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蕭辰哥哥

八月十五過後的某一天，我照常去洗衣服。

這已經成了我的日常工作，父母再不用騰出手騰出時間來處理這樣的小事，全由著我去解決。

這天，船就靠在岸邊，離我洗衣服的地方不遠。

我就喊：

「啞叔，啞叔。」

荷塘一片沉默。

沒有見到快快跑出來向我招手的那個笑臉。

我把衣服扔在岸邊，就像青蛙一樣「撲通」的跳下水，來一個「海底探花」嗖的遊了過去。

「啞叔。」

船里沒有人。

難道是潛到水裡捉魚挖蓮藕了？不管他，先洗衣服。

我拿起衣服搓幾下，水裡的腳就像魚的尾巴一樣不停的划著水，以保持上身直立的狀態，然後拿著剛搓過冒著泡泡的衣服「鯉魚打挺」游一圈，衣服就乾淨了。

又洗了幾件衣服，還是不見啞叔。我心裡有些茫然。啞叔的聽力是極好的，一般是很快就會尋著我的聲音過來。

我有些著急，心裡隱隱的感覺會出什麼事情，便沿著岸邊尋找。

結果發現在一片陰涼的地方，幾張巨大的荷葉下好像躺著一個人。

我以為是啞叔，躡手躡腳的走過去大叫一聲：

「喂！」

荷葉下的人被驚嚇著蹦起來，好像心肝都要蹦出來的樣子。

「神經病，誰嚇我？要死啊。」

不是啞叔，是一個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屁孩。

「你，誰啊？」

「我誰關你屁事。」嘿，他比我還凶。

「啞叔呢？」

他愛理不理的瞟了我一眼，然後哈欠連連的躺下繼續睡覺。

「喂，問你話呢。」

他乾脆用手堵住耳朵轉過身繼續睡。

我就繼續大喊：

「喂——」

最後他終於忍無可忍的跳起來，

「你想幹嘛？」

「看見啞叔沒有？」

「死了。」

我愣了一下，又愣了一下，然後便放聲大哭。

他看見我被惹哭了，有些懊惱，伸出手拍拍我的肩膀，說：

「其實，其實我是開玩笑的。」

「有你這麼開玩笑的嗎？」

「好了好了，不騙你了，其實我也不知道啞叔在哪兒，我是偷了他的船躲到這裡來的。」

那天，那個長著一雙黑黑的大眼睛的男孩，第一次出現在我的生命里。那個時候，他五歲，我三歲。

他告訴我說，他沒有媽媽。他的媽媽在他一出生的時候因為大出血死了，而他的爸爸要把另一個女人娶進家裡，今天就是他們結婚的日子。他不喜歡那個女人佔據了媽媽的位置，於是便偷偷的溜了出來，划著船躲到了這裡。

