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蘭兮來到古香齋,剛踏進去一步便聞到室內充斥著淡淡的青草藥香,她向前邁了兩步,便忽然好似被雷擊一般釘在了當場。
蘭兮的視線從燭焰上流轉而過,便望到了那張大床上。那是一張紅木雕琢的大床,秋香色帳幔低垂著,卻並沒有嚴嚴實實地合住,而是半開半掩,是以蘭兮便瞧見了大床上那繾綣的一幕。
如果可以,她寧願自己沒有看到這一幕。
弘曆似乎是半倚在床榻上,蘇半秋是半坐在床榻上,此時兩人相距甚近,蘇半秋的櫻唇正印在弘曆的薄唇上,她緊緊摟著弘曆的脖頸,而弘曆的手臂環抱在她的纖腰間。
深絳色寬袍和純白色旗服相互襯托著,在燭火下是那樣分明,卻又是那麼和諧。
不是說弘曆誰也不見嗎?
這一幕看的蘭兮頭腦發熱,一顆心狂跳,她想轉身離去,腳底卻似乎是生了根,竟然挪不動,或許是太震驚的緣故吧。
就這麼一躑躅,弘曆已經察覺到了,他緩緩推開偎在懷裡的蘇半秋,便看到了站在門前的蘭兮,而蘭兮便也清楚地看到了弘曆。
他此刻是斜倚在床榻上,狀似慵懶,眼中神色卻極清明。看到蘭兮,有些驚訝,修長的眉挑了挑,想開口說話,卻不知說什麼。
蘭兮一顆心緩緩沉靜下來,臉上神色淡漠,沉靜如水,勾唇淺笑,「方才管家過來讓我過來侍候四爺換藥,沒想到蘇格格已經幫四爺換好葯了,既然四爺有佳人侍候,那我就不打擾了,你們莫要掃了興緻。」
言罷,蘭兮飄然轉身,便要離去,卻被蘇半秋叫住了,「福晉,既來了,就坐一會兒吧!」蘇半秋開口說道,此時,她已從床畔站起身來。
蘭兮回首,見這個江南佳人正緩步向她走來,昏黃的燭火下,看上去好似籠了一層淡淡的嬌黃。
那張美麗的嬌顏,被情愛滋潤了,那張臉看上去格外嬌媚,美目中泛起了水霧,粉腮上片片羞紅,唇色艷麗。
「不了,有蘇格格的照顧,我想四爺的傷也會很快恢復的」蘭兮淡笑著說道。
弘曆聞言,眸光忽然一深,「蘭兒??????」
他似是有些氣惱,忽然唇角一勾,冷然笑出聲來,不過大約是牽動了身上的傷口,他眉頭一凝。
蘇半秋快步走到他身側,伸手扶住了他,柔聲道:「四爺莫要亂動。」
她柔情綿綿的說話,蘭兮只覺得有些不適應。
看眼看著眼前的情景,蘭兮一刻也不願再待下去了,她施禮告退道:「四爺打擾了,我先告退了。」
翌日,蘭兮因為擔心弘曆的傷勢,前去雲岫寺為他祈福。
馬車內,秋桐看著一臉擔憂的蘭兮,道:「格格既然那麼擔心四爺,為何不親自照顧四爺呢?去寺廟祈福還不如去親自照顧四爺呢!」
蘭兮嘆氣道:「四爺有蘇格格細心照顧,我能做的就只有誠心為四爺祈福了。」
「格格??????」
突然馬車搖晃塌了下來,蘭兮被驚嚇到了,秋桐小心翼翼地將蘭兮從馬車裡扶出來。
秋桐看向車夫,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車夫道:「車輪子脫了軸。」
秋桐皺著眉頭,「這可怎麼辦啊?」
車夫想了想,道:「請福晉稍等一下,奴才去找人來修一下。」
「你快去吧」秋桐對車夫說道。
蘭兮想了想,對秋桐道:「沒事,我們走一會吧。」
秋桐微微點頭。
此時一輛馬車向她們的方向駛來停下,「什麼事停車了?」坐在馬車內的男子掀起布簾問道。
隨從道:「主人,前面有輛馬車擋住了去路。」
那男子抬頭望去,便看到站在馬車附近的蘭兮,嘴角微微上揚,示意隨從扶他下馬車。
