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這個時代的魔修,多多少少有點不幸。
逃過了字靈族的隨機殺人,避開了字靈族的掀老底暴露,錯過了東市考核伴隨的肅清……最終因幾族聯合的除魔行動,僥倖出逃到普凡域,暗搓搓藏匿在這西南小角落。
普凡域的西南位置,是個濕寒的地界,常年濕寒。
這裡曾經也有不少民眾世代生存,不過自從南北兩信文化擴張后,極大程度影響整個普凡域,各國對兩信追崇效仿,加之還有修道文化的加入,這邊的人下了艱難的決定,整族遷居。
沒辦法,實在是兩信在東,他們在西,相距甚遠,但影響力度極深,他們難捨祖地,卻也希望後代光耀門楣,過上更好的日子。
於是,這塊被人嫌棄的地方,讓逃來的魔修有了藏身之地。被拋棄、不被關注的地方,是他們目前最好的落腳處。
也同時,他們在進行一個瘋狂的計劃,前面的狼狽,如今的屈辱,要用驚駭世界的大事來洗刷。
他們要在歷史上留下濃重的一筆,永傳後世,激勵後人。
……
兩夫妻帶著孩子,一邊整理可能在西南的魔修信息,一邊感受信國和修士對整個普凡域的影響。
這裡的魔修們不可能形成一個可以相互抱團取暖的整體,他們之間就有爭鬥拉踩,信任無異於死亡。
可是,這麼多魔修在西南,怎麼可能相安無事不被察覺?
「娘親,我可以去嗎?他們好弱。」
各國州府郡府都有一處屬於兩信的公開擂台賽,用來彰顯實力,仿照劍宗劍仙堂,不過內容多樣不固定,在律法範圍內涉及方方面面,每一個擂主都會成為這一郡的風雲人物,也能因此提升自己的聲望。
可想兩信這個擂台賽的含金量多高,多麼另人嚮往,這絕對是一個全新的,光耀門楣的途徑,民間稱之為龍台。
郡府的叫潛龍台,州府的叫升龍台。
各國本土文化不同,能統一名字,也是最開始有計劃的傳開,其原因則是,讓這些擂主個個成為潛龍,當各國朝廷不作為,或者民間強於朝廷,就給了這些擂主取而代之的機會。
目的就是,讓各國民眾知道,兩信皇帝是真龍天子,有真龍追隨的天子,各國君主是龍,兩信是天地之子,當主掌天下。在信國名副其實的龍王府,更是給了有力的佐證。
各國君主當然不滿,但時間雖短,文化早已滲透,心明眼明的人有,卻阻擋不了這樣的入侵,聽自家陛下首領還不如聽上國天子的待遇好,日子過得好,有奶便是娘,能過好的誰樂意過差。
如果哪天亡國了,估計百姓沒有人會覺得自己是亡國奴,除非信國也亡了。這是民心所向。
更別說信國國力不是幾個國家能抗衡的。
安無憂叉起小初寧放在肩頭:「跟比你弱的比多沒意思,改天你爹我再將鏡陣改善改善。」
「跟自己打才沒意思!」
「那我跟你打。」
「爹爹欺負弱小,你很沒意思。」說話的時候,目光還望著擂台的方向,贏了會有人鼓掌,好多人的。
安無憂目光一沉,拍了一下肩上的女兒:「咱們有天資有實力,可不做欺軟怕硬的事。」
小初寧一隻手背後捂自己的小屁屁,小委屈的看蘇笑妘。
「你爹說的對。」
軟糯糯的聲音為自己辯解:「寧寧沒有欺軟怕硬。」
安無憂再道:「強者會以更強者為目標,但只跟自己比,可懂?」
「不懂。」小初寧彎下來跟安無憂對視,「爹爹,你說的我聽不懂,我還小,不需要知道那麼那麼多。」
「誰跟你說這麼不負責任的話?小時候放任,長大不過是人人可欺的庸才,能有什麼選擇權?」
小初寧小手臂一劃,指向擂台外圈的一個小孩:「爹爹,我是不是比他還小。」
「你已經比他聰慧,比他明事,不需要跟他比差的。那家大人都不知是非,我們寧寧知道,所以跟年齡大小沒關係。小時候不懂的,長大未必懂,你要趁小努力學,不要長大了被別的小孩看不起。」
小初寧有點懵:「嗯。」
安無憂誇道:「寧寧是個聰明的孩子。」
小初寧露出一排的乳牙,開心。
擂台那頭,一位少年突出重圍,最後跟武擂擂主一較高下獲勝。只有鍊氣的修為,越階戰勝了築基期,這對單一修鍊,沒有另練武的人來說是極不容易的。
要想修界那是有八成的人終身被困在鍊氣不得進,是整個修道體系中,被困人數最多的一個瓶頸。
正常來說,這名少年能做到如此,在修道路上會比旁人走的容易。但他很特別,他沒有修鍊必須的靈根。
以經脈為引,肉身為器,硬生生將天地靈氣納入收為己用,一種跳出常規的修鍊方式,除此之外,他身上還有一道契印。
