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愛情之上,還有愛
()我醒來的時候在一個很熟悉的環境里,牆紙,檯燈都保持著原來的模樣,還有書架上我喜歡的張愛玲的小說,顧城詩集還依然在。
書桌上攤開的地圖上有我畫的勾勾圈圈,那個時候我還在找邵磊,背著一個行李包,拿著地圖在這些城市裡穿梭,每到一個地方前我會先圈上,然後等失望離開的時候我再用紅筆打上一個大大的勾。
那些勾勾圈圈裡有我對邵磊無盡的思念,還有遊歷過每個城市后對生命與內心的一種全新的體驗。
只是這本地圖被我夾在書架的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書里,不知道邵磊是怎麼找到的。
這間房子現在應該是邵磊在住,我記得邵磊回來之後我已經把鑰匙交給了他,他暫時無處可去,這兒除了邵靈住的那個房間外,還空著一個屋子。邵磊住在這裡,既方便他照顧妹妹邵靈,又可省去另外租房子的費用,正好一舉兩得。因此上就算是先前我和洛浩宇因為一些糾葛鬧到要離婚的時候,我都沒想過要重新搬回來住,而是到網上找一些房屋的出租信息。
可是這裡屬於邵磊的痕迹真的很少,基本上還維持著我走時候的樣子,如果不是書桌上放著他的物品的話,我會以為他根本就沒有在這個屋子裡呆過。
我在書桌前坐了一會,隨手打開了邵磊的手提電腦。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門被輕輕地推開了,邵磊端著一碗東西從外面進來,看到我坐在他的電腦前,他有些緊張,伸手就合上了電腦,說:「誰允許你動我東西的!」
聲音有些惱怒,但我從來就沒有怕過他。
我轉過臉來,眼睛有些腫,卻閃亮無比,我問他:「為什麼你不早點告訴我?」
他給我裝糊塗,說:「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趕快吃點東西,我幫你熬了豬肝粥,貧血就應該好好在家養著……」
我不想聽他說話,固執地推開他的手,他躲閃不及,粥差點灑了出來。
在他的電腦里,有一個文件夾,裡面斷斷續續地記錄了他失蹤這些年裡的點點滴滴,所有的文字只有一個傾聽者,那就是我。
他過來搶電腦,被我搶先一步抱住了,我說:「這裡面的文字怎麼解釋?不要告訴我這都不是你的真心話,我不相信!」
他一時不知該怎麼回應,想了半天,才嘆氣說:「你知道文字大多偏離現實,你不應該相信……」
我偏著頭,說:「別人我不會信,可是你不是別人,你是邵磊……」
我說著說著眼圈就又紅了,他不忍,他從來就沒有洛浩宇決絕,洛浩宇可以不顧我的死活,不顧我的感受在我面前為所欲為,可邵磊不行,從一開始,他就輸給了自己,他在文字里這樣記述:失去了若芯,我的生命已經乾涸,活著的意義也無非是為了還活著。
也許是怕我哭,他的語氣漸漸地軟了下來,哄著我說:「若芯,不要鬧了,先把粥喝了,喝完就回家去,我把你帶到這兒也只是為了不想看到洛浩宇。」
他一提起洛浩宇,我就沉默了,心中瀰漫了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我又把他忘了,忘了我已是有夫之婦,我還有什麼資格指責邵磊?
