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五 後山 （4）
清脆響亮的巴掌聲響徹在林間，隨後是一陣寂靜。
牛頭在原地呆若木雞，驚訝於眼前的一幕：他竟然扇了馬面一巴掌！
「嗚……」伴著委屈的哭聲，馬面漲著被扇腫的臉，帶著幾片散落的葉子從樹上摔了下來，沉重地打擊著地面。「你竟然打我英俊的臉……」他垂頭喪氣地趴在地上，彷彿真的被毀容了一樣痛苦。
「那個……」霖辰同樣不知所措地看著，莫名有了種負罪感，「你，沒事吧？」
「怎麼會沒事！」馬面哭喊著，抬起頭用充滿淚水的眼睛望向霖辰，伸出手揉著隱隱作痛的臉，「從小到大連我媽都沒打過我，你卻……」馬面說著，又埋下頭嗚咽起來。
「基魯，你別怕，我來救你了！」遠處的牛頭突然怒吼一聲，頂著兩隻粗大的角朝霖辰憤憤地衝過來。
「喂，喂！等一下啊！」霖辰驚慌地看著逼近的牛角，腳卻彷彿被釘在了原地，無法邁動。如果被這麼頂上一下，身體肯定會多出兩個窟窿。
「我來救你了！」
「都說了等一下啊！」
響亮的打擊聲再一次傳出，幾隻鳥雀還來不及起飛，從樹梢上跌落，在半空調整姿態匆忙逃竄。這次整座山都在顫抖。
「你們就不能等別人把話說完嗎?」霖辰捏著剛才因打過牛頭而紅腫的手。早知道那腦袋比石頭還堅硬，也不會那麼用力了。
「是的，大人。」牛頭和馬面跪在霖辰面前，不敢有任何猶豫地回答道。
「不要隨便找別人麻煩，知道嗎？」霖辰站在他們面前，對自己這副高人一等的樣子感到難受。
「是的，大人。」牛頭和馬面再次齊聲應到。
被他們這麼一鬧，時間又耽誤了不少。霖辰如釋重負地轉過身，暗自舒了口氣，「你們兩個趕緊走吧。」
這番話讓牛頭和馬面一臉茫然地互相瞪眼，聽著霖辰漸遠的腳步，朝他喊了出來：「大人，你不能這樣丟下我們啊！」
霖辰閉上眼，煩躁地用手托住額頭，只想儘快甩掉這兩個莫名其妙的妖怪。他無奈地轉過身，萬般不情願地問道：「還有事嗎？」
霖辰的話音剛落，牛頭和馬面突然站起身，向他跑過來，就像迎接主人的家犬，矯揉造作聲音讓人噁心：「大人啊，今後我們就是你的小弟了，你可要照顧我們啊！」
霖辰面對飛奔而來的他們措手不及，腦中不假思索地浮現出了暴力的解決方法。這一次的拳頭比嘴快得多，重重地捶在了牛頭和馬面的腦袋上。「不是叫你們等別人把話說完嗎？」
兩妖揉著腦袋，暗暗地反駁到：「你又沒說話……」
「你們別跟著我了。」霖辰透過樹葉看了看高掛的太陽，不想有絲毫留戀地邁開腿。
「基魯，我們是不是又被嫌棄了？」從背後傳來牛頭沉重的聲音。
「先是霜辰大人，然後又是這位……」馬面的話語中帶著如同秋風般的凄涼。
霜辰？霖辰從馬面的話中聽到了十分在意的兩個字，飛快地回過身，「你們見過霜辰嗎?」
看著他激動的眼神，兩妖喜出望外。馬面見霖辰回心轉意，趁此接著回答道：「何止是見過，我們跟霜辰大人都不能再熟悉了。就在一星期前，我們在前面的果林碰到了他，我和勞里與大人大戰了三百個回合，最終還是差那麼一點，敗給了他。那場面，可謂是驚天地泣鬼神，就如同五千年前黃帝大戰蚩尤啊……」
馬面開始夸夸其談，一旁的牛頭也抓緊附和：「是啊是啊，霜辰大人威風堂堂，連爪子都沒動就把我們打趴在地上。他是我們妖中的頭領，在這山裡帶著我們這群小妖無惡不作：捉弄登山的大人，嚇唬小孩子，破壞林場的柵欄，掀翻半山腰上亭子的頂……對了對了，他還組織了這片山的妖怪用搶來的食物開趴涕呢……」