蘇笑妘傳音:「他受制於人,很可能是某個魔修。」
這裡已經接近魔修的藏身之地,他們不能暴露,控制幾個當地人為他們辦事也很正常。
「正好有人給我們帶路。」一邊傳音,一邊逗女兒,小初寧手上又多了一個小風車,小手舉著,迎風呼呼轉。
小初寧動動鼻子:「包子,要吃包子。」
「走,買包子去。」
「你們去,我看會。」
安無憂頓了下:「行,包子要嗎?」
「給我來一個。」她就嘗個味。
蘇笑妘看了片刻父女倆漸遠的背影,目光重新落在那個少年上,那不同尋常的修鍊方式,力量純凈,肯定不是魔修手段。
可是這個世界,幾乎每個特殊的功法背後,都有天眼的手筆,這個非常的修鍊方式會不會也是?如此,這個少年和他們多了一層緣分。
少年現在正在接受眾人的恭維,每個潛龍台擂主都代表著,在這個郡城這個領域,他們是最強者。
只是,這少年面上喜悅,細微的表情下藏住了真實情緒,並非真的高興。
也許奪擂不是他自己的想法,至少奪擂對他而言不是好事,反而帶來麻煩。又或者,奪擂是第一步,後面的事很難辦,所以當下並不值得高興。
但不管怎麼說,他奪擂主都是有預謀的,並不是單純看重這個擂主之位。
蘇笑妘丟了塊靈石過去,名曰打賞:「你很不錯。」
少年雙手哆嗦,勉強接住這塊靈氣濃郁的靈石:「謝謝前輩。」
靈石飛來的太突然,現在他很慌,怕被看出什麼。
蘇笑妘點了下頭,留下一縷神識,轉身去找丈夫女兒。
糖人鋪子前,小初寧被抱著啃包子,一小口一小口,蘇笑妘就覺得這包子味道一般,過來揉著她小腦袋問:「包子好吃嗎?」
小初寧專註的目光從糖人上轉移,小臉驚訝:「娘親,你來啦。」又低頭看比手大的包子,「不好吃,沒有石糧做的好吃,也沒有昨天林大娘的包子好吃。」
「不好吃為什麼還吃?」說這話的時候,蘇笑妘臉色不禁流露出一絲笑意。
「也不是很難吃,爹爹說不難吃就要吃完,不能浪費,吃完可以吃糖。」
「不浪費是對的。」蘇笑妘接過另一個,「娘親陪你一塊吃。」
小初寧目光期待,看著蘇笑妘吃,問道:「娘親好吃嗎?」
「你嘴太挑了。」
小初寧一愣:「娘親冤枉我。」
「你娘的意思是,你吃的好東西太多,嘴巴太叼,太挑剔,這個包子是好吃的。」
小初寧驚訝,隨後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娘親,娘親喜歡吃,寧寧的給娘親吃。」
「謝謝,我一個就夠了,自己挑的自己吃。」
小初寧嘴一癟,重新望向老師傅做的糖人。
安無憂提醒:「等大爺的這個糖人做好,你包子沒吃完,就不買了。」
小初寧連忙張大嘴巴,爹爹的威脅從來都是真的。
這話對小初寧有用,對做糖人的師傅也有用,他慢下了動作,大人養眼,哪怕穿著尋常服飾,都掩蓋不住他們疑似仙長的姿態,小孩漂亮可愛,也是個仙童模樣,都是難得一見的人物。
小初寧專註吃包子,跟糖人成型速度比快:「爹爹,我吃完了!」
「想要什麼模樣的,讓大爺給你做一個。」
小初寧想了想,喚出她的白羽:「大爺,我要這樣的,這樣的白羽。」
糖人師傅:「……」
果然,都不是普通人。
「小客人稍等。」
這期間,蘇笑妘和安無憂討論了一下,那少年,要麼會來找他們,要麼會給他們「帶路」。
結果沒問題,過程有點不在意料中,少年沒來,但是真的給他們帶路。
過去的路上,兩人把小初寧送回今生界,暗隨少年來到一片開闊的郊外,除了低低的野草野花,還有盡頭的林木,再沒有任何遮擋,任何人都能將這裡一眼看盡。
少年在入林前,停頓了片刻,似乎是在提醒。
入林后,就消失在了神識範圍內。
「還能確定他的位置嗎?」蘇笑妘問。
「有些阻礙,這些魔修很謹慎。」
林中,有著迷幻類陣法,想要無聲無息的穿過,不被察覺,就要仰仗強大的神識,而這正是安無憂的長處。
穿過樹林,別有洞天,建築雄偉輝煌,物件精緻華麗,用具舒適智能,整一個魔都盡顯奢華。
這跟他們想象中的魔修世界很不一樣。
這裡存在秩序,雖然等級森嚴,但魔修能遵守秩序,就證明這裡有個十分強大的領導者,可以將魔修聚在一起,並且將他們震懾住。
蘇笑妘提出疑問:「這裡真的是魔修嗎?」
雖然,她能看出有幾個氣息混亂,明顯是走的歪路墜魔,有的是實力低沒法控制,有的是實力越高越混亂,就這樣,還能被壓制可能失去理智的本能?
