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3章 煙霧有毒
如今也確實還在惦記著自己的太子之位。
然而這已經坐牢了的太子位置,誰又願意拱手白白送人呢?彭璟容當然不肯!
從他坐上太子之位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絕對不會把這太子之位再讓給彭廷先。
那個蠢蛋,竟然還相信自己的謊言。
而今看來,這個蠢蛋或許已經察覺到了自己曾經的承諾絕對不可能兌現,所以……
他在壽禮中動了手腳,要對母後下手了。
或者說,他要對自己下手了。
這個曾經的聯盟,只怕早就已經出現了裂痕,而今,馬上就要瓦解了。
前有彭雲涪和彭清源的崛起,後有彭廷先兄弟與賢貴妃的虎視眈眈。
他這個太子之位,如今還能坐的穩嗎?
能!
即便是不穩,也必須要坐穩!
他好不容易得來的東西,絕對不能任由人奪走了去!
彭璟容眸中精光乍現,他捏緊了手指,沉聲吩咐。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依靠我們自己了……」
天牢旁邊的小院里。
體態消瘦,形容憔悴的彭清源剛剛起身,正在喝一碗黑乎乎的湯藥。
他身穿一件舊的灰色衣袍,衣服邊緣已經被磨出了毛邊,皺巴巴的不成樣子,與他慘白的皮膚配在一起,顯得越發寒酸。
彭雲涪才一進門,就看到這一幕,心中不由一陣黯然,鼻頭髮酸,啞著嗓子叫了一聲。
「二哥……」
「五弟!」
彭清源剛剛把葯碗擱下,看到進來的少年,乾瘦慘白的臉上便露出了驚喜的笑容,那雙暗淡的眸子也泛出了光彩,掙扎著要從床上下來迎接。
「你來了……」
「二哥,你快坐著!」
彭雲涪哪裡捨得這位哥哥勞動,慌忙三步並做兩步地衝過去,一把按住了彭清源的手臂,急聲叫道。
「你身子虛弱,不要亂動,我就在床邊陪著你說話就是。」
「也好……」
彭清源緊抓著彭雲涪的手,臉上泛著喜悅的笑,一雙眼睛只在他臉上,語氣輕柔地吩咐身邊的女人。
「嘉爾,給五弟上座,再把咱們的茶給五弟斟一盞嘗嘗。」
「是。」
一邊的婦人不過二十來歲,挽著最簡單的髮髻,頭頂上連銀釵都沒有上,只用了最簡單的木釵,身上穿著跟彭清源差不多的月白布衣,雖然有點皺,倒也乾淨。
只是通身過於素凈簡樸,瞧著比丫鬟的裝束還要簡單,哪裡還有從前那太子妃的榮華?
是的,這位就是昔日的太子妃,彭清源的結髮妻,海嘉爾。
也是大家閨秀,名門望族出來的千金大小姐,昔日也都是珠玉滿頭,通身綾羅的富貴,可一朝失勢便天翻地覆,竟是連丫鬟都不如。
彭雲涪瞧著,只覺得心中又是一陣發酸。
床上的彭清源卻彷彿看透了他的心思,只是微微一笑。
「五弟何苦如此,二哥我遭人陷害,能保住性命苟延殘喘,已是大幸,而今又得五弟援助,從天牢里脫身,暫住在這小院里修養,已經是天大的福氣了,你又何苦嘆息呢?」
「我是心疼二哥和嫂嫂……」
彭雲涪才一開口,聲音就有些晦澀暗啞。
「你們都是好人,原本應該享受榮華富貴,平安度過一生,可誰能料到竟然被人算計成這樣子……二嫂從前金玉一般的人物,如今竟淪落成伺候丫鬟了,實在是受苦。」
「五弟,你這話倒是錯了。」
只聽那海氏笑著開口,端著一盞茶過來,送到了彭雲涪手裡。
「從前我們身邊總圍著宮女太監,半點不得自在,而今我們雖然無人伺候,可總算能過上二人世界,我與你二哥的感情,日益增進,如今十分**,這哪裡是受苦,分明是大福啊!」
「嫂嫂真是豁達之人。」
海氏雖然穿的樸素,可笑得卻一如既往的大氣端莊,語氣中透著開朗和愉悅。
彭雲涪聞言,先是一愣,而後不由出言稱讚。
床上的彭清源也跟著笑起來,抓著彭雲涪的手打趣。
「此生得你嫂嫂,二哥心中甚是滿意。五弟,來日你若是得了心愛的姑娘,她也一定會如你嫂嫂一般,不離不棄,樂觀豁達,與你相守一生的!」
心愛的姑娘?
彭雲涪心中某處突然被戳中,一張嬌俏的臉便隨之浮現眼前,那臉上漆黑的眸子彎成月牙狀,纖長濃密的睫毛閃動,鮮嫩的唇角彎起,笑容裡帶著熟悉的狡黠。書荒啦書屋www.shuhuangsw.com
狡黠。
哪裡是狡黠,分明就是狡猾,那個人,分明就是一隻狡猾的狐狸,心機深重且演技高超。
這樣的人,哪裡算得上是良配,她又哪裡比得上知書達理成熟大方的二嫂?
