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辰
第二日延暉回了趟裴家莊,借著教玉郎寫字之名在陶府一住就是五日,他和三春商量說,得抓緊這幾日給玉郎啟蒙,停了他的武藝練習和珠算,讓他起五更搭半夜得練習寫字,法子很簡單,就是延暉寫了一張字帖,讓玉郎臨摹,半個時辰過來看一次,那兒寫得不好一一指點,第二次還寫得不好再耐心指點,第三次依然老毛病,延暉手中的戒尺就狠狠落在玉郎手心。
玉郎被折磨得叫苦連天,無比想念練武學珠算看賬本的日子,心裡賭咒發誓,若是不用寫字,就算一個月不碰女人也行啊,延暉和三春的小日子就滋潤了,玉郎寫字的時候,小夫妻二人遊園摘果盪鞦韆放紙鳶,延暉有時詩興大發,給三春寫首小詩,三春越發的嬌艷如芙蓉花,陶府每個角落都能聽到她銀鈴般的笑聲。
玉郎憤恨之下當著陶家二老質問延暉:「你分明是介懷我那日打你幾拳,誰讓你讓小姨受苦,手心燙出水泡來的?」
延暉心中一緊,看岳父母沒有說話,慢條斯理說道:「我一片苦心都是為了玉郎,字如其人,就你的字怎麼能上得了場面,上不了場面日後怎麼打理陶家偌大的家業,若是記你的仇,你該挨多少次打了,每副字帖都有三次機會的,我們小時候上學堂,一遍寫不好,先生也不說為什麼,伸出手心就打,玉郎若是不滿意,我們就換個方法?」
玉郎跳起來走了,說了聲去寫字,三春笑彎了眉眼,延暉看著三春也笑了,她明朗的笑容總讓他覺得象一輪小太陽,陶夫人看著三女婿是越看越喜歡,陶員外見三春高興心裡也高興,陶夫人想起玉郎說的水泡,叫三春到了跟前,抓住她手看了看:「沒落下疤就好。」
因為陶家二老從未提過,是以延暉一直認為他們不知此事,這會兒聽見岳母的話,才明了岳父母早就知情,只是沒問他而已,岳父母如此寬容,他不禁覺得有些慚愧,起身一揖說道:「都怪小婿無能,家中一貧如洗,害得三春跟著吃苦,日後定發奮讀書出人頭地,不再讓三春受罪,請岳父母放心。」
陶員外點點頭,陶夫人笑道:「也怪三兒一點不象女兒家,十指從不沾陽春水,也要請親家母多諒解,我倒是想見見親家母,只是沒有機會。」
延暉想想兩家老人見見也好,娘親若要管教三春時,想到岳父岳母也能收斂些,一笑說道:「十月初五是娘親壽辰,屆時小婿請岳父岳母到家中做客可好?」
陶家二老欣然應下,五日眨眼而過,三春的馬車送延暉到了縣學門口,小夫妻萬分不舍,三春掀著車簾望著延暉背影,延暉一步三回頭進了縣學,就這樣新婚別離悵然相望,真正是一種相思兩處閑愁。
十九這日三春回家,玉郎和翠姑不放心,跟著到了裴家莊,裴老娘知道今日陶家要來人送三春,一早就戴了金釵穿了壓箱底的藍布衣裳,翠姑一進來,她就滿臉帶笑叫著親家母迎了上去,翠姑福了一福說道:「奴婢是在夫人跟前伺候的,親家太太叫我翠姑就是。」
裴老娘鬧了個大紅臉,如此穿戴打扮的竟然只是跟前伺候的,倒不知該如何對翠姑,太過熱忱只是個下人,太冷淡人家那氣派活像個富家太太,正無措時,玉郎拿著三春的包袱進來了,這更是個人物,白衣玉帶,頭上束著紫金冠,長相更不用說,唇紅齒白的畫中人一般,三春忙跟進來笑道:「這是玉郎,我大姐的二兒子。」