「你個白痴別再說了。」馬面察覺到情況不對，小聲地打斷他。
然而牛頭的一字一句霖辰都聽得十分清楚，他低下的臉變得萬分陰沉。騙人的，一定是騙人的。
「還有呢還有呢，大人最喜歡騙小孩子，到他們家蹭吃蹭喝，然後把那些無知的小男孩騙上床……」
就算他是妖，我也不相信。
捏緊的拳頭在發燙，霖辰不想相信，但怒意已經蓋過了疲憊和失望。萬萬沒想到這幕後主使竟然是霜辰，干盡了骯髒的事情，甚至對自己都有欺騙。霖辰感受著遠處熟悉的靈息，喉嚨撕扯到快要崩裂的程度，所有怨氣沒有一絲保留地爆發，「霜！辰！你給我出來！」
周圍的樹木顫抖著，紛紛揚揚地飄下幾片葉子。
「來了來了！」附近的草叢一陣騷動，從中竄出一個腦袋。霜辰背著一個碩大的橘子，疑惑地望向霖辰，「怎麼了怎麼了，喊這麼響？」
巨大的負荷讓霖辰開始咳嗽，他氣得說不出話，看著霜辰這副若無其事的臉，手上的衝動愈加抑制不住。喘息開始急促，每一步都踏著強烈的情感。
「砰！」
一旁的牛頭和馬面目睹了殘暴的一幕，慶幸之前沒把霖辰惹生氣。
餘音未散，緊接著又是一聲。
「嗷嗚！好痛的！」霜辰被打趴在地，
背上的橘子滾落一旁，兩隻前爪抱著疼痛的頭，從眼角擠出一滴可憐的淚水，「你無緣無故打我幹嘛！還這麼重！嗚……」
「就是要打你！」霖辰凝視著霜辰，眼角開始充盈。
「怎麼了嘛！嗚……」霜辰小心翼翼地扒開雙爪，朝霖辰投去委屈地目光。
「別和我裝傻，你怎麼可以做出那種事情！」霖辰直視著那雙無辜的眼睛，雙拳緊捏著垂在兩側。沒有等霜辰先嗚咽，他的臉上已經流下了不爭氣的兩道痕迹。
霖辰竟然哭了。
「我做什麼了嘛！嗚……」霜辰滿腦子的困惑，根本聽不懂霖辰打他的理由。頭上的疼痛絲毫沒有減弱，一點點扎著他不明不白的內心。彩虹文學網www.caihongwenxue.com
霖辰緊咬著嘴唇，連開口的動作都十分彆扭，看著霜辰無辜的樣子越發痛心。他轉向牛頭，狠狠地指向他，「你，把剛才的話重新說一遍。」
聽著霖辰竭力剋制情緒的聲音，加上剛才深刻領略了他的力量，牛頭穩定住顫抖的雙腿，緩緩張開嘴，「霜，霜辰大人威風堂堂，帶我們無惡不作，那個，嚇唬小孩，捉弄路人，偷畜生，拆台階……」
「喂，別說了。」馬面輕輕推了牛頭一把。
暴風雨前的平靜。
霜辰的爪子下的一塊石頭深深嵌入泥土裡，被捏得粉碎。
牛頭完全沒有察覺到躁動的靈力，繼續津津樂道著：「還有闖民宅，鬧林地，拆穀倉掀房頂，調戲兒童……」
「夠了！」兩個憤怒的聲音同時喊了出來，充斥在升騰的空氣中。
霖辰的眼角積滿的晶瑩液體頃刻間決堤，目光如同殘月般柔弱，在這隻藍龍的身上閃動著，「霜辰……」
「造得很好啊……」霜辰看著霖辰悲愴的眼眸，萬分難受。從他的眼中，霜辰能夠清晰地體會到心裡的束縛，在半信半疑的邊緣掙扎的痛苦。那份聖潔的天真，毫無疑問遭到了侵犯。
被造了謠，霜辰並不會太在乎，但是，霖辰落淚了。
伴隨著異常暴動的靈力，光芒中的霜辰進射出令人窒息的氣息，空氣在一瞬間降溫，刺骨的寒冷能夠將血液都給凍結。
「你們知道，惹怒一條龍有什麼後果嗎？」沒有過激的情緒，卻透著煞人的冰冷，霜辰睥睨著顫抖的牛頭和馬面，露出了帶著灼灼寒光的尖牙。
「霜，霜辰大人，我們錯了啊！」
半山腰的林子中傳來一聲拉長的慘叫，隨著白霜把綠色壓得不見一點蹤跡，一切聲音被凍結，無息地落在泥土裡，在暖陽的照射下融化。
