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我耳朵不聾

第23章 我耳朵不聾

「方寅宇……笑書狂!」女人叫出了聲,但劍還在抖。

這一聲,也是王長風心裡想叫的,笑書狂並沒有死,而死了的,只是那個小二。

「我要殺了你。」女人再吼。

「你已經說過好多遍了,我耳朵不聾!」笑書狂笑著。

忽然,笑書狂手中的劍不見了,是他自己撒手的……

而女人手中的劍,已沒入笑書狂腹中二尺有餘。

眨眼間的生死,鮮血撒的如海市盛樓一般不可思異。

笑書狂的劍就像是個笑話,出鞘后一個人沒殺,連他的性命也沒有保下,就那麼隨意的掉在了地上,還有他的死,也死得隨意。

笑書狂死了,女人笑了。

也不知這是釋然解脫的笑,還是宣洩憤恨的笑。

王長風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只是聽見一句「我耳朵不聾」在他的周圍縈繞著,不是笑書狂劍術不精,而是笑書狂想死了。

笑書狂的劍,可是江湖的奪江劍。

正如「小二」說的,笑書狂總覺得是自己欠了那個女人什麼。

馬戣的刀動了,因為他耳畔也浮現著那句「耳朵不聾」。

馬戣想到的是,笑書狂救過自己一命,幫自己打出銀針……笑書狂有所託——殺了那個女人。

其實笑書狂在臨死前還說過一句話,是對那個女人講的:「我想到過會有這麼一天,我們兩清了,我不欠你什麼,可你還欠我,欠我三條人命。」

馬戣的刀探了過來,刀沒有猶豫,徑直插入女人的身體,濺出一抹鮮血,紅雨一般蓋在兩具屍體上。

女人還笑著,但他再也不會因為什麼而哭了,因為她死了。

至此,「小二」的故事算是到了盡頭。

戴著面巾的女人見馬戣殺了雲舒。

左手當即從青袖中游出,牽著一把紅布鐵扇,大紅色的扇布,包著黑色的扇骨。

扇子的樣子同女人的眼睛差了很多,那眼睛是水靈靈的,是動人的,甚至連站在一旁的慕凌瀟也有得一比。但那扇子,灰沉惹目,大紅色的扇布猶如一抹鮮血,揮之不去。

扇子和刀開始了較量,馬戣的刀很慢,女人的扇子很輕,沒人能看出他們的高低。

兩個拿劍的男人也出手了,蟒皮劍布被丟在了地上,劍也紛紛出了鞘。

王長風從凳子上站了起來,兩個拿劍的男人起手一敬:「幸會,奉先槐里劍庄晚輩見過前輩……」

洪乾也拄著長戟走了過來,混亂開始了。

「你是誰?為何要替這惡毒的女人出手?」刀在遊走,人在說話。

女人:「名劍的女兒。」

「可真是個好女兒。」馬戣笑了,還搖頭。

門外的人也涌了進來,慕凌瀟拾起一把劍,沖入血雨橫飛的人群。

她每出一劍,心中便噁心一陣,眩暈一陣,她最恨且最怕的,就是殺人。可生死關頭,他的出手是無可奈何。

地上的屍體鋪了一層,大多都是萬花閣和槐里劍庄的人,還有一些是雪鷹子的門徒。

清晨的風吹過了荒原,從光明的盡頭吹來,訪過江南多情的花,吻過河中柔情的水,經歷過溝壑萬千的黑暗,他來到亭閣樓台之中,漫過了黎明中的蓬草,攜著兩朵如花般的靈魂,輕撫過望鄉樓前的兩座銅像,最終吹進了樓內。