那男子向蘭兮走進,邪魅道:「早就聽聞京城出美女,今日,果然是百聞不如一見啊!」
蘭兮看著眼前的男子,他的服裝不像是京城之人,可他的言語十分噁心,蘭兮厭惡道:「走開。」
秋桐護主心切,將蘭兮護在身後,怒道:「聽見沒有,走開!」
男子不理會秋桐,躲過秋桐來到蘭兮身邊,「姑娘,你要去哪?我送你一程。」
蘭兮不理會他,避著他。
男子窮追不捨,「姑娘,我可是真心和你交朋友的,上車吧。」
蘭兮不想再跟他啰嗦,抬步離開,可男子怎麼可能讓眼前的美女離開,一手抓住蘭兮的手腕,「姑娘,別走呀??????」
「放開我??????」
蘭兮嚇的尖叫,就在這時男子臉上挨了一巴掌,被人踢飛好幾步。
「活得不耐煩了!」
男子見那人的一身打扮後知道惹不起,悻悻的退去。
蘭兮來到平郡王身旁,「謝謝你,福澎哥哥。」
「你沒事吧?」平郡王擔心地問道。
蘭兮笑著輕輕搖頭。
平郡王看了一下蘭兮乘坐的馬車,問:「你們這是要去哪啊?」
蘭兮道:「我想去城郊的寺廟,可是我們的馬車車輪壞了,車夫去找人修了。」
平郡王想了想,說:「這樣吧,我送你們過去,我正好也要去郊外。」
蘭兮知道平郡王不放心她,是有意送她去寺廟,便不好拒絕,點頭上了他的馬車。
雲岫寺,蘭兮跪落在軟墊上,閉上雙眸,雙手合十,扣了三下頭之後,慢慢張開雙眼,有些傷感,眼角有些淚珠,雖然自己是為了報恩,願意為他付出這一生陪伴在他身邊,可是,當他對自己視而不見了,跟別的女人好,心裡還是十分的難過的。
抬眸望向菩薩像,心裡祈禱:菩薩,蘭兮已經分不清四爺是真心還是假意了,但還是四爺能夠早日康復,平安健康的。
蘭兮微微轉眸望向平郡王,心裡再次祈禱:還有,希望真心待我好的人,他能夠平安和快樂。
平郡王站在一旁,看著一臉感傷的蘭兮,心裡十分難過,他抬眸望向菩薩像,心裡祈禱:菩薩,我只求我心愛的女人,她能平安和快樂。
兩人在寺廟裡許下心愿后,蘭兮起身準備離開之時,平郡王看向她,問:「許了什麼願?」
蘭兮微微一笑,「女人許的願是秘密。」
平郡王聞言輕輕一笑。
「你呢?」
平郡王勾唇回道:「男人許的願也是秘密。」
兩人互相對視笑了片刻,秋桐攙扶著蘭兮離開,突然狂風大作,蘭兮微微蹙眉,「怎麼突然變天了,咱們還是趕快下山吧。」
就在此時,以為僧人來到她們身旁,說道:「幾位施主,天有不測風雲,還是暫時留在本寺,等這場暴風雨停了再下山吧。」
雷聲響過,大雨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不斷地往下落,傾盆大雨下個不停,從房檐上流下來的雨水在街道上彙集成一條條小溪。
夜幕漸漸降臨,秋桐攙扶著蘭兮在走廊上行走著,秋桐看著走廊外的大雨,蹙眉:「今也我們肯定要留宿在這兒了,我們一夜不歸,不知四爺會不會擔心起格格。」
蘭兮嘆了一口,道:「他若擔心我,豈會這些日子都不來若蘭居看我呢,現在四爺恐怕是有了新人忘了舊人了,這就是嫁入侯門女人的命運。」
「格格,別說那麼傷感的話」秋桐看向前方,笑道:「格格那兒有一把古琴,您要不要彈奏一曲啊!」
蘭兮獨自傷感彈起琴來,一時間,滿院皆是清澈琴音,如雨打芭蕉,如流水脈脈,說不出的動聽婉轉,凄楚中透出一點恍惚,如春水緩流,夜鶯悲鳴。
平郡王聽到琴聲從房裡走了出來,來到了走廊見蘭嫣在彈琴抒情,從腰間取出玉簫吹奏起來,兩人借音樂交流??????