一片混沌之後,我勉強打起精神對邵磊說:「浩宇這兩天都在外地,晚上不回來。」
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表達我晚一點回去也不打緊,可是這句話說出口后,連我都覺得氣氛有點尷尬,為了掩飾這種尷尬,我馬上在邵磊端來的那碗粥前吸了吸鼻子,說:「真香,我吃粥。」
本來就有點餓了,我有些狼吞虎咽,以至於剛喝了幾口便被嗆到了,邵磊急忙拿了餐巾紙過來遞給我,笑我說:「怎麼還是這樣的習慣,給你說過多少次了要細嚼慢咽,食物在胃裡才能消化好,若菁是不在,她要在又要敲你的頭了……」
恍惚間,彷彿時光流轉,我們重新回到了那個我初到姐姐身邊的暑假,我常常會因為一些行為習慣的原因被姐姐敲腦袋,每次都是邵磊勸住姐姐,我才免受了很多皮肉之苦。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我萌生了想要和邵磊共度一生的念頭,白日夢幻想和邵磊生活在一起,有他照顧我,疼愛我,那樣的一生該是怎樣的一種幸福。
他是我青春的身體里開到最盛的花朵,是記憶里一場永不謝幕的盛典。
那麼我在洛浩宇的心裡會是什麼,面對我的時候他會不會也像我初遇邵磊時這般忐忑,這般不安,又這般帶著絲絲甜蜜,這般肆意地揮霍了青春?
我不能思考。
沒有了隔閡,邵磊坐下來和我聊天,講他這幾年裡在山村支教的點點滴滴,講他上課的時候孩子們怎麼淘氣,講他怎麼幫這些孩子改掉一些不良的學習生活習慣,講孩子們身上令人或感動或唏噓的閃光點。
他說:「有這些孩子陪伴我,說起來我這幾年並不孤獨,那種被信賴,被尊重的感覺會讓我倍感存在的意義。儘管那個地方很窮,但民風淳樸,而且風景非常的好,空氣也純凈,等有機會了我帶你去走走,說不定你會喜歡上那兒。」
我腦海里一直有個疑惑,便「咦」了一聲,說:「你這麼帥,那裡會不會有很多女孩子喜歡你?或者有哪個大嬸大媽想把你招回去當女婿的?」
邵磊捏我的鼻子,像從前那般嗔道:「又瞎說。」
我不服氣,說:「我有證據,我上次去,有個小女生,也叫邵蕾的……」
「你說她呀,其實她全名叫周文靜,孩子們都叫她文靜姐姐,我那時候沒有想過要見你,就拜託她冒充我的名字,又讓靈兒撒了個慌,沒想到會害你跌下山崖,對不起,若芯,你一定為我吃了很多的苦……」
他話鋒一轉,語氣驀然輕了很多,我鼻子酸酸的,低著頭不說話,房間里又安靜了下來,空氣也開始凝結。良久,還是邵磊打破了沉默:「不早了,你該回去了。」他站起來,說:「走,我送你。」
已是深秋,馬路兩側的房裡不知是誰家的陽台上發出夜來香濃郁而幽冷的味道,從風裡一陣一陣地掠過。街燈昏黃,暗香搖曳,風卷著落葉在清冷的街道上盤旋,描畫出一幅殤離人的景象,直覺浮生已過,急景殘年,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也許正是由於這種心境的作弄,邵磊隨我一起上了計程車,他說:「我還是送你到家,正好到那邊有些事情,順路。」我心內已是五味雜陳,自然沒有拒絕,雖然明知道他的順路是借口,半夜裡,就算他不休息,他順路的那個人也要休息。
計程車直接開進了我和洛浩宇居住的小區,我下了車,和邵磊說再見,剛走了兩步,邵磊又叫住了我,他下了車過來,手上不知道從哪裡多出一條淺綠色的絲巾來,他圈住我,為我系在了脖子上,說:「買了很久了,一直沒有機會送給你,天氣涼了,正好可以用。」
風過,斜雨紛飛,落葉絕舞,我慌了一下神,推著他上車,說:「下雨了,你快走。」
他在紛飛的雨絲中一步三回頭,終於還是沒有控制住自己,緊跑了幾步將我緊緊地擁在了懷中。
醉笑陪君三萬場,不訴離殤。
據說愛情之上,還有愛,就是希望所愛的人幸福安康,我想這應該是我和邵磊此時此刻的心情。
我目送著載著邵磊的計程車離開了小區,在細雨中怔訟了一會,轉身往家裡走,驀地一抬頭,台階上站著一個人影。
不用說,他目睹了我和邵磊的這場離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