一想到她曾經在自己身邊做過的事情,彭雲涪的心中不由湧出一股憤怒,不自覺地捏緊手指。
彭清源瞧他眼神先是柔和后又變得凌厲,到後來連臉色都變得陰暗,不由怔住了,與海氏飛快對視一眼,隨後輕聲喚道。
「五弟,怎麼了?」
「沒事大哥,我沒事。」
思緒被迅速拉回,少年那俊秀的微微扭曲的臉立時恢復了原本的平靜柔和,只是那雙狹長的鳳眸里深刻的怨恨和憤怒卻終究沒有來得及收回,在那清涼的瞳中落下了一道凌冽。
激得彭清源與海氏都是一怔。
半年未見,五弟變了不少。
自他年少時彭清源便已經遠程關注這位養在外族的弟弟,自然不會吃驚於這小半年裡彭雲涪體現在外界的成熟穩重與老謀深算。
讓他吃驚的,是這個骨子裡性情冷漠的少年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憤怒。
與其說是憤怒,不如說是惱怒,似是惱羞成怒。
彭雲涪自幼生在外族長在外族,身邊只有母親一人守護,一路長大成人,所受的委屈磨難不計其數,時日長久,這個聰明的少年早已學會了保護自己和母親的技能,而在此過程中,他早早洞察人情冷暖,早已硬生生把自己練成了一個冷漠絕情的木頭人。
帶著鮮活面具的木頭人。
他外表俊秀,行事風流,在梁帝面前無辜嬌弱,在兄弟面前恭敬怯懦,誰看他都是個仗著老梁帝寵愛的浪蕩子,是荒唐風流的小王爺,可彭清源卻知道。
那俊秀荒唐的外表下,少年的心是一塊木頭,非至親至愛之人不可親近,更不會輕易惱怒,外露出激蕩的情緒。
可是今天,他的情緒外露了,而且,是不自覺地外露了。
且是關乎男女私情的。
彭清源深邃的眸子里柔光盈動,唇角勾起淺淺笑意,這當然算得上一件好事,他從來就是不希望這個弟弟保持那樣的冷漠的。
看來在自己被監禁的這段日子裡,有人動了少年的木頭心。
他一面微笑著,一面用戲謔的語氣開口。
「是什麼女孩子招惹了五弟?」
「什麼女孩子,沒有女孩子。」
幾乎是同一時間,少年的惱怒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絲慌亂,他捏緊手指,回答的格外簡短。
「二哥,你不要亂猜了,我沒有……」
「唔,這麼看來,是被人家甩了,傷了心了。」
彭清源眉頭輕蹙,緩緩點頭,嘆息一般。
「那姑娘一定是眼睛有問題,竟然不識貨,竟拋棄了我這至誠可愛的五弟的真心,真是可惜,可惜……」
「二哥!不是!」
彭雲涪的臉瞬間僵硬,耳朵先紅了,手在半空中揮了一下,慌忙打斷了彭清源的話,聲音是悶悶不樂的。
他像是要辯解什麼,只是話到了嘴邊卻又頓住了,旋即緩和了臉色笑道。
「二哥,這些都不過是閑事,不值一提,咱們兄弟好容易才見得一面,眼下最重要的是我們的大事,二哥,我已經與眾人策劃好,要替你洗清冤屈,徹查真相,助你重新拿回一切。」
「策劃?什麼策劃?」
彭清源的臉還是笑著的,可眼神已經認真起來,海氏收走了他手裡的碗,同樣疑惑地看向彭雲涪。
當日彭清源被誣陷謀權篡位,太子妃海氏一門也深受處責,此案牽連深廣,幾乎所有與彭清源交好的官員都慘遭處置,局勢緊迫,彭清源與親信在第一時間做了決定,一旦彭清源入獄,親信團將竭力扶持五皇子彭雲涪上位。
什麼時候,這策劃變成了拯救彭清源,不僅要替他洗清冤屈,還要拿回太子位?
彭清源臉上笑容逐漸褪去,他望著彭雲涪認真的臉,眉頭緊蹙,低聲道。
「五弟……」
「當然是眼下最好的策劃,二哥,為了你的清白,為了那些被冤屈被處置的官員,為了梁國的未來不落在那等卑鄙之流手中,我已經與魏羨大人等人商量好了對策,第一步要做的,就是救你出獄,替你翻案。」
彭雲涪站起身來,他身形高大,一身長衣襯得他格外修長,漆黑的眉眼間儘是鄭重,言語激烈時,儘是正氣凜然。
然而床上的彭清源臉色卻越來越繃緊,他撐起腰身,目光凝聚,唇角僵硬笑意消失不見,趁著彭雲涪話語暫停的空檔,沉聲開口。
「然後呢?下一步是什麼?」
「瓦解那三人的聯盟!讓父皇看清楚事實真相,還二哥你的清白,廢掉彭璟容,重新還你清白!」
少年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彭清源看著那張平靜的認真的臉,唇角似乎有笑意浮動,他聲音輕柔,再度開口。
「如何瓦解那三人聯盟?又如何讓父皇相信我?」
「挑撥離間,聯盟自然瓦解。再一一攻破,威逼利誘,讓他們以及其之爪牙走狗向父皇坦白真相,父皇一定會相信二哥的清白,還二哥應有的一切。」
少年羽睫輕揚,鳳眸猶如月光下的彎刀,透著清冽寒光,安靜又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