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少年不識愁滋味 鮮衣怒馬 (八)
年少無知的浪蕩時光飛逝如梭,琉雨施鳶在沒心沒肺的胡吃悶睡之間,眼睜睜的愣愣看著白駒一遍又一遍的過隙而奔,直到口吐白沫地累死於了這隙中,翕張一瞬,已過千年。
風荷苑,道經課上。
琉雨施鳶蹲在蓮墩間,一面逗魚一面冥思苦想著,於這千年流換的時光里,她到底都做了一些什麼呢?
一番痛定思痛之後,琉雨施鳶最終得出了結論,她委實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廢物學渣,除了招貓逗狗,便是打架鬥毆,『符惕一霸』的名號稱雄大荒,卻也是托得了軒轅駱明的參天大福。
軒轅駱明是一個很討人嫌的『神』級存在,琉雨施鳶百思不得其解,為何同樣都是上課睡覺下課找茬,於她便叫不學無術、玩物喪志,而於軒轅駱明則曰悠閑度日、瀟洒人生。身為當之無愧的築惕『睡神』,軒轅駱明沒有一堂課是清醒著度過的,課業不寫,經卷不聽,卻照樣可以拿頭名,得狀元,成績好的讓人抓狂。甚至在考試時,他也依然還是優哉游哉的邊玩邊寫,一臉不屑的欠揍樣兒,打著瞌睡就能將試卷答完,然後滿不在乎地第一個交上考卷,其懶散狂傲的神態簡直是令人髮指!
幸而,他還講些義氣,也生有一把子力氣。於是,便成了琉雨施鳶在外惹是生非、拉幫結派打群架尋幫手的不二人選。
屏翳,嗯,琉雨施鳶是真的想象不出他能有什麼用處所在,學習不好,打架又不行,整天介就只會跟屁蟲似的滿臉諂媚的逗琉雨施鳶開心,哄各位師尊仙長消氣,天生了一張能說會道的八卦嘴,狗頭軍師包打聽,能嗶嗶絕不動手,不過,如若用於搞外交上,卻也還算是無用之用了吧。
笨飛廉獃頭獃腦,傻了吧唧的,平日里同屏翳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兩人堪稱為琉雨施鳶最忠貞不二的左右護法了。
琉雨施鳶想來想去,也就只有長琴最能救她於危難之中了。長琴學業最好,又是極懂得禮數規矩的,溫文儒雅,翩翩君子,是師父江疑眼中為數不多的好弟子,故而,他亦是琉雨施鳶抄襲課業的第一對象。當然,往往於寫課業、罰課業之際,又都總是長琴來替她代為完成的,久而久之,琉雨施鳶『專業代筆』的封號便也就實至名歸的非他莫屬了。
這一千年過的真可謂是渾渾噩噩,無所事事,琉雨施鳶高度懷疑她的學業課程裡面只寫了『鬥雞走狗,揮霍青春』八個大字,真不知道燭九陰送她走出家門前來學藝的意義何在?難道只是為了將她這尊『禍害』給請出鐘山,而後禍水他引?誠然,這理由亦是非常能說得通的。
「丫頭,白馬非馬,而故何為之馬也?」白青陽指尖微抬,輕笑問道。
突如其來的提問頓時打破了午後講堂昏昏欲睡的一片死寂,眾人陡然一驚,忙翻開經卷書簡,手忙腳亂的尋覓著『白馬』之流是為何物。
只可惜,講堂上的波濤洶湧並沒有就此驚醒動了琉雨施鳶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胡思亂想,她依舊穩如泰山的魂游天外,思考著她那所歷無幾的精彩人生。
「雨老大,雨老大!唉,醒醒!」屏翳以袖袍掩口,壓低了聲音,冒死報信呼道。
琉雨施鳶聞聲,一個激靈兀的回神,驀然站起,不知所云的朝了白青陽尷尬一笑,斜著眼角用餘光四下尋找起了她剛剛因為走思而錯過的所問所答。
「老大,白馬非馬,何為之馬……」屏翳擠眉弄眼的張大了嘴巴,用口型無聲地提示道。
琉雨施鳶皺眉:「蟆?蛤蟆?——會飛的蛤蟆?」她費解了,今日的命題確實是有點偏呢,蛤蟆怎麼會飛,這不胡鬧嘛!
長琴把竹簡豎起來高高舉上,將答卷展將開來給身後的琉雨施鳶參看。
琉雨施鳶眯了眼睛,努力的分辨著竹簡上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她感覺自己好像正在一堆黑芝麻粒里撿草籽,這救命稻草用起來還真有些費力呵,「馬固有……固有……呃,什麼什麼馬……如已耳,安……安那個啥……」她撓頭,腦袋伸得都快跟長脖子鵝有的一拼了,可這個距離也太遠了些,實在不能怪她的眼神兒不好。
琉雨施鳶決定放棄長琴的方案,自力更生:「這蛤蟆呢,它又名作蟾蜍,蟾蜍無翅,故而,此物它也是萬萬不會飛的。世有書云:『蟾蜍與兔魄,日月炁雙明,蟾蜍視卦節,兔者吐生光。』雖月中有蟾蜍,可也未言它生而有羽翅呀!是故,蛤蟆會飛,此論不通,不通,大大的不通。」
屏翳捂臉,回天乏術的搖頭連嘆。
白青陽輕『嗯』了一聲,淡笑說道:「蟾蜍無翅不飛,心念無雜不染,丫頭,人在此,心莫生彼也。」
琉雨施鳶直羞得滿臉渾脖子的酡紅愈醉,這一次可是真的蛤蟆跳井——不通了。
白青陽忽見她露出了這般小女兒的嬌怯模樣,不由得心中微動,遂垂眸隱下了眼底的那一瀾波盪,溫笑著虛點手指,道:「坐下吧,小丫頭!」
琉雨施鳶悻悻然的縮頭歸坐。這事兒鬧的,其實她是真的很想專心聽講來著,不為別的,就憑白青陽生的這張俊臉,也值得她美美的欣賞上一整堂課的,可是身不由己呀,她琉雨施鳶與那築惕學院八字不合,同這上課講經犯沖相剋,只要上邊一開講,不到三句話,她就保准能睡的死死的,那神識飛的,比風箏都遠。
屏翳趴著身子悄聲問道:「老大,剛才想什麼啦,怎麼連蛤蟆都上去了?——是不是在為下個月那千年一度的築惕仙會而發愁呢?」
琉雨施鳶鼻子一哼,不屑道:「笑話!老子我是為了那一點點小事就發愁上火的人么!民以食為天,我當然是在考慮今兒午膳要吃些什麼才好。」
屏翳點頭:「嗯,這可是個大問題呵!嘿,對了,聽說膳堂里新出了一道糖醋冉遺魚,不如,我們也去嘗嘗鮮?」
琉雨施鳶答道:「嗯,那,老規矩,搶佔座位的艱巨重任,還是交於笨廉最為穩妥。」她捏了一顆蓮子彈指過去,正中飛廉的腦門,飛廉莫名其妙的揉著腦袋抬頭望去,見是琉雨施鳶在向他招手,即憨憨一笑,小聲問道:「雨老大?」
琉雨施鳶比著口型答道:「午時膳堂,笨廉,有勞有勞!」
飛廉用力的頷首答應。
琉雨施鳶回頭,卻突然看到白青陽正微笑著溫然望向了她,遂不禁得面上一熱,咧嘴呵呵的一笑,低了下頭去,再不敢渾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