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生
三春為兒子取名洞生,延暉沒說好也沒說不好,三春心裡有些奇怪,若是以往他總會說此名不雅,三春連對策都想好了,山洞裡生的,不叫洞生叫什麼?延暉卻問也不問,每日除了去衙門,就是在她床前噓寒問暖,奶娘抱孩子過來,他不是要去書房就是要去督軍府,三春抱著兒子心想,自己睡著的時候,延暉一定常常過去抱著孩子玩耍。
洞生滿月之日,裴家莊和陶府諸人都來了,三進的院子里住得滿滿當當,三春倒不覺鬧騰,跟延暉說:「就該這樣一大家子人熱熱鬧鬧的,要不這大院子怪冷清的。」
延暉看她高興,雖想多留家人和岳父母幾日,可想到蘆洲目前局勢還是作罷,眾人走後萬年和素素住了幾日,提出接三春和孩子回去,免得喬世安異動遭了池魚之殃,延暉搖搖頭:「三春的性子你們也知道,算了,一家人在一處又怕什麼兇險。」
這日奶娘餵飽洞生得了三春首肯,出門去了,三春抱著兒子在屋裡轉著圈兒逗哄,延暉進門時三春正手忙腳亂給洞生換尿布,聽見延暉腳步聲,高興說道:「可算來個幫忙的,延暉過來抱抱洞生,也不知吃多少奶,上衣都尿濕了,剛給他換的衣裳。」
延暉往後退了退,三春轉頭嗔道:「快呀,兒子的換了,我的可沒換呢。」
延暉一聽三春衣裳也濕了,知道她愛潔凈,如今又是倒春寒的時節,怕她產後傷風,過來接過洞生,三春看延暉僵硬著胳膊,笑道:「洞生都過滿月了,怎麼抱得這麼彆扭,孩子該不舒服了。」
果不其然,洞生在延暉懷裡哇哇哭起來,延暉皺了皺眉將他放在床上,洞生哭得更厲害,三春慌忙換好衣服從屏風后出來一看,延暉坐在床沿背對著洞生,捧了本書在看,三春過來一把奪了書埋怨道:「以為你抱著哄不下,誰知竟抱也不抱。」
延暉嘟囔道:「老抱著就慣壞了,該躺著就得躺著,他將來可是要頂天立地的......」
三春抱起洞生放到延暉手臂上:「裴延暉,難道你一落地見風就長的嗎?小時候就沒讓人抱過?上次大哥還說你沒少給他尿濕衣裳,我也沒有總慣著洞生啊,他高興了自己搖著撥浪鼓就能玩兒一個時辰,這會兒不高興,哭了,就是說想讓爹娘抱了......」
延暉剛要將孩子遞給三春,正好奶娘進來,看到洞生在延暉臂彎里,脫口說道:「瞧瞧小少爺高興得,在院門口還聽到哭呢,這會兒就不哭了,想來老爺公務繁忙,難得抱小少爺幾次,小少爺對老爺可是稀罕得緊。」
三春聽了奶娘的話就有些詫異,她一直以為自己乏了的時候,都是延暉在抱洞生,怎麼奶娘竟然說沒抱過幾次,當下出了屋門,喊了奶娘出來:「難道說老爺很少抱洞生嗎?」
奶娘笑道:「細論起來,我是一次也沒見到過,對了,老爺連小少爺房裡都沒進去過,我想著小少爺在老爺夫人房裡呆著的時候,老爺定也是老抱著的,只是我......」
三春站在廊下咬著嘴唇,好個裴延暉,這彆扭性子又犯了,心裡思忖著,大概明白他是為何,琢磨著擺擺手:「今日呢,廚房的飯菜複雜了些,過會兒葉督軍和夫人來用飯,蘇大娘一人忙不過來,王大娘幫忙去了,兩個人還是手忙腳亂的,奶娘餵過洞生就去廚房搭把手,估摸著時辰該餵了再過來。」
奶娘點點頭進屋抱洞生餵奶去了,三春進了屋和延暉有一搭沒一搭說笑,說著說著延暉就隨她歪在了榻上,拈著她一綹長發把玩著,湊到她臉頰上親了幾口,笑問道:「如今身子可舒爽了嗎?能不能......」
三春一拍他手:「生了孩子無論如何要過了百日,要不壞了身子,過幾年還怎麼給你生女兒?」
延暉手下一滯,臉埋在三春頸窩,低低說道:「三春,我們再不要孩子了,再也不要了......」
三春聽到他話里的哀求之意,本要脫口而出的不字咽了回去,摟著他腰笑道:「延暉不是想要個雨雪可愛的女兒寵著嗎?」
延暉搖搖頭,翻身坐起說道:「方遠該到了,我去門外迎接。」
三春一把拉住他:「他和丹丹是自家人,用不著那些虛禮,來去自如就是,再說了,今日吩咐了奶娘別的事,我呢又有些乏了。」
延暉一愣神,奶娘已抱著洞生進來交給三春,三春往延暉手臂上一放,到床上躺著去了,延暉僵硬抱著洞生半晌沒動,過一會兒就覺頭皮發緊,低頭看時,洞生揪住他一綹頭髮搖晃著小手,延暉想要撥開他的小手,剛伸出手指頭,洞生以為是逗著他玩兒,就沖延暉咧嘴一笑,這一笑在延暉眼裡就若春陽綻放,不由也跟著一笑,再對上洞生黑瑪瑙似的晶亮的眼眸,不由輕輕握住他的小手,細嫩的手指嬌嫩柔軟,延暉的心也跟著柔軟起來......
