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殘月殘劍
雪后的夜空格外清澈，月上中天，零星幾朵寒梅傲然盛開，冷香頻傳。
天下第一劍赤蓮在空中靈動飛舞。炫光迷離，紅霞紛飛，如同漫天煙花燦然綻放。不遠處，有一女子，傾國傾城，絕色無雙。
十指如玉，俏臉勝花。一身紫色衫裙優雅得體，無聲地明媚著，妖嬈著。
紫衫女子收劍入鞘，卻聽到輕輕的腳步聲。
「妖孽，你罪不可赦。」赤色光華閃過，劍已橫在少年頸間。突如其來的橫禍並沒有讓少年驚慌呼喊，反倒淡然一笑道：「大千世界，人如螻蟻，死一個不算多，活著又有何樂趣？」
紫衫女子微微詫異，凝神看向這名少年。少年身著麻衣，腳踏草鞋。十指不全，傷痕遍臉。兩隻眼睛大小不一，空洞無光。樣貌極其粗鄙，陋不可言。
此人生得極為詭異，紫衫女子一見之下，竟將其認為妖孽，此時認真看來，不過是一名邋遢流浪兒，遂將劍收起。
少年瞧來，並未言語，蹣跚著走遠。
赤蓮清香，紫衫女子突然想起天下人送自己的美稱，不禁輕輕搖頭，只道自己國色天香、天下無雙，原來竟有男子不會多看一眼。
流浪兒雙目越來越亮，之前無謂生死，苟活人生，方才見到紫衫女子那一剎那，內心竟盪起一陣漣漪。自出生以來，默默無名，甚或數次遭別人譏笑，一概傻笑應對。今夜，這名女子無意間將其緊縮自棄的內心之門打開，光明無限。
「殘月，加油。」少年對自己講道。
殘月回望，女子已然消失。四下遙望，遠處一座古城燈火通明、富麗堂皇，其輪廓像極了尖尖的新月。「必定是幻月城，那方才這名女子便是紫雪，天下間數一數二的人物，幻月城滿城人民的驕傲。」殘月暗道。
雪地上出現一排淺淺的獸腳印，似梅花。「且去一瞧。」殘月隨之走去。
來到一個山洞之前。略作遲疑，緩緩走進。洞中斑駁陸離，已無白雪。「小獸逃至裡面，不知還能不能抓到。」殘月自語道，又一想，微微一笑：「罷了，你好好生活去吧。」
殘月準備離去，洞中忽然彩光暴閃，五彩斑斕。從未見過如此異景，殘月看得目瞪口呆，卻不知悲劇即將上演。
一柄劍自地洞深處飛來，停在殘月面前。劍身如玉，流光溢彩。
「天降神兵。」殘月幾乎喜極而泣，繼而愣住，因為玉劍向外飛去。殘月回頭，光華紛呈，天雷炸響，尚未看清任何東西，已經陷入昏迷。
紫雪長身玉立，看向斷為兩截的赤蓮神劍，又看向艷麗無比的無名玉劍，最終將目光放在殘月身上。「和小流浪兒頗有緣分。」紫雪走近，掏出數粒丹藥，幫殘月服下。又看了看殘月的打扮，從行囊中掏出一張銀票，狡黠一笑，貼在殘月的臉上。
劍指一捏，無名劍入鞘，騰身而去，姿勢優雅如鴻。
殘月睜開惺忪的雙目，見一紙張貼在自己臉上，隨即撕下。一見之下，大喜，竟是一張三千兩的銀票。
「咦？」殘月顧不得疼痛，向前奔去，那是紫雪的佩劍。三尺長劍，從劍尖向下一尺處斷為兩截。「殘劍佩殘月。」殘月眉開眼笑，從未有過的愉悅充斥腦海。
「紫雪送我的銀兩嗎？」殘月一念及此，一蹦三尺高。
「小子，想學蓋世武功嗎？」不知從何處傳來聲音。
「誰？」殘月左右環顧。洞中忽然安靜下來，靜得詭異，殘月不由感到一絲恐懼，忽然整個身體被托起，光浪真氣急劇湧來，劇痛入骨，雙目漸漸閉合。
天外天，洞中洞。花非花，人非人。殘月坐在石頭之上，腦海中不斷浮現這四句話，考慮半晌，毫無結果。
大街上行人如織，車水馬龍。
「小瘸子，小瘸子。」一名孩童叫嚷著。「鬼呀。」另一面穿白色華服的男童丟來一塊石子。
殘月笑而不語，只是這笑卻不同以前。昨夜之前，那是傻笑，那是自暴自棄的放逐，那是對自尊的踐踏，現今呢？「長大可不要再這樣淘氣了。」殘月沖男童們扮個鬼臉。
會嚇死人嗎？當然不會！
男童們看得一呆，只因殘月扮的這個鬼臉忽然有種禍國殃民、傾國傾城的英氣，殘月自己卻不知道。
「小哥，有工作嗎？每月賺多少銀兩？」一名三角眼睛的男子前來搭訕。殘月凝神看去，道：「多謝大賢關心，不才想在酒樓做一名學徒，包吃包住，每月開的銀兩便可以攢下。」
三角眼冷哼一聲，趾高氣揚地走開。
