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ACM

「師兄，謝謝你，」她解釋了自己剛剛的行為，「我的自行車前幾天被偷了，所以剛剛在那位師兄那裡買了輛二手自行車。」

路之航目不斜視地推著自行車往前走，只道：「可以裝個GPS定位儀。」

「嗯？」肖萌一愣，然後醍醐灌頂，「師兄，你是說在自行車上裝GPS定位儀防盜？」

「是。」

肖萌認真的開始考慮這個提議的可行性。給自行車裝上定位儀看似不複雜，成千上萬的共享單車都是這麼做的，但共享單車背後有一個強大的技術團隊。

「應該沒有成品可以用，共享單車那種設備外面買得到嗎？」

「買不到，可以自己買硬體來組裝。」

「啊？自己組裝？」

路之航平靜地看她——他幾乎沒有表情，但肖萌發誓，自己從他臉上看到了「你為什麼大驚小怪」的神色：「這並不難。」

大神的眼神讓肖萌鎮定下來，肖爸爸是高級工程師，在父親的教導下，肖萌也有一些工科知識儲備，可以做一些分析：「用在自行車上的定位儀，體積絕對不能大，最好不超過半部手機大小，裡面的設備包括GPS晶元、容量足夠的電池、天線、一張可以和外界聯繫的SIM卡……設備可以安裝在車鎖、座位上，造型不能太顯眼，電池拆卸也要簡單一些……」

路之航不聲不響地聽著她的分析，眉目間逐漸變得柔和起來，於是他說了兩人認識以來最長的一句話。

「電池的功率足夠了。我計算過，一節5號電池可以用半個月，3伏的鋰電池可以用十天。」

「還有其他問題，」肖萌有點犯愁：「這涉及到自己改裝電路，我在這方面實在不擅長。」

「我給你電路圖，我設計了三種，你可以從中選擇一種。」

肖萌當然說好，她很想看看大神設計的電路圖，看看計算機系的大神設計的電子和電路圖到底是何等模樣。隨即，路之航報出自己的QQ號，肖萌立刻添加好友，她發現，路之航的網名是Freddie。這個QQ非常乾淨，頭像是原始的默認頭像，其他信息全無。

幾十秒鐘后，肖萌的手機上收到了三份電路圖。

「謝謝師兄，我回去仔細看一看。」

路之航點頭：「你可以從中選一種。我自己用的第三種，最複雜的一種。」

「你自己用的？什麼意思？」

路之航側了側身體，指了指自己的自行車的前輪。

「這是我改裝的，你可以看一看。」

肖萌飛快地眨了眨眼，大神的形象在似乎又高大了幾倍——原來大神不光擅長理論，還是動手達人，自己折騰硬體！

自行車上的GSP定位模塊裝在那把固定車鎖上，和電池等其他個小配件封裝在一個3厘米見方的黑色的小盒子里，路之航在她身邊半蹲夏，伸手拆開了小盒子的后蓋，肖萌蹲下身仔細研究了一番。

「這是SIM卡？」

「是3G卡，可以傳遞數據，把自行車的位置發送到我手機上。」

「師兄你裝這套定位系統是為了防盜嗎？」肖萌忍不住問。

路之航停了停，直到肖萌轉過頭看向他時，他才不情不願說出了答案：「這是我的第四輛自行車，前面三輛都被盜了。」

肖萌對這位大神師兄產生了惺惺相惜的感情。自己的破自行車不談，被盜了損失也不大，路之航的自行車——她眼前這輛可是斯科特的山地自行車，價格不會低於一萬，這樣貴重的自行車，是應該做好防盜準備。

「師兄，謝謝你，我很有啟發。」肖萌拍下了這台小儀器的照片，站起來對路之航道謝。

路之航點頭。

「不過，你這樣給我看真的好嗎？我覺得，這個系統可以註冊專利了。」

路之：「無法註冊，已經有類似的專利了。」

……這大概是英雄所見略同，大神也已經查詢過專利註冊事宜了。

雖然兩人的這次交談開始得很詭異，但他的建議的確讓飽受丟車折磨的肖萌看到了生活的意思曙光。肖萌想，雖然以自己的目前的能力，似乎組裝不起來的這套——但試一試，做一些前期的調查工作沒有問題的。

路之航對她點點頭，看樣子似乎想騎車離開，肖萌連忙又叫住了他。

「師兄，還有件事我想請教你。」

「嗯？」

「師兄，是這樣的，我想參加ACM競賽，想問問你有沒有什麼好的資料推薦？」

沒機會接觸路之航這樣的大神也就罷了，既然有機會，哪怕會是被人認為是死皮賴臉的傢伙，她也想跟對方取取經。

路之航看了她一眼，「我不知道擅長ACM的女生。」

誠然，在頂級選手的範圍內，留給女生髮揮的餘地確實不大。但餘地不大不等於沒有，肖萌希望自己能成為一個「例外」。

肖萌還在解釋：「我們宿舍的女生想組隊一個女隊參賽。」

路之航沒什麼表情，說出口的內容也相當冰冷：「女隊在ACM的成績從來也不好。」

肖萌想，如果這世界上有潑冷水大賽，路之航一定可以再去拿一個冠軍回來吧。

「我想參加ACM不是為了跟男生比較，是因為我喜歡計算機，喜歡編程，希望挑戰一下自己的極限，」肖萌不服氣，「另外，我也不覺得我在智力上不如男生。真要談差距，女生不如男生應該是體現在體力上。也許我不能像男生一樣熬夜寫代碼，但我也會儘力去拼的。」