玉郎恭恭敬敬作揖叫著親家太太,裴老娘忙讓進屋中,翠姑規規矩矩站著,玉郎略坐了坐寒暄幾句起身告辭,三春送了出去,翠姑囑咐說:「下月初五親家太太壽辰,三小姐得了空去縣府為全家置辦些衣裳,花不了什麼錢,還能讓人歡心,夫人沒有和婆母相處過,沒法告訴三小姐什麼,奴婢呢,年輕時做人兒媳,如今做人婆母,這婆媳之間啊,再怎麼也不會親如母女,最好是客客氣氣的,該給錢給錢該給東西給東西,讓人不痛快的話能不說就不說。」
三春忙問道:「可是翠姑,若是婆母有意刁難我該當如何?」
翠姑笑道:「最好不理她,讓她一拳打在棉花上,若遇上刁潑的另當別論,不過刁潑的畢竟也在少數,還有一個理,三小姐和姑爺之間要有共識,若想姑爺對老爺夫人好,三小姐就要孝敬婆婆。」
三春嘀嘀咕咕和翠姑說著話,玉郎不住催促翠姑快走,裴老娘在屋中沮喪得想,倒好的茶水玉郎一滴沒沾,只怕人家不是嫌臟就是嫌差,其實玉郎是急著回去,好完成延暉和三春布置的任務,要完不成,那十日一次的歇息又要給剝奪了去,前幾日被延暉逼得頭暈眼花,曾想過打退堂鼓,延暉看出他的心思,笑說道:「就知道你是個沒出息的,幾歲小兒都會的你卻學不好。」
玉郎不服氣,延暉比他小,卻總仗著姨夫的身份教訓他,不過人家的字寫得真好,玉郎口不服心裡服,玉郎發了誓,不能總這麼讓他低看,總得有一樣比過他去。
裴老娘自打三春說初五陶家二老要來,日日屋裡屋外轉圈,看那兒都不順眼,那兒都收拾得不幹凈,何氏和三春被支使得團團轉,院子里雞窩都打掃得一塵不染,乾淨是乾淨了,總脫不了寒酸,再看一家人身上的衣裳,想想翠姑的穿戴,正嘆息時兩個兒媳端來飯菜,一看那粗茶淡飯怎麼也吃不下去,何氏試探道:「三春不是送了娘兩支金釵嗎?要不賣一支?」
裴老娘怫然不悅:「我們家祖輩沒見過金釵,這個要留著做傳家寶的,將來小虎娶了媳婦......」
三春低頭偷笑,上次得了十畝良田,卻舍不下一年收成,這會兒眼前要用銀子,卻捨不得那支釵,過日子不分輕重緩急看小不看大,看來窮苦不只是命,更重要是不懂經營。
三春沉住氣不提去縣府之事,直到初三早晨,裴老娘又一夜輾轉難眠,三春看著婆母兩個大黑眼圈笑說道:「娘,我想去縣府大姐家看看,順道為家裡每個人添件夾衣。」
裴老娘喜出望外,摸出萬年給的另一個銀錠子遞給三春:「就緊著這十兩銀子買。」
三春笑笑:「娘收著,幾件衣裳花了不什麼銀子,再說娘的壽辰,我和延暉總要表示一下心意的,哥哥嫂子小虎囡囡都是順帶。」
自三春嫁過來,裴老娘頭一次覺得她說的話如此貼心動聽,收回銀子囑咐道:「得空去看看暉兒。」
三春應下出門去了,想著婆母的笑臉,又長了些許經驗,去縣府主要看延暉,其次買衣裳,大姐家可去可不去,倒著說就說到了婆母心坎里。到了村口,玉郎笑嘻嘻站在馬車旁候著。
如今延暉在縣學中每日起來,首要功課是先逼著自己不去想三春,心裡越是告訴自己不要想就越想,一般要到午時才能平心靜氣,夜裡只能晚睡補白日拉下的功課,躺在床上又想三春,晨昏顛倒神魂也顛倒。