翌日清晨,蘭兮站在走廊上吹風,「起那麼早啊!」,身後傳來平郡王的聲音,蘭兮回眸對他笑著。
平郡王覺得她臉色不太好,擔心地問:「蘭兒,你怎麼了?我看你臉色不好,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他伸手扶向她的額頭,她伸手阻止,「我沒事。」
「沒什麼事就好,看,這是我剛從廚房拿來的棗泥糕,這兒的主持做的,味道好又開胃,要不要嘗嘗。」平郡王端著盤子遞給了蘭兮。
蘭兮凝視著平郡王,他還是那般關心自己,「我??????」
「平郡王,格格不愛吃棗泥糕,格格愛吃桂花糕」秋桐來到蘭兮身旁,笑著對平郡王說。
「桂花糕,這個不難,我現在就下山給你去買」將盤子交給了秋桐,轉身準備離開。
「福澎哥哥??????」
平郡王轉眸看向蘭兮,笑道:「怎麼了?哦,是不是還有別的愛吃的東西,告訴我,我一起給你買。」
蘭兮看了他片刻,轉眸對秋桐說:「我和平郡王有話要說,你先去準備一下,我們一會就離開。」
「是。」秋桐退了下去。
「福澎哥哥,我請你不要在對我這麼好了,我真的不想欠你太多。」蘭兮一句一字的說。
平郡王凝視著她,半響:「我對你好,不是讓你欠我什麼,我只是想讓你開心一些,我不想看到你難過的樣子。」
蘭兮心中感動,可是有些話還是要說清楚,「福澎哥哥,你對我越好,只會讓我越來越難堪,我現在是寶親王的嫡福晉,我不想四爺因為我而失了顏面,福澎哥哥,我們以後再也都不要見面了,我不想傷害你,更不想傷害蘭薇。」
她轉身準備離開,卻被平郡王擒住了手腕,「蘭兒,你看看我,看看我!」最後三個字他是用吼的。
蘭兮轉眸看著他,他道:「若是知道他會讓你傷心難過,我就不該在戰場上為了救他而擋劍,蘭兒,我之前跟你說過,只要你幸福快樂,我絕不會打擾你的生活,可是你現在如此傷心,那我就絕不能對你漠不關心。」
「福澎哥哥??????」
「蘭兒,不論現在還是將來,我都希望你能被好好對待。」
蘭兮愣愣落淚,他為什麼要對自己那麼好啊,他要讓她如何面對他,今生無法與他相守,讓她無法成為他的妻子來好好地愛他,回報他,如今她已成為別的男人的妻子,他還是待她如初,她該怎麼辦啊??????
