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二章 血肉磨盤
鳥喙般的琉璃拳頭與那第一道彎月刀光猛地撞在一起，只聽一聲清鳴，就像是玻璃破碎一般，自那彎月刃口處，陡然間出現一道裂紋。
火球之中，田青目光再變，他大吼一聲，手上就像是墜著千斤重物，猛地朝上面一掀。
「乒！」
又是一聲清脆響聲，那彎月似被折斷，彷彿落地的玻璃一般，一聲脆響，炸成片片碎片，四散飛射開來。
火球之中，田青的臉色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漲得通紅，方才他這一擊卻是有個名堂的，叫雛鳳翻身，為鳳舞九天第二式，尋常時候，他以此秘技與人對戰，叼人兵刃，一銜一掀，行雲流水，結果往往便是對手兵刃脫手而飛。
屢試不爽。
豈能料到，今日在這裡再用之時，那一掀之下，手上竟像是掀了一座山，若不是他體內鬥氣渾厚，只怕這一個岔子，就得讓他身受重傷。
饒是如此，他體內鬥氣依舊翻滾不止，氣血上涌。
可第二道月刃緊隨而來，有道是一鼓作氣，怎麼能半途而廢！
他咬著牙，雙手握鳳眼拳，如龍出海，雙拳相擊，猛然擊出。
「唳！」
又是一聲清鳴，只見一道虛幻鳳影自那火球中探出，如鳳凰涅槃，那頭火紅色的鳳凰自火球中飛出之後，瞅准那彎月刀刃，猛然一啄。
「轟！」
只聽一聲爆響，再看空中，一團巨大的蘑菇雲升騰而起，乳白色的氣浪潮水一般自那相擊處呈環狀擴散。
就像是陡然有一道勁風襲來，地面上的黑風賊如被重鎚襲面，一個個站立不穩，化作滾地葫蘆。
袁旭癱坐在地上，死死盯著空中。
周圍一片哀聲哉道，半晌后，那乳白色煙雲散開，一道人影逐漸出現在眾人眼中。
雪白的披風，藍色的緞帶，黑色的頭髮。
一片寂靜之後，周圍陡然傳來一陣高呼。
果然不愧是風淵宗弟子啊！真是厲害！
袁旭吐出一口濁氣，剛要轉開視角，眼神陡然一凝。
他如墜冰窖。
在田青身前，一滴血珠自空中劃過一道鮮艷尾跡，滴落在地面的血泊之上。
「叮咚！」
很輕的一道聲音，落在袁旭耳中，如同雷亟。
田青……可是四階巔峰強者啊！
僅僅兩擊！
怎麼可能！
李琦抽刀在手，眼神如鷹隼一般銳利。
在他身邊，賴十八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死死抓住地面，濕潤的泥土上，被他摳出一團小坑。
黑風賊停下來，他看見了。
劉老三吼的那一聲，他勉強聽見了。
即便隔了老遠，依舊看得清楚的彎月刀刃，他看得仔細。
刀刃勢如破竹，他依舊心裡清楚。
那無聲無息出現的白披風人影，他看見了。
兩道集結了五百落雪盾劍士才斬出的彎月刃被他擋下，他也看見了。他都沒有動。
直到這個時候，他的眼睛陡然睜大，自鼻息中似乎都能聽見粗重的喘息。
就是現在！
似乎有一道聲音在他耳邊瘋狂叫嚷，他猛地站了起來，刀指前方，大聲吼道：「十人為一組，十組為一隊，結落雪陣！殺！」
「殺！」
如開閘猛虎，一千落雪盾劍士，如死神一般從側面切入。
李琦身先士卒，手中龜刀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一朵青色火蓮，隔著老遠，他一掌揮出。
一道黑色縫隙自掌間猛地向前飛去……
次元之刃！
袁旭心中寒意還未消散，耳邊的恭維馬屁聲陡然變成驚呼慘叫。
怎麼了！
他猛地打了一個激靈，朝著慘叫聲看過去。
又是火紅色！見鬼的火紅色！
他只覺得手腳發麻，渾身血液似乎在這個時候都停止流動，他所學的功法，招式，在這個時候似乎剎那間忘得一乾二淨。
「這裡！這裡也有！」陡然間，他聽見自己身後似乎又傳來驚叫聲。
他木然地扭過臉去，慘然一笑。
過不如此，在他身後，依舊是那成片的火紅色。
如此精銳的隊伍，怎麼可能有這麼多？
他頓時有些迷茫，這個世界……為什麼突然彷彿變了一個模樣？
「可惡！」
半空之中，背對著眾人的田青臉色鐵青，在第一聲慘叫發出同時，他便察覺到了異常。
伏兵！如此精銳的隊伍，居然還有伏兵！
果然不愧是敢跨州搶東西的狠人啊，這是想把他們全軍覆沒啊！
他瞳孔之中，焦急神色頓現，他有心要轉過頭來，指揮大家把那些人困住，一點一點消滅。
可惜方才為了重整士氣，他硬接兩刀，如今渾身氣機紊亂，動彈不得，若不是最後關頭眼疾手快用了一張風行術的捲軸，只怕這個時候已經落下去摔死了。
為什麼還不動手啊！快動手啊！他心中無比焦急。
