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
「駕…!駕...!」
馬蹄在長廊中肆意碾壓,宮人遇之都忙避忌。我的眼睛被烈陽晃得看不見,又是一年春,太陽還竟這般毒辣。
只見一個衣著桃花粉衫裙的小小宮女站在路中央,她被毒辣的日頭曬的臉色蒼白,卻又夾著一絲女兒的殷紅,彷彿在期待著什麼。
我看著她手上翠綠的鐲子折射著光,惹得我眼生生火辣辣,越發懶得理她。
「她瘋了嗎。姑..姑?」
旁邊的宮婢問我。
「她清醒的很。」
她的舉動,讓眾人都很吃驚,不過大家也都習慣了。
我不理會她,只是覺得,我二人雖素未謀面,這第一眼,我便從心底里討厭她,甚至嫉妒她。自己真是沒出息。
殿下的馬車,宮中無人敢直視一眼,只是每每等那馬車飛馳而過,回頭看上一眼。
她如今肆無忌憚站在這裡,不就是為了得到垂青嗎。我心下一酸,青蔥指頭撫了撫廣袖,走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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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逃敲了敲我的門。
我迅速將象牙杯中的瓊花酒倒在了地上,沁人心脾的美酒之味瀰漫在空氣中,立即充斥了整個屋。我不禁扶額,糟了。
「公公請進。」
「姑姑今日,看似煩躁呢。呵。」
他假寐一笑,聞到香酒的味道,似是嘲諷我。卻見我臉色如平時一般冷淡,便悠悠地打住逗我的趣兒。慢條斯理地理了理手中華美的衣物。
「東西依舊放這兒了。」
他把手中的檀香木托盤放在我桌上,便大步走了。我心裡不痛快,將那華美的衣物看都不看就扔下了桌。
按耐下了心中的不悅,將壺子里的滾燙茶水灑在托盤上,不過多久,隱藏的字跡便顯露出來。
「姑姑,奴婢幫您打點著收拾,您先去吧。」
我剛要走,金塵便將我攔下,整了整我微開的衣領,將少許涼了的茶水灑在我微露的衣領之間,蓋了蓋濃濃酒意。
「姑姑今日醉了些呢,怕是要被怪罪了...」
「…無妨。」
我今日著實有些失態,我知曉,可是這其中的原因我不願去想,不過啄幾杯小酒,他應該不怪罪吧...
慢步走向青水殿,心下思緒萬千。
他卻不在殿內,想必是在殿後的庭林里。
又繞到殿後的廣庭里,指尖微紅,我站在大門前躊躇了一會,指節骨終還是不情願地敲了敲緊閉的海南黃花梨所制的長窗。
「嗯。」
聽到房裡悠悠傳出磁性之聲,我知道他讓我進去。
但我心裡現下止不住得有些慌,怕看到我不想看到的人,聽到我不想聽到的聲音。
進了門,簡沚側卧在紫檀木廣榻上,霓紗飄逸,靜靜隨風流淌在地上。
見他精壯的胸膛微露,深深的鎖骨彷彿勾著他人的魂魄。我心裡更慌了...
可諷刺的是,就在那一刻,一雙白嫩的手從簡沚玄色的錦衣上滑過,再將之收緊,是那隻惹眼的翠鐲。
偏偏我心裡的石頭落了地,一掃方才的心亂如麻,暗藏的慌張也頃刻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低著頭,不想去看這讓人心煩意亂的一幕,也因此而錯過了他的神情。
「殿下……」
那女子攀在他身上,嬌聲欲滴,簡沚修長的指附上那隻擁有著翠鐲的手,接著將它握緊收到他腹中..寂靜的房裡只有女子剛睡醒嚶嚀的嬌聲。
「皇上找你,今晚你去承龍殿請安吧。」
「是,奴婢告退。」
「本王說過讓你走嗎。」
簡沚似乎因為沚清釵的莽撞有些許不快。
我忙站住了腳,心裡有些害怕。
「越來越放肆了?」
他優雅嗅了嗅瀰漫在房中的微微酒意,如夜般漆黑,如星般閃爍的鳳眸低垂,遮去了眼中的不知是何情愫的芳華。
他輕挑劍眉。
「殿下恕罪!」
如往常那般,我也裝作一副痛改前非,後悔不已的模樣,立馬跪在了地上,頭也不敢抬一下,只知道額頭碰著我冰冷泛紅的手。
走之前金塵還幫我蓋了蓋酒氣,他是何等人?我雖知道隱瞞不過他,可簡沚這麼快就發現了。
簡沚慵懶地眯著眼,神情讓人捉摸不透,卻又想多窺視一分,可偏偏又不敢讓人逼視一絲。
他睨了睨著沚清釵微露出的鎖骨,別過了眸光。
「衣衫不整,宮人如何看待本王?」
我獃滯了一下,意識到他言下之意后,也未大動作,只能微微將敞開的衣襟拉緊了些。
不知怎的,我今日似乎著了魔,連儀容都未曾注意,看來是這氣候太炎熱,腦袋都燒糊塗了。
我一動不動地跪著,身子都有些微顫,榻上的女子一聲嚶嚀,他便有些煩躁了,讓我下去。
只能一臉掛滿了尷尬,謙卑地行了禮,合上門,便小跑著回宮,不想繼續呆在這裡。
皇帝找我?