秋桐攙扶著蘭兮回到若蘭軒,剛踏進去便見弘曆坐在凳几上,蘭兮示意秋桐離開,向他走進幾步,「四爺怎麼來這兒了?」
「你昨夜去了哪兒?」弘曆俊臉呈現陰沉,冷冷地問道。
蘭兮答道:「郊外的寺廟,突然下起了大雨,便在那兒留宿了一夜。」
「你是坐著平郡王的馬車歸來?」
蘭兮也不否認,「是。」
弘曆劍眉一擰,起身大步朝她走去,俊臉何止是陰沉,還有眸中即將爆發的壓抑,「你昨夜與平郡王在郊外的寺廟做了什麼?說!」
他居然懷疑自己,蘭兮心中一痛,她骨子裡那股好強之勢被挑起,忽而抿唇一笑,眼神微眯,道:「清者自清,我不想多說什麼,四爺喜歡亂想,那我也沒有辦法。」
「你??????」弘曆冷哼一聲,袖手離開。
弘曆為蘇半秋接風洗塵設宴,夕陽西下,前殿變的格外嘈雜,奴才們出出進進跑前跑后開始為晚上的宴席忙碌個不停。
天色已漸暮,一輪圓月掛在天邊,泛起淺淡的光。
宴席的開始,一襲紫袖錦袍的弘曆昂首闊步的走了進來,高大魁梧的身形步步生風,他坐在正主的位置上,蘭兮與高姝慧分別坐在他的左右側。
「四爺吉祥。」
眾人一起行了禮。
弘曆環視著座下格格們,含笑道:「都起來吧,今日是家宴,大家都隨意一些,不必拘謹。」
南霜來到弘曆身側敬酒,容色絕佳,可或許正是那一對俏麗杏目中的媚色太重,總覺得她美則美矣,卻少了些端莊,不似蘭兮那般賞心悅目。
南霜那一張畫著精緻妝容的粉臉更是巧笑倩兮,眉眼彎彎的模樣,足以酥化了鐵骨。
她似是有意在弘曆身前躬身把酒,媚眼相送,弘曆帶了一絲笑意,似乎已經竄動起火焰。
那曖昧的一幕讓蘭兮彆扭起來,她實在是厭惡這樣堂而皇之的引誘和魅惑,厭惡這樣似乎很快就會引發一場男歡女愛的場合。
翩翩起舞的窈窕美姬,歌舞昇平的熱鬧氣氛,反倒讓蘭兮覺得格外的寂寞和冷清。
眼看著高姝慧和幾個格格一一藉機上前敬酒,她低下頭去,再也不看她們,她只盼著這熬人的宴席儘早結束……
「福晉為何不前來給我敬酒?」弘曆側眸凝視著她,還隱了幾分怒意。
蘭兮這才緩緩站起,來到弘曆身旁,彎身倒了滿杯,雙手舉至額前,淺笑道,「四爺息怒,蘭兮不就是等著姐妹們敬完酒,才過來給四爺敬酒嗎,若是惹四爺不高興,還請四爺寬容,原諒蘭兮的不是。」
弘曆揪著她,嘴角上揚,「我的確有些不高興了,罰福晉三杯酒。」
「蘭兮甘願受罰。」語畢,蘭兮一飲三杯酒,便回到了自己的坐席上。
樂聲重又響起,舞姬也開始繼續扭動腰肢隨樂起舞,整個宴廳喜色一片。
廳內燈火輝煌,園中卻獨有清冷的月光,幽幽的灑在曲徑之上,微光淺淺。
秋桐攙扶著醉酒的蘭兮回到若蘭軒,將主子扶到床榻上輕輕地躺下,打來熱水為她輕輕擦拭著。
秋桐聽到腳步聲,轉身見弘曆踏入室內,趕忙俯身施禮,「四爺吉祥。」
弘曆環看四周,道:「你們都退下吧。」
秋桐回眸望了一眼床榻上的醉酒沉睡的蘭兮,「是,奴婢告退。」
待所有的奴才都退下之後,弘曆來到床沿邊坐下,伸手輕撫著蘭兮秀麗的臉龐,低頭親了一下她的額頭,還有紅唇,伸手將衾帳放下。
紅木雕花大床的淺色紗帳隨風輕揚著,隱隱約約看到床榻上交纏的身影,床邊的紫檀木小桌上燃著香爐,香煙輕盈繚繞,一室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