胳膊放柔和了些,眼神也柔和下來,看著洞生的小臉蛋,額頭眉毛眼睛象自己,鼻子嘴巴耳朵象三春,洞生也定定看著他,象是在仔細端詳這個抱他的人,延暉不知道孩子初出生時看不清楚,以為兒子不認識他,心裡有些怪怪的感覺,似愧疚似失落。
再一想剛剛兒子明明在笑,這會兒怎麼就不笑了,使出小虎小時候逗孩子的手段,卻還是不笑,忙抱了洞生到了三春床前,鬧醒三春問道:「剛剛還衝我笑呢,怎麼這會兒綳上小臉,怎麼逗也不行?」
三春跳起來:「什麼?延暉說什麼?洞生跟你笑了?」
見延暉點頭,抱過洞生輕輕點著他額頭:「小壞蛋,滿月後就等著你笑,怎麼第一個笑容給你這個心腸硬的爹了,他可是頭一次抱你。」
什麼?延暉看著兒子:「小孩子不是生下來就會笑的嗎?」
三春白他一眼:「那是哪吒。」
延暉心裡的喜悅漫上來,指指自己:「三春是說,我是頭一個看到洞生笑的?」
三春拖長聲音說:「是......頭一個沖你笑的......」
延暉笑著俯身去看兒子,三春逗著洞生:「乖兒子,給娘也笑一個。」
洞生烏溜溜的眼珠看著娘親,就是不笑,延暉試探著伸出手抱在臂彎里,洞生小嘴一咧,又綻放了人生第二個笑容,三春嫉妒得牙根泛酸,延暉高興得抱著洞生再不撒手,就連方遠來了也抱著出去見客。說笑間硬將兒子塞給方遠,笑說道:「這麼小個人兒,那兒都小巧精緻,抱在懷裡又輕又軟,一隻手就能撐住他,你抱抱看。」
方遠盛情難卻,勉強抱了過去,沒多會兒剛要還給延暉,袍袖間一陣溫熱,疑惑著仔細一看,鄒丹為他新做的藍色衣袍一片濡濕,抬起胳膊聞了聞,大叫一聲差點把洞生掉在地上,延暉忙接過來,方遠起身逃一般喊上鄒丹回府沐浴更衣去了,延暉好笑不已,低頭對洞生說:「兒子好樣的,一泡尿打敗一個四品督軍,後生可畏。」
從那日起,從衙門歸來進門換了常服就去抱洞生,有時候洞生睡著了,一臉不甘過一會兒去看看醒了沒有,有時候等得抓耳撓腮,就伸出手指頭偷偷咯吱洞生,有一次被三春撞見好一陣說,連連保證說再不敢了,過不了幾日又故伎重演。
如此十多日後,三春看他夜裡都要起來去看兒子,心想該差不多了,有一日抱著洞生去了督軍府,延暉從衙門歸來不見兒子,心裡貓抓一般,等啊等眼看天黑下來,火旺回來稟報說是鄒丹留三春和孩子住一夜,延暉一夜索然,第二日回來,又報說還要住一夜,去接回來方遠難免要嘲笑,又是一夜難捱,第三日來了兩家訴訟,喬世安不在府衙,延暉上堂,一家說是七年前孩子丟了,如今在鄰縣發覺,孩子養父母卻不肯認,延暉挑了挑眉,下了堂蹲在孩子面前,問孩子願意跟那方,孩子自然願意跟養父母,延暉點點頭回到堂上,問雙方父母可有其他兒女,親生父母說是還有三個,養父母卻只有此一子,延暉驚堂木一拍定了案,一切都聽孩子的。
下了堂從衙門出來直奔督軍府,見了洞生一把抱過去埋怨三春:「怎麼三日不見兒子瘦了似的,看來在他們家水土不服,還是回家去。」
三春這才翻開舊賬,質問延暉為何一個多月沒抱過兒子,延暉才明白三春是故意整他,心想看都沒看過一眼的事,萬不可讓她知道,當下痛悔說道:「那日在山洞中看你在生死邊緣掙扎,不知怎麼就遷怒於他了,心裡想著若是不要孩子,你就不會受苦,這些日子明白了,洞生無辜,要怨也該怨我。」
三春看他明白了,趁機說道:「過兩三年再要個女兒?」
延暉看看她搖了搖頭:「但願能再碰見神醫,討些葯來吃,三春就不會有孕,若是沒有葯,同房時帶個魚鰾,聽說用這個可以經年不孕。」
三春蹙著眉頭還沒說話,延暉又說:「洞生洞生,這名字太不雅了些,改了。」
作者有話要說:魚鰾...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