三角眼左右環顧，盯著一名衣著華貴的官人，訊若閃電，將其腰包摘去。
若在平時，即使天塌下來，殘月也不會在意，可此次不同。「三角眼偷你的錢包。」殘月大喊道。
三角眼聽到並未逃走，卻是快步走來，一巴掌將殘月打翻在地。華貴的官人怒目而視，氣急敗壞地喝道：「小子一看便知必非善類，小小年紀偷我的錢包。」言罷，竟真的從殘月腰身處掏出一隻錢包。
「二百兩。」華貴的官人向眾人講道，打開一看，果真整整二百兩。
「我沒偷，他們陷害我。」殘月申辯道。二人拳腳相向，將殘月打得臉色鐵青、唇齒滿是血跡。
會有美人救狗熊嗎？當然沒有！
「該打，居然偷人家錢包。」嬌喝聲傳來，一名白衣女子提起殘月，風雨而至。「大小姐，別打了，再打出人命了。」旁邊一小女孩使勁拉著白衣女子的胳膊。「像這種好吃懶做的傢伙，死一個少一個。」白衣女子喝道。
「我沒有偷他的錢包。」殘月據理力爭，一本正經。「人證物證俱在，你還狡辯。」白衣女子將殘月踹倒在地，又猛踢幾腳。
「咔嚓」一聲，肋骨斷裂一根。
「沒打死你，算讓你撿到便宜。」白衣女子拍拍手，又道：「煙兒，咱們走。」大搖大擺地離去。
「將你打傷了吧？這是小姐送我的銀釵，你拿去當了，買些藥品吧。」煙兒遞上一根釵，銀白閃亮。「我是東方家大小姐胭脂的貼身侍女，你們不看僧面，看佛面，不要再難為他了。」煙兒求情道。
二人冷哼一聲，又一踢腳：「學人家佩劍，笑死人了。」三角眼睛俯身，低語道：「無人收留，走投無路，不跟我混，你就等著死吧。」二人揚長而去。
「你叫什麼名字？」殘月掙扎著問道。煙兒回頭，嫣然一笑道：「李煙兒。」
殘月一瘸一拐地走去，數次打聽之下，終於找到這名救濟蒼生的活菩薩家門。
活菩薩姓范，草字一通，人稱范一通，熟絡的人徑直喊飯桶。此人行醫，不收銀兩，聞名遐邇。
排隊一個時辰之後，終於輪到殘月。殘月走路依然蹣跚，如人到暮年，可是雙目卻頗有神采。
活菩薩會有一名乖巧俊俏的女兒或孫女對咱的流浪兒情有獨鍾嗎？沒有！卻有一隻大狼狗！如虎一般兇猛，電撲而來，將殘月撂倒在地。
范一通白眉皺起，凝神看來。瞥一眼，匆匆而去。
范一通臉色嚴峻，飄進一間暗室。暗室之內，羅剎魔魁的相位一一在列。「三十三代明陽煞王，你苦心找尋的人終於臨世。天降奇才，必定會讓我們羅剎域再度雄起，一統宇內，稱霸天下。」聲音竟陰霾如厲鬼。
換了副臉色，范一通走了出來，長者氣派盡顯，慈容滿面。
天下間有多少人戴著面具在行走江湖？范一通開始細查殘月。「莫不是姦細吧？不管怎樣，天縱奇才，必得好好利用。」范一通打定主意。
「先生，小生左邊這條肋骨斷折了。」殘月輕輕道。「無礙，再將右邊這條弄斷便協調了，天下太平。」范一通利掌抓向殘月的肋骨，「咔嚓」一聲，又斷一根。
撕心裂肺地疼痛，殘月不昏迷對得起范一通嗎？對得起羅剎域嗎？又對得起天下嗎？對不起！
江湖傳言：羅剎域封印已開，三十四代羅剎帝月殘將在天下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紫雪淡然一笑：「遇神殺神，遇魔殺魔。」嬌喝一聲，飛來一隻大鳥，雙翼十丈開外，渾身青羽中夾帶三分赤色，火紅的雙目，威嚴俏麗，赫然正是青鸞。
一鳥一人，向羅剎域遺址臨獄無極山飛去。
白雪紛紛如席，放眼望去，千里冰封，萬里雪飄。
一名俊秀男子踏雪而行，紅衣烈烈鼓舞，如萬山楓葉，似晚霞流火。「兄台且慢。」一人喊道。又出現一名男子，一頭白髮似雪，一雙寒目如冰。
「『劍神』笙歌落！久仰！」紅衣男子客氣道。白髮男子點頭，微微一笑道：「恕在下眼拙，不知閣下如何稱呼？」「『劍聖』殘月。」紅衣男子回道。「爽快，你這個朋友笙某交定了。自古只聞劍神，首次聽得劍聖之名。」劍神朗聲大笑。
真氣激蕩，雪花捲揚，漫天雪屑夾帶彩色真氣，如同盛開在天際的無數春花，瑰麗繽紛。
「劍神，名不虛傳。此行臨獄無極山，多多提攜。」殘月講道。「彼此彼此。」劍神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