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二 契約，靈魂深處的回憶（1）
從鼻尖傳來涼意，霖辰睜開睏倦的雙眼，只感覺清晨的陽光雖然透過了樹葉還是十分刺眼，無法看清枝幹的輪廓。他用手遮在眼前，手也是冰涼的。這種冰涼十分熟悉，甚至能在其中感覺到一種說不出的溫暖。
突然意識到昨晚所以靠的那頭藍龍已經不見了，霖辰獨自靜靜地躺在草地上，身上還有殘存的一絲溫度。他側過頭，能清晰地看見周圍的地面上滿是殘枝敗葉，彎折的草梗上還沾有暗紅色的血跡，彷彿還能聞到一股淡淡的咸腥味。和昨晚的一模一樣，無法忘卻。
「他應該走了吧……」霖辰仰面，看著樹葉縫隙間斑駁的光點不停閃動，如同昨夜的星辰，如同在那雙眼睛中看到的世界。
「霜辰……他應該有自己的生活吧。」霖辰安慰著自己，再一次無力地側過頭，垂下眼眸。他上一次保護的流浪貓也是這樣，一聲不吭地離開，不留任何痕迹。風能帶走一切，除了他內心的掙扎。從手腕處隱隱傳來的疼痛，更強烈地刺激著他。
「可是，為什麼……」
莫名的悲傷湧上心頭，霖辰的目光停滯在一根暗紅色的草上，凝視著草輕微地在風中左右擺動。以往的他，總能感受到草彷彿在訴說什麼，一句寒暄也好，或者是一個問題，然而現在彷彿被抽取了靈魂一般，只有一個扭動著的歪曲身形在眼前。至始至終都有一種失落感纏繞著他，滲透進衣服中，無法脫去。
「為什麼，會這樣……」
微風吹濕了霖辰的眼眶，捎上咸澀浸染了整片地面。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這麼悲傷，是因為長久的孤獨，還是因為失去？
一直以來，他都沒有流淚，心中總有一個聲音在不斷鼓舞自己：「不要哭。」不管經歷什麼，他也從來沒有彎下過他倔強的嘴角，一切的眼淚，都是逆著流入心裡，凝結成晶瑩的回憶貯藏在觸碰不到的深處。在這種孤獨中，他漸漸地發現，自己所擁有的，不缺乏快樂。一花，一草，一木，都是無聲的傾訴者；一蟲，一魚，一鳥，都是無拘的來訪者。自然的一切都是享受，而且告訴他：「敞開內心。」
霖辰嘗試著伸出他總是放在書籍上的手，在一群不正經的朋友帶領下，走入人群，與別人面對面時可以輕聲地吐著字。他便可以天真地認為這種孤獨，能夠永遠地被掩埋在心底。
更何況，他有家，一個能夠包含他，讓他感受不到孤獨的地方，一個，能夠依靠的地方。
溫熱的淚珠順著臉龐輪廓滑下，被泥土吞噬，霖辰如同一個斷了線的玩偶，麻木地躺著。呼吸愈漸急促，轉變成一聲聲抽泣。
昨夜，一切都失去了。
霖辰似乎已經忘卻，也可能是不敢回想。失去了什麼？只是一雙能夠緊緊牽著的大手，只是一個能夠哭泣的懷抱罷了……這是他所擁有最珍貴的東西。現在的他，就像隨風擺動的野草，沒有靈魂。
「我的靈魂有什麼存在的意義!」一個恐怖的想法突然鑽了出來，霖辰受到驚嚇爬起，望向四周。
孤獨的風依舊吹著孤獨的人。
霖辰重新癱倒，神志愈漸麻木，「有……什麼意義呢……」他感受不到身體的存在，彷彿被分割成萬千碎片，滿天紛飛。
樹與樹的縫隙間閃出一個慘白的身影，如同一層薄紗，輕盈地飄到這個失意的人面前。透明的白色身體上，掛著一副木質面具，兩個彎月形的眼部窟窿里，映著霖辰憔悴的身形。有一個沙啞的聲音從面具底下穿出：「想不再痛苦嗎？」
