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失敗之後

陰暗的礦道里。

四人點著火把，在礦道中穿行著。

咕嚕嚕——

一聲肚子餓的叫聲傳來，四人腳步頓了一下，氣氛一陣沉默。

「哈哈……」

伊蓮娜捂住嘴，噗嗤一笑。

一路逃亡，四人的精神都極為緊繃。

這聲肚子餓的叫聲讓四人緊繃的心弦放鬆下來。

三個女孩彼此看了一眼，都捂嘴笑了起來。

羅德搖搖頭，臉上也露出笑容。

「等從這裡出去，我請你們吃好吃的，保證能讓你們心滿意足。」羅德笑著說道。

「什麼好吃的？」貝絲歪著腦袋，好奇問道。

共患難之後，四人之間的距離縮短不少。

年齡最小的貝絲對這位領主大人的好奇高過了心中的畏懼。

「宮保雞丁、紅繞獅子頭、餃子、湯圓、烤串、鐵板燒……」

羅德述說著一樣樣她們從未聽聞過的食物。

「這些都是領主大人家鄉的食物么？」伊蓮娜問道。

羅德點點頭。

三個女孩突然間沉默下來。

家鄉，對她們來說是一個美好而又遙遠的詞。

羅德看出三人眼中的傷感和落寞，但他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三人。

四人穿過礦道轉角，前方一陣亮光傳來。

原來外面天已經亮了，他們逃了一夜。

出口近在眼前，四人長出一口氣，連忙加快腳步。

踏踏——

黑暗中，猛的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傳來。

一道黑影猛地從黑暗中躥出。

「小心！」伊蓮娜一聲驚呼。

羅德猛的轉過身子，正好看到一張刻滿仇恨的臉，手中握著一把散發寒光的短劍。

一名地精。

身邊一股巨力傳來，羅德身子被猛的推開。

短劍穿過肉體。

鮮血飛濺，溫熱的血液滴落在羅德臉上。

「不！」

羅德瞳孔猛的緊縮，心中如同被一隻大手狠狠攥住。

地精手中的短劍刺穿了伊蓮娜的胸膛。

地精怪叫一聲，一腳將伊蓮娜單薄的身子踹開，握著鐵劍再次撲向羅德。

地精眼中滿是仇恨之火。

就是這個人類，因為這個人類，他的同伴們一個個凄慘的死在這座暗無天日的礦洞里。

為了活下去，他們不得不分食自己同伴的屍體。

報仇！

地精仇恨的臉不斷在羅德眼中放大。

腦中一片空白。

千鈞一髮之際，羅德猛地回過神來，側過身子避過要害，短劍直接洞穿羅德左臂。

右手狠狠捏住地精的脖頸，羅德猛力將他摁在地上。

一拳又一拳，羅德對著地精的頭顱一陣猛擊。

一道骨裂聲傳來，地精抽搐了一下，身子終於一動不動。

「伊蓮娜，你沒事吧。」

羅德快步跑到伊蓮娜身邊，摁住她不斷冒血的傷口。

「羅德……大人，我是不是要死了？」

大口咳著血，伊蓮娜緊緊攥住羅德的手。

兩道淚水從眼角流下，少女的獃獃望著身前的一片黑暗，如同夢囈一般。

她見到了一座山。

一座小鎮。

一條小溪。

溪流邊，幾名年輕少女挽著頭髮，說說笑笑的洗著衣服。

她們討論著最近聽到的趣聞。

說著服飾店裡新進的可愛配飾。

密語著少女間的懵懂情事……

可惜這一切，她再也看不到，聽不到了。

「羅德大人。」

「我想回家……」

黑暗中，羅德的背影如同一隻受傷的野獸。

……

一支車隊載滿大批物資緩緩駛入灰石山谷。

車隊後邊，跟著一群剛從奴隸營中贖出的山越人。

曠野上。

一座座墓碑，羅德在這裡的呆坐了許久。

一名從未品嘗過幸福的少女為救他而死。

身前的這一座座墓碑地下，埋葬著一個個因他而死的人。

羅德現在才體會到何為現實。

剛穿越到這個世界時，山越人、獸人、地精……

他從未正視過他們，羅德覺得這只是一場遊戲，而這些人都是一個個NPC。

生命在他眼中就是一個個冰冷數字。

直到伊蓮娜鮮血滴落在他臉上那一刻，地精那張刻滿仇恨臉出現在他眼前。

他才發現原來他們和他一樣，是活生生的人。

會哭會笑，一樣有夢想，幻想著未來的美好生活。

羅德毀掉了他們的一切。

這些人，等同於死在他手中。

「你在洋洋得意些什麼？」

「羅德。」

「你就是個劊子手而已。」

一張張死去的臉孔在他眼前浮現，羅德如果想通往至高神道，那麼他就不能視而不見。

一個不會反省的人，不會成長。

現在的他太過稚嫩，太過想當然了。

一座憑空出現的兵營，便能抵消那些死去的山越人帶來的仇恨，讓他們獻上忠誠？

就因為獸人士兵來自自己建造的兵營，目送他們付出一條條生命，他們也絕對不會背叛？