男孩說著說著眼眶就紅了，可是他拽緊拳頭強忍著不讓淚水流下來。

聽著他的故事，我覺得他比我還慘，我好歹是有媽媽疼的。

他說他叫李蕭辰。

「我可以叫你蕭辰哥哥嗎？」

「可以。」

我仰望著他那英俊帥氣的笑臉，好高興。我終於有哥哥了。

他會游泳，不過沒有我厲害。他還會爬樹掏鳥蛋，我卻不會。

他似乎找到了能在我面前炫耀的資本，要在我面前露一手，於是便像猴子一樣麻溜的爬到了樹上，輕輕鬆鬆的不費吹灰之力。

看著他把鳥蛋拿在手裡向我炫耀著，我高興的圍著樹蹦了一圈。

他溜下樹的時候，從口袋裡掏出了5顆小鳥蛋。我仰頭看著那個鳥窩。

「窩裡還有嗎？」

「沒有了。」

「如果鳥媽媽回來發現寶寶不見了會不會很傷心？」

「可能會吧。」

「要不，我把它們放回去吧。每個蛋可是一個鳥寶寶呢。」

「好。」

於是他又麻溜的爬上樹，把蛋放回窩裡。

下得樹來的時候，蕭辰哥哥的肚子「咕」的叫了一聲，他不好意思的摸摸肚子，說：

「我早上賭氣跑出來的時候沒吃東西，肚子很餓，有什麼吃的嗎？」

於是我們爬到船上去找食物。

啞叔的船上有米有麵條，可都是生的，只好自己動手煮。

煮飯和麵條我都會，在家裡我幫母親做過，要說快的話，還是麵條。

蕭辰哥哥在旁邊看著我，眼裡滿是「你會？」的疑問。

在燒水的時間裡，我潛到水裡拖了一條蓮藕上來。蕭辰哥哥看著我驚訝得眼睛都要跳出來了。

「荷子，你真厲害。」

從那天起，他就叫我荷子。

我把藕片放進湯里，又順便在旁邊摘了把野菜扔進去，看著麵條在湯里翻滾，一股香味飄散開來，勾引著肚子里的饞蟲。

在前兩年飢餓的年代里，母親帶著我去挖野菜，我早就懂得在一大堆草叢中找出可以吃的東西。

蕭辰哥哥吃了兩大碗，連最後一點湯汁也不放過，還把舌頭伸進鍋里舔了舔，然後心滿意足的砸砸嘴巴，摸著圓滾滾的肚子斜靠著岸邊的大樹。

可惜今天小黑被父親拉去運穀子了，否則就可以把它介紹給蕭辰哥哥認識了。

「我要回去了，你不回家嗎？」

「不回。」

看著他堅決的神情，就知道他還在賭氣。

「你不怕你爸爸擔心你到處找你嗎？」

「讓他找，氣死他。」

「哎——」

「要不你先回家，我明天給你介紹個好朋友？」

「真的？」

「嗯。」

第二天一大早，我是坐在小黑的背上雄赳赳氣昂昂的來到了荷塘的。

沒想到蕭辰哥哥比我還早，他有一撥沒一撥的拔著身邊的草，露出了極不耐煩的神色，看來是等了很久了。

「嗨！」

看到我，蕭辰哥哥被嚇得不輕，像是遇到了外星人一樣。

「你？騎著這麼個龐然大物過來的？」

「嗯，你說呢？」

「哇，不會吧？」

看著他一臉不可置信的眼神，我拍了拍小黑：

「趴下。」

小黑順從的慢慢的趴下身體，我從它的背上溜了下來。

蕭辰哥哥驚得長大了嘴巴，立在那裡好幾秒都沒有反應過來，瞪得眼珠子都快蹦出來了。

「荷子，你居然養了頭這麼大的寵物，要命的是，它怎麼那麼聽你的話？」

「因為它是我朋友啊，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

「所以你昨天說要給我介紹的朋友就是它啊？」

「對啊，怎麼樣？喜歡不。」

李蕭辰歪著腦袋想了想，好像哪裡不對啊，我好歹是個人吧，怎麼成了牛的朋友了？

這也太逗了。

可是剛才我騎在牛背上的那種神氣深深的吸引了他，使他很快便忘記和牛成了朋友這茬。

他好奇的走過去，伸出手想摸摸小黑光滑的背，沒想到被小黑嫌棄的躲過了，還挺著牛角對著他，滿眼都是警惕危險的信號。

「我，這......」

情況有些詭異哎，這小黑不認他，還把他當作危險的敵人。

「小黑！」

我的聲音帶著警告，它的目光馬上變得柔和了很多。

我順順它的毛，摸摸它的頭它的牛角，這動物也跟人一樣的，需要時時的順著它，和它親近，它才會和你做朋友。當下，小黑放下了所有的警惕，目光變得溫柔起來。

「小黑，這是我的蕭辰哥哥，也是你的朋友，從今以後你對他要像對我一樣好。」

我把蕭辰哥哥拉到它的面前，它似乎是聽懂了我的話，用鼻子在他的身上聞了聞。

「它正在接收你身上的氣息呢，放心吧，它把你當朋友了。」

「這麼神奇，簡直是神牛啊。」

「不信你試試？它會聽你的命令的。」

「真的？」

「嗯。」

於是他折了根小樹枝，拿著樹枝當令箭：

「小黑，趴下。」

小黑看了他一眼，乖乖的趴在地上。

我以為他要騎著牛玩兒，誰知道他沒動，發出了第二聲命令：

「小黑，起來。」

我和小黑一樣，有些懵了，這樣很好玩嗎？

結果他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看到小黑剛站起來，又叫：

「小黑，趴下。」

小黑看了他一眼，猶豫著，好像有些不大情願接受命令。沒想到蕭辰哥哥居然揮舞著那根小樹枝嚇唬它，小黑不情不願的只好又趴下來。

哦，我的天哪，他怎麼這麼會折騰？

小黑有些凄惶的看著我，好像在拷問我：

「你怎麼給我介紹這麼個朋友？以後恐怕沒有好日子過了。」

這回蕭辰哥哥麻溜的爬到牛背上，又拉了我一把：

「快上來。」

於是他命令著小黑載著我們在草地上走了一圈又一圈，走得我都頭暈了還不肯罷休，小黑也走得氣喘喘的，他卻只管哈哈大笑。

「好玩，好玩，太好玩了。」

..........

好不容易終於停下來了，我的腳終於站在的大地上時，我看到蕭辰哥哥一把抱住了小黑的頭，狠狠的親了一口：

「小黑，太棒了，我太喜歡你了。」

我看到小黑無奈的眼神，又嫌棄的別過臉去。

你還是不要喜歡我吧，都快把我折騰死了。

然後，然後我看見蕭辰哥哥到啞叔的船上找了鐮刀，割了捆綠油油的青草過來，放在小黑的面前，說：

「小黑，吃吧，肯定是累壞餓壞了。」

好吧，算你有點兒良心。

只是，這個時候我忽然想起了什麼，

「啞叔，啞叔呢？它的船被你偷來了，那他去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