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流的男人

風流的男人

()袁玖扶牆站著,按著胸口乾嘔了一陣卻嘔不出東西,便掏出帕子捂著嘴憋著氣硬忍,臉到脖子漲得通紅。孟散上前兩步站在他身後,幫他拍背的手剛伸出去卻停在半空,心裡一瞬間發涼。

覺得自己根本幫不上忙,最近這段日子,總是覺得自己很多餘。

袁玖背對著他,看不到他的表情,更猜不到他的想法。氣息順暢后,他哈哈自嘲起來,「你道我方才怎麼回事?都是廳里聞那三人身上的藥味聞得久了,在裡面就差點兒忍不住。」

「藥味?」孟散一怔,想起三具屍體上防腐的藥物。

「是啊,從前學易容術時最喜歡那個味道,現在有了它,」袁玖拍拍小腹,「習慣竟都變了。」

話雖如此,可他的表情不見一絲抱怨,反而帶著滿足的笑意,一轉過身,正好讓孟散看得清楚明白。孟散頓時愣住,真是……越來越不懂這個人了。

懷上胎兒,卻如此坦然,好像這孩子是他一個人的,跟旁人沒有任何關係;明明前陣子還對自己另眼相待青睞有加,緊接著與水寒衣萍水相逢,就能迅速打得火熱。

不確定他究竟怎麼想的,就永遠無法對症下藥。

這一晃神的空當,袁玖便傾身上前,手掌撫上他的臉頰,側過頭,微微眯著眼,低聲感慨道:「這些日子,你出氣也出得夠了?」

孟散一怔,袁玖的目光近在咫尺,既澄澈又深邃,彷彿一下就看穿了你,又彷彿那裡面有千言萬語,琢磨不斷,只問出方才那一句。總之,看得你避不開躲不過,他示弱、他被動、他無奈,他在渴望著,而你,也不由得順著他的步調,儘可能地給予。

孟散的呼吸不停地加快,就在快到極致即將來不及吞吐停下的那一刻,耳邊恍然響起這些天來袁玖和水寒衣的那些笑聲,心底陡然清明。

他迅速轉了個身,掩飾道:「教主身體不適,不如早些回去休息?要找線索,改日來也一樣。」

袁玖的眼睛還是直勾勾地盯著他,半晌,嘆了口氣。

孟散趕緊後退幾步,只是臉上有一塊燙得厲害,剛才轉身太急,似乎碰到了個軟軟的東西。

大概探了探郁宅的地形,兩人準備打道回府,真要找線索,還是晚上來更合適。

他倆從後院跳牆出去,一路繞到正門,果然發現路上行人都恨不得離郁家遠點兒,再遠一點兒。正門對面的不遠處有個小酒攤,孟散停下腳步,指給袁玖看。

原來,曹老漢正在那裡。

他坐在攤上喝了一碗酒,然後拎起酒罈子,付了錢正要走,一扭身看到這兩人,便迎了上來。

「前輩,不是在屋裡歇息么?怎麼出來了?」三人並排走著,孟散問道。

「睡不著,出來轉轉,聽人說這兒的酒好,就過來了。你們的事辦完了嗎?」

「剛開始辦,估計還有一陣子。」孟散答得含糊。

「哎,還是想念我那小破房啊!」曹老漢故作失望,隨後又神秘地笑了起來,「對了,如今不用趕路,回去后給你們看樣新奇古怪的好東西!」

孟散正想問是什麼好東西,前方突然一陣嘈雜,三人循聲望去,不自覺地都瞪大了眼睛。

一戶看來挺富庶的人家門口,三個家丁正往外推一個人,嘴裡還不幹凈地罵著「窮鬼」「亂認親貪便宜」「不識好歹」「識相的趕緊滾」之類的話。

被推下台階的年輕人抱著包袱,腳下幾個踉蹌,好容易才沒摔倒,臉色很差,樣子狼狽極了。

孟散不知道這算不算緣分,怎麼水寒衣一落魄,就能讓他們遇上呢?

水寒衣並沒有看見他們,抱著包袱愣了一會兒,拍拍身上的灰塵,沮喪地拐進一個小巷子。

曹老漢又嘆氣又搖頭,「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啊!看他這樣子,是不想回來找咱們。」

話沒說完袁玖就沖了上去,他輕功極佳,兩步一轉便至水寒衣身前。

水寒衣抬頭一看,愣在當場。

「寒衣,我都看見了,你這是不來找我了么?」

孟散離得不遠,聽見這話差點兒被自己的口水噎住。出門前還「水公子」「水公子」叫得客氣,這轉臉就變成親切肉麻的「寒衣」了?還有那話問的……「你不來找我了么」?

他至今絕對沒聽過比這更酸的話!