不會的。

他們和羅德一樣，有血有肉，懂得思考。

羅德站起身，向山谷中走去。

前世，面對世間的諸多不公，他只是一個冷漠的旁觀者。

冷眼看世間，不問是與非。

但既然意外來到這個世界，擁有影響這個世界的能力。

那自然要改變些什麼。

不然作為一個穿越者，豈不是太鹹魚了一些。

……

灰石山谷。

倖存的山越人、獸人、從奴隸營贖出的山越人。

他們站在廣場里，低聲討論著。

那位領主大人將他們召集到了一起。

滿山和落岩相視一眼，看著新來的，眼中滿是迷惘的族人們。

兩人心中五味雜陳。

初來時的五千山越人，現在只剩下不到八百人了。

被贖出的族人們一共一萬兩千人，奴隸營中所有活著的山越人，老弱婦孺皆有。

他該感謝還是憎恨那位領主？

滿山不知道。

沒人知道。

一陣腳步聲傳來，人群很快安靜下來。

羅德越過一群人，走上石階。

不少山越人都感覺這位領主發生了一些變化。

好像離他們更近了一些，但好像又變得更遠。

羅德看著眼前一個個眼中滿是疑惑的人，深深鞠了一躬。

「都是因為我的疏忽自大，才導致這麼多人死去。」

「我明明可以做的更好一些。」

「抱歉。」

年輕領主閉上雙眼，長長呼出一口氣，然後抬頭看向眾人。

「我沒法保證你們每個人的安全，沒法保證你們足衣足食，不受欺凌。」

「人人都會死，包括我。」

「但我希望有一天，人人能安居樂業，不在忍飢挨餓，老有所依，幼有所養。」

「我希望有一天，孩子是在美夢中醒來，能夠快樂的追求自己的夢想與理想。妻子不再失去丈夫，老人不再失去孩子。」

「我希望有一天，人人都能平等自由的生活在這片土地上。」

「我需要諸位的力量。」

「我希望諸位能與我一起，並肩而戰。」

年輕領主低下頭。

阿干顫顫巍巍的翻譯完領主大人的話，眼中有著一絲憧憬。

「羅德大人，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么。」

奧卡姆大笑一聲，高高舉起手中的戰斧。

「為領主大人而戰！」

滿山吶喊出聲，不再迷茫。

「為領主大人而戰！」

「為平等自由而戰！」

「為美好明天而戰！」

廣場上，山呼海嘯般的吶喊聲此起彼伏。

人人都望著那位年輕的領主。

他說的這一切都能實現么？

沒人知道。

但起碼他們不會因為一點小錯便被打罵至死了。

……

帳篷里。

年紀不大的貝絲小心翼翼的端來一盆水。

偷偷打量著正在翻看地圖的年輕領主，貝絲眼中閃過一絲期驥。

那個象徵平等和自由的世界有可能實現么？

「領，領主大人，你說那樣的世界真的可能存在么？」貝絲怯生生的問道。

羅德放下手中的炭筆，沉默不語。

「就像現在的我和領主大人一樣，貴族老爺們和奴隸一樣，那些擁有強大力量的人和凡人一樣。」

「平等和自由是不存在的吧。」

少女說出自己的疑惑。

「當然是不存在的。」羅德緩緩閉上雙眼。

貝絲緩緩低下頭，眼中的星星之火緩緩熄滅。

「當然也是存在的。」羅德摸了摸少女的頭。

「知道我所說的自由是什麼么？」

「這個世界有很多強者，他們的力量無所不能，舉手投足間，便會有無數凡人因他們而死。我所說的自由，是以弱者為邊界的自由。」

「就像某一天，貝絲你擁有了強大的力量，可以撼動天上的日月星辰，但我希望你在使用自己的力量時，多想想那些占這個世界絕大多數的普通人。」

「你相對他們而言是強者，那麼你的自由，當以他們為邊界。因為總有一天，你會遇上比你更強大的人。」

「強者，當以弱者的邊界為自由。」

「而平等，指得是每個人都能在有限的空間里生存，安身立命，擁有追逐自己夢想的權力。奴隸渴望自由，平民渴望成為貴族，凡人渴望擁有強大的力量。」

「平等，便是人人都有追逐自己所求之事的權力。」

貝絲看著年輕領主，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兩人都不知道，他們的對話會在未來某一天，變成一位神靈的教義傳遍世間。

……

夜幕降臨。

一名名混在山越人中潛入山谷的細作將一份份情報傳出。

第二天，柏爾加斯城。

一份自由宣言隨著新刊發的報紙傳遍大街小巷。

無數人捧腹大笑。

人人都覺得這個魔裔瘋了。

睿智領主之名再次響徹這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