我之前有幸見過簡曜幾次,也不知為何,皇帝那日突然說要把我納入他的後宮,雖只是封個小小才女,可我琢磨不透他的目的。
卻不料我是攝政王府的人,只是在宮裡的內務府當個管事姑姑,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他也不再強力要求,這事也就不了了之。
真是座說風是風,說雨是雨的龍尊。他性子陰晴不定,承龍殿的奴才時常換人。
他經常送我東西,惹得宮中妃子知道了,偶爾也刁難我,雞蛋裡挑骨頭地找茬,好幾次都要差人打我板子或者大嘴巴,私下裡那些用刑的各宮宮人都讓申逃呵斥了去,久而久之,那些人也不敢太過為難。
不少宮女眼紅,都背地裡對我議論紛紛。我私下裡也想過這或許是簡曜在報復我,讓我不得安寧。
但是我不過是一個權力大些的宮女而已,一介小小奴僕,竟日日生出這麼多麻煩,也說不過去。所以這種想法也就自然而然過渡為了他自以為是地向簡沚宣戰。
我也經常自個嘲笑他無能,不過,又何嘗不是在嘲笑自己何德何能讓簡沚為我如此受到這愚蠢皇帝的挑釁。
可能,我這顆棋子對他來說比較有用吧。
我不喜歡他人叫我姑姑,我年齡也不甚大,不過十六歲罷。卻被一群十七八到二十五歲的老宮女們喚我姑姑,心中甚是不快。不過日後次數多了,我也不再計較了。就這樣罷了,聽著還蠻順耳的。
我身邊的人大多是簡沚的人,簡沚為了讓我為他辦事利索些,也就派了他宮外的這些人來助我。
金塵等人,我們表面上很親近,可是私下裡,誰又不是在為了得到簡沚的重用而互相競爭著,日子久了,我也懶得與她們折騰了。
唯有申逃,我知道,他是真的關心我。
我從小被簡沚從奴隸商販那裡救了出來,便是他一直在照顧我。
他還救過我幾次性命。
現在我已經及笄,歲數也長了,跟他日久相處有了默契。雖說女子長成,該與男子多避諱些,可我與他的感情依然如初。
卻不知為何簡沚想著將他調離我。我心中不免有些難過,可能簡沚是不信任我,怕我勾結申逃作出一些不好的事情嗎。
他知道我仰慕簡沚,卻從不跟別人提起。
他與我獨處時,會告誡我不允許我再對攝政王存著這樣的心思下去,他說我是在自掘墳墓。
可我控制不住,他每每都會對我失望,可是也無奈於說什麼,只是輕嘆幾聲,拂拂袖子也不再理會我。
今日那個小宮女受到簡沚的垂青,這已經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了。
簡沚府中雖有幾房侍妾,但他這一年裡鮮少回府,為了生理需要,他每月都會寵幸幾次這樣的女人。
但是為了不把我們這些下手的身份泄露出去,這些女人侍寢之後,沒有一個人活著走出了偏殿。
可是好笑的是,這也是我唯一欣慰的地方,我是不是太卑鄙了。
可申逃私下裡也跟我講過,這些女子不過是掩人耳目的棋子,做給別人看的。真正能呆在簡沚貴榻上的,是極為少數的。也不知他是為了安慰我而鄒的借口罷。
宮人們皆數以為她們侍寢死掉了,但無人畏懼簡沚,仍然想著爬上他的貴榻,許是因為他千古無人能及的風姿罷了。但是直到以後的那一次,我才知道會有一個女人打破這個例外。
「姑姑,天快黑了,該去承龍殿了。」
我發著牢騷,金塵打破了我的思路。我收拾了一下自己,扎了個單螺髮髻,別了一隻水色的珠子發簪,著一身水綠色紗幔裙,去侍奉皇上用餐。儘管我心中不願,可我低下的身份不允許我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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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去了嗎?」
攝政王簡沚倚在長窗前,墨色如瀑的發幾縷隨著夜裡薄涼的春風被吹出了長窗。
雖入了春,晝夜溫差還是大的,夜裡的風不免多了几絲冷意。
他鳳眸低著,令人輾轉流綿的迷人眼瞳隱藏在那低垂的長長睫毛下。
散漫的衣領被風輕輕扇著,連春風都眷戀著這俊美如神祗的男子,久久惆悵於他含著體溫的領口,流連忘返,不肯離去。
彼時,申逃正在青水殿後面的露天庭地命人收拾著那個小宮女的屍體。他從不允許這等女子踏足他的青水殿,似是不願她等人玷污此地。
「回王爺,阿清已經去了。」
話從口出,申逃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失言。他極少如此。
「你們二人,倒是親密。」
聞言,他立刻跪了下來。
「奴失言。」
「什麼時候她那邊打點好。」
「回王爺,等七月過了皇帝壽辰。」
「回府。」
申逃看著簡沚修長的身影頃刻間消失在了深深的夜色之中。
待那幾人利索地收拾完畢后,帶著暗中駐守偏殿的風騎回了攝政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