彷彿聽到了他心裡的呼救聲，一片混亂的黑風賊中，陡然出現了七八道身影。
最中間的輦車之上，一名火系魔法師嘴中念念有詞，手中法杖之上，一串火球如火龍一般遊行。
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氣息，田青焦急的心情總算緩解了一些，有他們出手就好！
人群之中，袁旭的一顆心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沉入谷底，在他眼前，如火如荼的戰鬥正在展開。
不！不能說是戰鬥！是屠殺！
這些人！怎麼可能！還是人么！
他呆立在當場，看得清清楚楚，那些人十人圍成一個小圈，十個小圈又圍成一個大圈，十個大圈之間互相依仗，就像是精準無比的齒輪，一路碾壓而來。
同伴們拼盡全力斬出的一擊落在他們那火紅色的盾牌之上，只是留下一串一連串的火花，即便有沒有被盾牌擋下的漏網之魚，落在火紅色的盔甲之上，最多也只是讓那些怪物一個踉蹌，然後那些火紅色的怪物反手便是一刀。
刀身上血蒙蒙的紅光一閃，砍出那一刀的人已經變成了兩半，什麼鬥氣，什麼寶刀，什麼盾牌，在那柄妖異的血色長刀面前，就像是牛油一般被輕鬆切成兩半。
他們身隨刀走，腳下不停，即便有一刀未能砍死的，接下來便又是一刀，一刀接著一刀，根本不給人喘息的機會。
袁旭親眼看見一名在他們心中小有名氣的黑風賊在那長刀之下足足堅持了十二刀，然後氣竭，在最後的關頭被從頭到腳一刀斬成兩半。
袁旭的一顆心，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涼透了。
他雖然實力算不上高深，但眼光卻不會是差的，這些人的實力比較自己可能會高一些，但萬萬不會是那人的對手。
袁旭在三年前曾經看見過他與別的三階職業者戰鬥，二十幾人被他一人死死壓制，聽說就連田青私下裡都讚歎他雖然只是三階，但一身實力比之初入四階的人已經不低。
可就是這樣一個狠人，在那些人的面前被死死磨到死。
對！就是磨！
他看得出來，那些人揮出一刀的時候，基本上都是拼盡全力，然後其他事情不用再管，交給自己的隊友，等他們轉過一圈回來，斬出第一刀的那人恰好緩過氣來。
可是，這怎麼可能！戰鬥的時候，怎麼會有拼盡全力的打法？
只要不是個白痴，都會出七分力，留三分力以應對突如其來的變故，怎麼可能會用盡全力？
他們不怕身邊的人一個失誤么？他們不怕有人介入打亂他們的節奏么？
只要有一樣發生，沒有緩過氣的他們，都會是一具屍體了啊！
難道他們就這麼相信自己的隊友么！
僅僅十人！僅僅與自己實力相符的十人，竟然在剎那間就斬殺了那個號稱可比四階的劊子手，其節奏讓他眼花繚亂。
這怎麼可能啊！
他不由一聲**。
天哪，這個世界上，難道什麼事情都開始變了么！
所謂的實力差距去哪裡了！
袁旭只覺得自己在風暴海養了四十多歲的世界觀，在這些人蠻不講理的一刀又一刀之下，剎那間被斬得支離破碎。
就像是兩具巨大無比的血肉磨盤，同時把整支隊伍切成兩半，磨盤最中間，正是袁旭所在的地方。
一開始的鬼哭狼嚎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已經消失不見，偌大的戰場之上，只剩下刀刃切開肉體發出的沙啞摩擦聲，還有那些人整齊如雷的腳步。
看著那些如魔神一般的身影，袁旭的臉色陡然間變得無比蒼白。
該死！這個時候，為什麼自己還在想這些！
求生的本能剎那間湧上他的心頭，他猛地轉過身子，埋著頭往人群裡面沖。
就在這時，那緩慢卻又有節奏的腳步聲似乎同時一滯。
袁旭失了神一般，偷偷轉過頭，他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樣的心態，是那些魔鬼到了自己的身邊，還是出了什麼異樣的變故？
他知道，自己這一掉頭，沒準就是身死的下場，但他就像是鬼迷心竅一般，依舊一點一點艱難地扭過腦袋。
在他們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了整整四名服飾各異的人。
這是……黑風賊供奉的四階強者！
沒來由的，袁旭鬆了一口氣，有一種叫做希望的東西剎那間回到了他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