彷彿遇了一場甘霖，從葉片尖端上滴下的露珠滋潤著腳下被鳥獸踏足過的土壤，讓它重新變得鬆軟。
「好了啦，霖辰，你就不要生氣了嘛……」霜辰扇著翅膀，擋在霖辰面前。
霖辰再一次把臉轉向另一邊，把被霜辰擋住的目光放到剛落下的一滴水珠中。
「不都澄清了，你就不要生氣了嘛……」向來都是霖辰哄他，現在的情況讓霜辰尷尬不已。
「那個……」馬面弱弱地從嘴裡飄出幾個字。
「你給我閉嘴！」兩個聲音不約而同地吼斷他。霖辰跟霜辰對視了一眼，又馬上撇過頭去。
「你不要不理我嘛……」霜辰飛到霖辰懷裡，用爪子抵著他的胸口，擺出搖尾乞憐的樣子。
「其實，兩位大人還是挺相愛的……」馬面小心翼翼地說著，順勢撮合著他們。
霖辰瞪了馬面一眼讓他閉嘴，又把眼神投向遠方參差的樹叢，就是不敢面對霜辰，他怕一看到霜辰的眼睛，自己現在這副任性的樣子就會瞬間塌垮。
「霖辰——」霜辰撒嬌著，一點點靠近霖辰的臉龐，溫柔地貼了上去，「你就原諒我這一次嘛……」
霖辰把他拉開，差一點就要動容了。臉上的淚痕被擦去了不少。
霜辰把爪子輕輕搭在霖辰的手上，睜著水靈靈的大眼睛，能看透霖辰苟延殘喘的倔強。他把身子往後仰，抬起雙腿，「你要是再這樣不理我，晚上就不讓你摟著了……」
隨著臉頰上淡出的紅暈，霖辰被完全攻克了。他羞澀低下臉，到嘴邊的責備又咽了下去，「霜辰你……」
見這招起了效果，霜辰進一步展開攻勢，「霖辰不是喜歡我嗎，那麼今晚一起睡的時候就——」
話還沒說完，一隻手猛地堵住了龍嘴。霖辰回頭看著牛頭和馬面臉上浮想聯翩
的表情，恨不得找個洞把自己埋起來。他又看向裝著若無其事的霜辰，自己的臉漲到已經不能再紅了，「閉嘴，你說你騙過了多少人！」
霜辰擺出最真摯的神情，「我到現世來，除了霖辰沒有和任何人上過床的！」
萬般地羞恥，霖辰從來沒想過事情會暴露到這種程度。他最終還是生不起霜辰的氣，只能默默認輸：「知道了知道了……」
終於等到了這句話，霜辰毫無顧慮地貼上霖辰的身子，讓他把自己緊緊抱在懷裡。蹭著霖辰的下巴，他用溫柔的聲音低語著：「那麼，晚上……」
霖辰感覺自己的臉格外地滾燙，沸騰的血液全用了上來，充滿了整個腦海，讓他無法思考。過了許久，他才緩緩地翁動起嘴唇，吞吞吐吐地說著：「不，不要太過分……」
「兩位大人好有愛啊……」牛頭和馬面相互擁抱在一起，眼裡似乎含著感動的淚光。
差點忘了還有這兩個看戲的小妖。霜辰滿臉嫌棄地轉向他們，如此做作的動作不禁讓他感到難受，「你們兩個是還想再被凍一次嗎？」
牛頭和馬面如同觸電般立馬彈開，跪倒在地，深深地叩拜下去，「大人我們錯了。」
「知道錯了還不快滾。」霜辰冷冷地甩下一句，重新把頭靠在霖辰身上。
牛頭和馬面匆匆邁開步子，剛走出幾步，又折返回來。
腳下的地面開始震動，響亮的腳步聲帶著嘈雜的吼叫聲愈漸清晰，鋪天蓋地般把林子圍得水泄不通。
「你們怎麼又回來了?」霖辰抱緊霜辰，看著他們慌忙地在空中比劃著什麼。
「大，大人，那邊啊，一，一大群！」牛頭伸直手臂在空中打開，含糊地說著。
馬面打下他的手，緊張地跳了起來，兩腳顫抖，隨時準備逃跑，「大人，山裡一大批的妖都跑過來了，快找個地方躲躲吧！」說完，他便拉起牛頭，從霖辰面前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