陌生的聲音並沒有使他抬頭。霖辰只是無聲地看著那根在風中擺動的草，任身體被悲傷淹沒。從他咬著雙唇，小聲模糊地吐著：「那又怎樣……」
「只需要解放你的靈魂，把你的身體，交給我……」縹緲的聲音在地面上蔓延，如同砂石作響。伴著令人不寒而慄的笑聲，白色的影子覆蓋在霖辰身上，一點點地滲透進去。
「解放……靈魂……」不作任何抵抗和掙扎，霖辰只感到有什麼東西正在侵蝕內心，自己像陷入沉睡一般，被排擠在外。沒有痛苦，沒有悲傷，可以靜靜地站在外面，不需要任何思考。這樣的的感覺，也許挺好。愛薇小說www.avtxt.com
正在一步步，墜入深淵。
地上爬起了一具麻木的身體，雙手無力的下垂，輕輕一拉就能扯下。霖辰拖著沉重的步伐，在地面上拉出兩道串聯在一起的腳印。他踩著地面上的光斑，獃滯的目光遊離在枝幹間，似乎在尋找著什麼。
雙腳開始不停使喚地前進，全身上下都被一種詭異的感覺佔據著，自己彷彿只是被困在一個透明的玻璃容器里，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周圍被隔絕的一切無動於衷。但這樣至少正和他意，不必再與外界討厭的一切接觸。
濃綠色的青草味一個勁地鑽向大腦，霖辰卻始終也不能感覺到。耳邊不斷傳來透明的樹枝不停折斷的聲音，虛無地彷彿隨時會消失，就如同他此時的意志，弱不禁風。他望著前方錯雜的樹木，迷茫愈漸強烈。
我這是，要去哪……
「反正對你已經無所謂了。」從霖辰嘴中吐出的聲音沙啞得陌生，冰冷中帶著嘲諷。
也……是吧……
眼前變得模糊起來，不能再看清樹葉的輪廓，黑暗從四周吞噬著視線，一點點，一點點，蒙上雙眼。如同被丟棄入另一個時空，就連渺小的聲音也完全消散了。如同一顆孤獨的星辰，永無止境地在虛空中墜落。
沉入黑暗嗎？
沒有人回答他，除了細碎的腳步聲。
好像，還忘記了什麼……
在看不見瞳孔的混沌中，不知多遠的前方，有光點微微亮起。薄弱的生命在閃動，發出聽不見的呼喚。
有一股濃重的青草味灌入頭頂，霖辰猛地睜開眼，撕扯掉面前的黑幕。一片湛藍的湖水就在腳下，翻滾的波瀾似乎要將他整個吞沒。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正站在湖的凸岸上。
「還有最後一絲痛苦，留給你享受。」陌生的聲音再次從霖辰緊閉的雙唇中吐出。但這次反而感覺是從遠方傳來，逐漸變得渺小。
一陣風過，壓在霖辰孱弱的身軀上，將他整個吹垮，如同深秋的枯葉，從岸上傾倒下去。
結束了嗎？
霖辰分辨不出是空氣在上升還是自己在下降，這種感覺在一陣微乎其微的「撲通」聲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清晰的觸碰，挾帶著令人顫抖的冰涼，遊走在每一寸皮膚。
沒有勇氣去睜開怯懦的雙眼，任憑黑暗肆虐在視線中，霖辰唯一能做的，只是吐出一串扭曲的氣泡，消耗最後一絲生命之源。就連手腳都無力去揮動掙扎，隨著下沉的身體在水中一起一伏。
黑暗中，霖辰又看到了之前的光點。想要伸手去觸碰，腳下卻有雙看不見的手，用無法與之抗衡的拉扯著他，只能遠遠地渴望，看著光點一點點淡弱。
此刻，是真的沒有了聲音，就連心臟都不再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