肖萌是真的對計算機科學很有興趣，可以說，她高中起就樹立成為計算機達人的夢想，為了實現自己的目標，她就算高考後都沒完全閑著，至少還有一半的時間在刷題，現在宿舍里也囤了幾大本習題集，平時還在狂練手速。她知道自己可能一輩子都達不到路之航的水平，但只論決心，她不會輸給任何人。

她說話時不自覺抬高了音量，路之航看了她一眼，然後轉開目光說：「可以。」

肖萌滿臉驚喜：「師兄，那太謝謝你了。」

路之航報了幾個網站的名字，恰好都是肖萌知道的：「我現在正在這些網上刷題。」

「ACM要求的是解題能力，刷題可以提升變成能力，但總的而言，意義不大。演算法能力才是基礎，它能讓你站在更高的角度去看編程。」路之航說。

「是啊，我也是這麼想的，我正在讀《演算法導論》，很多人都說沒意義，不過我不這麼覺得，我參加競賽的最終目的還是通過這種辦法提高演算法能力。」

「你的想法沒錯，不用聽別人怎麼說。只做題不可取，」路之航說，「你可以多看一些相關的書。」

「都有什麼書啊？」難得大神和自己聊了這麼多，肖萌有些興奮，她期盼地看著他：「師兄，那你發一些參考書的書名給我嗎？」

「Knuth-sTheArtofComputerProgramming，Cormen-sAlgorithmsUnlocked，Sedgewick-sAlgorithm……」

路之航張口就是一串英文，並且語速比漢語還要快一些。肖萌的中學時代都是在外國語學校渡過的，英語水平相當不錯，但是一時半會也難以跟上路之航的語速和節奏，書名也記得七零八落，只能勉強記住了每本書的關鍵詞，回去上網再搜一下就可以排除錯誤選項了。

「……好的，我回去就去網上買書。」

路之航又報了自己的手機號，隨後道：「我的書可以給你。下周一你來找我拿。」

「啊？什麼？」肖萌手一抖，震驚地差點把剛剛存好的手機號刪掉，她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路之航奇怪地看著她，彷彿她才是奇怪的那一個。

她和路之航到今天為止也僅見了兩次，熟悉程度比陌生人好一點但也有限。給她介紹自行車防盜法、推薦書單還算得上是一個「稱職的師兄」應當做的事情，但是把自己用過的書送給她，這實在有點超出界限了——如果對方不是路之航，或者說路之航的表情再曖昧一點，她簡直要懷疑對方是不是準備追求她了。

「……不不不，」肖萌額頭冒汗，心臟狂跳，「師兄，你不用把書給我的，你自己也還要用。」

「書給你複印，」路之航說，「這些書是國外的，有些國內買不到。」

「……哦，這樣啊……好的……師兄，真的非常感謝。」

這下子心跳平息下來，肖萌在內心默默淚流滿面，原來是她自己誤會了。借書給自己複印，這還算是「照顧學妹的稱職師兄」可能會做的事情。一想到接下來可以看到大神的書，也許書里還有筆記，肖萌心中一片陽光，暗自雀躍不已。剛剛鼓足勇氣叫他，真是一點都沒做錯！所以姐姐說得對，學會開口求人並不是一件丟臉的事情，臉皮厚一點有時也不是壞事。

肖萌定了定神，又問：「師兄，你現在在準備下一屆的ACM世界大學生程序設計大賽總決賽嗎？希望你取得好成績。」

「我不再參加編程競賽，」路之航平平道，「對我來說已經沒有意義了。」

「……是嗎？」

「實際的課題研究比做題有趣一些。」

肖萌有些吃驚，但也沒那麼吃驚。這就是有著冠軍頭銜的大神的氣質，凡夫俗子覺得難得根本做不到的事情，在大神看來僅僅是「沒有意義的比賽」。但是人家就有底氣，他拿著冠軍站在群山之巔，完美證明了自己的能力，那再浪費一年時間確實沒意義，還不如把寶貴的時間奉獻給實驗室刷出幾篇論文有用。

說話間，兩人已經推著車走出校門。

看到校園外長街上的車水馬龍，肖萌問：「師兄，你是去哪裡？我要去蘇州路那邊。」

路之航長腿跨上山地車：「我回家。」

原來他是本市人啊——肖萌也跨上自行車，她很想問問路之航是否也往蘇州路那邊走，兩人還可以同騎一段路。

但沒等她開口，路之航已經伸手把掛在脖子上的耳機取下重新戴上，然後對她略一點頭后，長腿發力，性能卓越的山地車猶如長箭破空而出，往蘇州路方向疾馳而去。

「……」

明明是同一個方向，但沒有「並騎」這種事情。

肖萌默默的跨坐上自己的新自行車，驅車前行，路之航的騎車速度極快，和自己的距離越拉越遠，幾十秒后就消失在自行車的洪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