願見那時風滿樓。

清晨的陽光也送來了一個寒冷的影子,這影子悄無聲息的走進望鄉樓,步伐優雅,面上帶著微笑。自這影子一進來,所有的人和打鬥悉數停止。

時間定格。

勝負已定。

只見這影子,姍姍的走到一張桌子前,將手中的劍歸入鞘中,又拿起旁邊的另一個劍鞘……

而此時,數裡外的梅林中,清晨的陽光射在一柄劍上,轉而又映在一個僵硬的臉龐上,那是一具屍體,但沒有鮮血簇擁著,屍體前插著一把孤獨的劍,既迎著風,也迎著光。

風掠過,催動整個梅林,響起了此起彼伏的沙沙聲,而那柄劍也跟著嗡嗡嘶吼,最終,風捲起一片梅瓣,落在了那具屍體的白袍上。

又過了數日,那梅瓣再次乘風而起,而不是同一個死人躺在寒冬里。

不錯,被寒風淡忘在梅林中的那具屍體,正是雪鷹子,而那道回到望鄉樓內的身影,且將劍歸了鞘的,是龔千寒。

決鬥后,又是一場大雪!龔千寒看到了這場雪的到來。

正午,在洛陽街頭,風雪雜亂,但街上的人不見少。

人們如火如茶的講著這幾天江湖裡發生的大事。在一個茶館內,一個說書先生正狠狠的拍著醒目,講到興起,眼神一瞪,似乎在大喝一個人的名字。

畫市上,一個滿目精光的路人正打量著一幅畫,而那畫上,隱隱約約似乎畫著一個舉著匣子的的老人,或是劍客。

「二少爺……是二少爺!」有人大叫一聲,整個洛陽街頭都安靜了下來,看畫的人也不看了,說書的人也不說了。

一頂白色的轎子,四個抬轎的大漢,如同那晚在漆夜中行走的轎子一樣,只有一點不同的是,轎前少了兩盞詭異的紅燈。

白轎從城門那頭行了過來,一直穿過長街,但白轎沒有拐進龔府的那條巷子,而是一直朝前走,最後在一座四合院前停了下來。

龔千寒從轎中走了下來,而那頂白色的轎子和四個大漢又一齊消失了。

那四合院的門裡恰逢出來了一個丫鬟,一見到龔千寒,老遠就道:「二少爺又來了?」

龔千寒沉默著,沒有說話,只是跟著丫鬟往院子里走。

進到四合院中,便能看見,這院子中,珠簾遮廊,院中梅樹盈紅,幾座房子花雕檐頭,朱漆紅窗。而院子是細沙鋪院,院子正中,還有墨布開著一條小路,穿過梅林,銜著正堂和門廳。

此時的雪蓋著院子,正襯出幾分雅色。

這天下,恐怕很少有這麼別緻的院子。

他們走在墨布小路上,走著走著,丫鬟身子一轉,朝西廂房去了。

龔千寒沒有說話,只跟著丫鬟走,因為他要去的正是西廂房,而非正堂。

丫鬟走到西廂房那面紅綢門帳前,沖龔千寒低了低身子,行了禮,便轉身走開了。

看著眼前那面被紅綢帳子遮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的房門,龔千寒猶豫了,他躊躇著。又過了好一會兒,他竊竊私語似的搖頭,大步走了進去。

進到屋裡,正廳空無一人,他繼續往裡走,便見到珠簾后,一個背著身子的女人,正端坐在書桌前,盯著一面銅鏡看。

龔千寒沒有走過去,而是站在珠簾后沒動。

龔千寒開口:「你今日不吹簫,也不練字……」

這話被說出時,已過了很久。

女人沒有回頭,他早就知道龔千寒會來:「你不也沒吟詩,也沒笑嗎?」

龔千寒又看見了書桌上的銅鏡。

「我記得你從不照鏡子。」

女人終於起身了,她走了過來。

而她的容貌——就像畫一般,似真似幻,特別是那一雙眼睛,多情又動人。

這絕對是一副傾國傾城的容貌。

「我也記得你從來不會問這種問題。」女人舉止優雅,媚於語言。

龔千寒不講話,但他卻有一肚子的話想講。

女人:「你是方才進的城吧?怎麼?連家都不回,直奔我這兒來了?難道龔大少爺死了,你二少爺也不管嗎?」

這時的龔千寒笑不出。他從五年前便認識了這個女人,女人叫藍夢蝶,是君王門門主的女兒。

「你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女人?」龔千寒聲音沙啞,額頭上冒著細汗。

「你如今一劍成名,天下第一,又何必問我是一個怎樣的女人,若無他事,你走吧……」藍夢蝶撥開珠簾,又走了進去,坐在那張桌子前,繼續盯著銅鏡看。

「你給我一刀,我就走。」

龔千寒想了好久,才說出這句話來。

聽到這話,她身子一震……

她的眼睛死死的抓著銅鏡……

最後,她深深的吸了口氣,閉上眼,冷靜著,沉默著。

突然,她沖了過來,一把擁住龔千寒,將自己的唇貼在龔千寒的唇上,她的眼睛流著淚……

緊接其後,一把刀也插進了龔千寒的腰上。

藍夢蝶又把刀拔了出來。

龔千寒的眼角也流出了淚,他的心只一疼,如刀絞。

「這次,總該走了吧?」女人哽咽著沖龔千寒道。

刀拔出,龔千寒心灰意冷。

他的眼前已無黑白,只是一團團的,一簇簇的淚水。

但他笑著回了話:「好,我走。」

就這樣,龔千寒捂著傷,出了廂房,步履蹣跚,噙著淚水,走過墨布小路,穿過梅林,走出四合院,走入長街,被雪沒了影子。

但也丟了魂魄。

而在那四合院門前,一個老人目送著龔千寒的去影。

女人也在目送。

「你就這麼讓他走了?」老人問。

「他若不走,我便得死……」女人已泣不成聲。

「那他若再來呢?」老人又問。

「他若再來,無論刮多大的風,下多大的雨,我也一定會去接他……」

女人紅著眼,她的眼睛擁抱著那個遠去的影子,他的心在揪著,也在痛著。

雪還在下,婆娑起舞般的弄著人間,白雪不願辜負寒冬時的人間。

老人點了點頭。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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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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