「我,我不想再拖累你們……」水寒衣低著頭,小聲窘迫道。

「拖累?」袁玖尾音一挑,「誰敢說你拖累?你在我高興還來不及!咱們回去!」

袁玖拉著水寒衣前面先走,曹老漢拍拍孟散的肩膀,長嘆道:「不容易,都不容易啊!」

這一刻,孟散想起了凌中南,上回還嘲笑他,沒想到不過幾天就輪到自己頭上,真是報應不爽。想來凌門主還有個質問的資格和立場,相比之下,他比凌門主更是不如。

對袁玖來說,應該只是「讓我手下侍衛辦件事」這麼簡單。

哪怕這件事是要跟他一同造出一個孩子……

孟散拿著曹老漢所謂的「好東西」,一路上都在思量怎麼跟袁玖開口。袁玖待會兒會有什麼反應他不知道,只是他看到這東西的時候,確實被鎮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袁玖回來后把水寒衣送回房讓他好好休息,這會兒也不知躲在屋裡做什麼,總之孟散進去的時候,他在發獃,完全的無所事事。

「你拿的什麼?」看到孟散,他似乎精神了些,對著他手上的大包袱皺眉頭。

「曹前輩千叮嚀萬囑咐給你的,說是一定要用。」

「是什麼?」袁玖興緻勃勃地打開包袱,只見兩條帶子中間系著個又似半圓形又似月牙形的布包,十分不解,「這是何物?」用手掂了掂,還挺沉。

「肚子。」孟散平靜說道。

「肚子?」袁玖瞪圓眼睛,翻來覆去看了看,似乎有些明白。

「是,曹前輩說,臨盆時肚子大小和重量就跟這個差不多,要教主您現在每日戴上練習練習,日後也好儘快適應。」

「不就是身前多塊肉么,有什麼好適應的。」袁玖臉色一沉,沒好氣說道。

「曹前輩說了,只有戴上了,方能體會到那樣的辛苦。」

「哼,」袁玖冷笑一聲,「說得跟他戴過似的。」

「教主,曹前輩也是為你好,你就……」孟散苦口婆心地勸著。

「別說了,曹老兒打什麼主意我還不知道?想取笑我罷了。」袁玖擺擺手,將那包袱推向一邊。

孟散看著他那不在乎又鄙夷的神色,突然覺得自己很累,累到……根本看不見盡頭。又突然之間,他下定了決心,將想知道的都問一問,就那麼回事兒么,真問了袁玖也不會將他千刀萬剮。

「教主,屬下想問你一件事。」

袁玖抬起頭看他,表情嚴肅,「什麼?」

「水公子對教主來說是什麼?朋友?情人?屬下對教主來說……又是什麼?希望教主儘快拿定主意,對大家都好。」袁玖一直看著他,這讓孟散想起了不久前在郁宅里的事,不同的是,這回他被看得很心虛,之前滿滿的決心頓時好像又都沒了。

「哎……」良久,袁玖無奈地嘆了口氣,「小散啊,你在我身邊最久,我一直認為你是最懂我的人,我也一直認為,你很聰明。」

孟散不禁晃了晃,袁玖似乎正在揭開什麼真相,似乎就近在咫尺,而他卻始終碰不到。

「其實上次曹老兒跟你說的那句話我聽到了。」

袁玖微笑起來,語氣變得輕鬆。話題轉得突然,孟散一時之間未能反應。

「什麼,什麼話?」

袁玖臉上的笑意更濃,「就是他說,要你謹記,你是我肚裡孩兒的親爹。」

孟散大窘,「這,我……」

「他說的,是實情。」袁玖斬釘截鐵道,「你剛才問我的事,我也只答你這一句,你只需記得,你是我腹中孩子的爹就好。」

「屬下……屬下,明白。」孟散開始結巴,頭上蹭蹭冒汗,明白,卻又不甚明白。

「好了,本座現下興緻不錯,那東西你來過來,我戴戴看究竟如何?」

孟散一陣恍惚,跌跌撞撞抱起假肚子到袁玖身邊,往他腰上隨便一纏。

袁玖皺眉道:「不對,應該戴在衣服裡面。」

於是又脫了衣服,這下可好,肚子太大衣服太窄,根本蓋不住。袁玖笑了起來,「這東西倒還真提醒了我,得趕緊預備些寬大的衣服。」

孟散把這話記下了,立刻吩咐雇的幾個手下人去辦,按袁玖平時喜歡的款式,當天夜裡就送來幾套,袁玖看了看,稱讚不絕。

結果第二日他就穿著鬆寬的衣服戴著碩大的肚子出來了,眾人嚇了一跳,水寒衣更是目瞪口呆。

「你有所不知,我跟小散打了個很捉弄人的賭,輸的那個要學懷胎的婦人。」

袁玖笑嘻嘻地解釋,水寒衣仍是一頭霧水。

「你們……打的什麼賭?」

「噢,你昨日離開后,我賭你一定會回來找我,他說不會,所以我輸了。」

袁玖搖起扇子,一派雲淡風輕;水寒衣一怔,尷尬地埋下頭;孟散心中不禁大讚,教主高招!

「對了寒衣,你就不想知道我是什麼人嗎?」

水寒衣有些奇怪地看看他,淡然道:「我知道你跟孟公子都是江湖人。」

「江湖多惡人,你不怕我也是其中一個?」

「呵,世上的惡人並非只在江湖。你對我好,我是知道的。至於你的身份,我想該我知道的時候,你自然會告訴我。」

「好!」袁玖扇子往手心一敲,「我就喜歡你這樣的!」隨即裝模作樣地揉了揉高挺的肚子,「既然做了這個打扮,還是起來走幾步,學得像些,某些人才高興不是?」

他有意無意地瞥了瞥曹老漢和孟散,故作艱難地扶桌站起來,一手撐著后腰,一手拖著肚子,邁著有些蹣跚的八字步,神態動作,還真是惟妙惟肖。

後來孟散實在受不住了,嘆息道:「公子,玩樂要適可而止,我們還有正事。」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江湖孕夫錄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軍事歷史 江湖孕夫錄
上一章下一章

風流的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