今日一看皇曆已經初三了,明日晚上就要回去,雀躍著早早靜下心來埋頭書中,門外卻說有人找,出去一看正是陶然居的夥計,延暉的眼眸亮起來,難不成三春帶話來了嗎?夥計畢恭畢敬低著頭說:「稟報三姑爺,三小姐來了,正在店裡等......」
夥計話沒說完,延暉拔腳就往外走,興沖衝進了店中裡屋,三春正坐著喝茶,延暉關上門,上前一把抱住就親,三春冷不防茶水潑他一身,他也沒有察覺,兩手在三春腰背上揉捏著。
小夫妻親熱一番,雖是心底**蠢蠢而動,到底是大白天拉不下臉來,好不容易冷靜下來,延暉抱三春坐在腿上,在她耳邊問:「好三春,是不是想我了?」
三春身子一扭,延暉兩腿一顫,啞聲說:「我可是日思夜想,一日只有半日讀得進去書。」
三春一聽這話,騰得站起來,翻起手掌給他看:「可有變化嗎?」
延暉捉住她手撫摸著:「粗糙了些,怎麼?又在家裡幹活了?」
三春聲音有些硬:「我在努力適應家裡的生活,跟在嫂子後頭什麼活都干,也會點火燒水煮飯了,屋裡院子里收拾得很潔凈,我覺著分開這幾日我長進不少,延暉呢?有什麼長進?管不住自己想什麼,能有長進嗎?」
延暉有些臉紅,也有些委屈:「可是三春,我忍不住,我忍不住要想你。」
三春拔下頭上的銀簪:「管不住就拿這個刺手掌心,想想娘跟我在家受的苦,鄉試可就不到一年了。」
延暉笑道:「鄉試於我如探囊取物,三春就放心。」
三春瞧著他滿不在乎的樣子,心頭火起抬手在他額頭上一記爆栗,延暉一聲哀叫,瞧著三春雙眸里的兩簇火苗,撫著額頭說道:「以後再不想你,好好讀書就是。」
三春眉頭緊蹙,延暉忙問:「還不滿意?」
三春笑笑,坐回他腿上,臉對著臉,親了他幾口說道:「不想也不行,睡覺時吃飯時走路時都要想,就是讀書時不準想。」
延暉答應著捧住她臉好一陣廝纏,三春為了激他,故意說道:「娘親因為壽辰那日沒有新衣,都幾夜沒有睡好覺了。」
延暉心裡好一陣愧疚,三春又說:「今日就是來買新衣裳的,你就放心。」
又是依依不捨分開,三春買好全家的衣裳,每個人都有,都是綢的夾衣,上了馬車回到裴家莊,裴老娘自然高興,問花了幾兩銀子,三春笑嘻嘻得把五十兩說成了五兩,裴老娘連聲誇讚三春會買東西。
初四午後,延暉從縣學告了假,繞道去了趟黃萬財家,問了幾句話,夜裡回到家中見過娘親,頭一件事就是把三春拉進屋中,溫柔抱著好半天也不撒手,三春察覺他的異樣,問他可是有事,他只是深情望著她也不說話,睡下后床笫間纏綿也少了魯莽急迫,柔情似水讓三春沉醉不已。
第二日陶家二老輕車簡從到了裴家莊,雖刻意穿著簡單,裴家人除延暉外依然震驚不已,陶家二老給的壽禮是一個綉了卍字的錦盒,裴老娘接在手裡,就覺雙臂下沉,延慶忙接了過去,夜裡打開錦盒一看,金銀兩色的錠子交叉著碼得整整齊齊,伸出手指頭一數,整整四十個,一個五兩的話,就是金銀各一百兩,一百兩金子燦燦照著裴老娘眼睛,花得看見滿屋子飄的都是小星星。
再以後想要訓導三春,怎麼也提不起氣來,過了些日子,陶員外做壽,請了裴老娘過去,一看那排場,以為是做夢,再看三春仙女一般,別說訓導了,反倒是大小事笑著問三春的意思,何氏眼看成了家中最不受重視的一個,慢慢對三春有了意見。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