哪怕是懷疑自己看錯了,也不太願意相信,那會很麻煩。在普凡域的強者依然很少,怕刺激到他們拿無數無辜的人開刀,特別是被留在這裡奴役的人首當其衝。
安無憂安慰道:「或許事情沒這麼糟糕,能壓制住這些魔修的那位,是討厭無謂的殺戮血腥。」否則也不會去費心建立秩序。
「說的是。」
擒賊先擒王,很好奇這個王是什麼情況。
不遠處,少年一聲驚呼,就見他雙眸怒瞪面露兇相,「你找死!」
與他相撞的男子連忙跪下求饒,一個勁的磕頭,但驚恐的發不出聲音,前額撞地一聲又一聲。他很清楚,自己是被撞的,正因如此,他更只能求饒。
蘇笑妘蹙眉。
少年聽著聲,沉著臉。
安無憂按住蘇笑妘的手,示意她先別動,這樣的做法與少年想表現出來的形象不符,定然有其他原因。
沒有人相助,更有甚者跑的遠遠,生怕被牽連,認出少年的魔修也不敢起鬨,場面一度安靜,唯有砰砰的磕頭聲。
一直到見血,少年抬腳一躥,面色上並不好看,又伸手將他拎來。雖然無辜,還是功臣,但不能放走,還可能因此喪命。
男子還沒察覺異樣,儘力求饒,一道血痕劃出,正好滴落在少年手上,男子臉上瞬間慘白,啞了聲,完了。
蘇笑妘沉默的沒吭聲,這裡有結界,需要鮮血來解,少年是為了讓他們沒有鑰匙的進來,想要不引起注意,這樣的做法似乎無可厚非。但這種做法,難以接受。
這邊的情況即時被發現,魔使帶著一隊人過來,對少年並沒有敬意:「衛魔子,魔尊讓你立刻過去。」
見血破界在這裡是重罪,不管是誰,涉及人員都逃不了治罪。
少年名衛文,是魔子候選人之一,他將男子推向魔使,轉身朝魔宮去。
蘇笑妘感覺這事大了,少年確實給他們帶路,幫他們進來,但也同樣提醒了另一方。
安無憂沉默,隨即臉上浮現冷笑,這是生氣了。
他們不知道魔都的情況,但身為魔子候選人的衛文很清楚,很顯然,他的行為在所有人看來都是反常的。
魔宮,衛文見到魔尊就跪下,一副聽憑處置的模樣。
魔尊比他更平靜:「說說原因。」
「是弟子遷怒他人,致使結界被破,弟子願意接受任何懲罰。」
「你要一力承擔?」
「弟子的過錯之處弟子認罰。」
魔尊一步步靠近,停在兩尺外,手按在衛文頭頂。
衛文暗下抿緊嘴唇,心慌的很。
半晌沒有動靜,他不知道師尊的打算,卻也重新鎮定下來。
「父母,弟弟,你選一個吧。」
衛文猛的抬頭:「師尊……」
「你死了,他們一個都活不了,為師希望你能記住這次教訓。」
衛文搖頭,他後悔了:「師尊,您懲罰我吧,怎樣都可以,我爹娘弟弟他們是無辜的。」
話落,他感到頭頂的手重了。
「弟弟……」兩個字極輕的從牙縫擠出,暗咬牙關,不值得,為了別人失去親人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