談話，卻突然便是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子！

高秋梅卻是不甘示弱，瞪大著眼睛說道：「又不是我不讓她不念了，周大海他家什麼情況你不知道啊，家裡還有三個小子呢，周大海他媳婦當時親口跟我說的，現在正給小珍張羅親家呢，誰家出了五萬彩禮，小珍直接嫁過去......！」

李復生在一旁聽得嘴角直抽抽，以前他尚未覺得，現在卻突然發現了這村子里其實還有很多城裡人不能理解的陋習。

李新春聽完高秋梅的話，眉頭一皺，也不吃飯了，給自己點上一根煙，說道：「一會我去他家看看，小小年紀，正是念書的時候，嫁什麼人！」

李復生在心裡給自己的父親狠狠的舉了一個大拇指，心中卻是也慶幸自己父親當年不顧反對，讓自己出去念大學的決定。

可李新春卻是狠狠的瞪了李復生一眼，怒道：「就算是小珍出去念完大學又回到這山溝子里，也比這麼小年紀嫁出去強！」

李復生知道父親嘴上不說心裡卻還在埋怨自己，急忙說道：「一會我跟你一起去！」

李新春這才冷哼了一聲，下了飯桌，去旁邊的沙發上抽著悶煙不言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