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第 20 章

()破軍沉默著,他只覺身上忽冷忽熱,彷彿連動個手指的力氣都被抽走。腦中一大片一大片的空白。易縝的話聽在耳中只覺忽遠忽近,好半天才想明白他問的是什麼意思。

易縝只當他不會回答了。按他平素的性情,如今又是佔上風,總不會就這般善罷干休。但瞧著破軍慘淡的臉色,非但沒有動用武力的打算,就連開口奚落幾句,都懶洋洋的提不起精神。

原本是惱羞成怒對這人恨之如骨的,至少回想起當時被他踩在腳下的情形依然是奇恥大辱。如今也算大仇得報一半,卻沒有品嘗到預期中暢快淋漓的快樂。瞧著他失魂落魄的模樣,自己居然有些索然無味。至於破軍將來在百姓朝臣面前所要承受的一切,明明是自己之前煞費心思安排好的,似乎那種期待的心情與興緻都淡了許多。

一邊心道自己這叫什麼事?總不會因為瞧著他可憐,就這般心軟了不計較了。自己人前丟盡面子吃那大虧,那裡能說罷休就罷休。再者說局已經布在那兒,此時收手,整個形勢也扭轉不了。而且如今也不能全算是一已之私……

易縝心不在焉,一時竟懶得說話。破軍蜷縮著身子沉默著,他也就盯著破軍的側臉悠悠出神。

正想什麼想到神思不屬之時,,破軍正巧抬起眼來。那眼黑白分明之極,此時茫茫然的並沒有什麼情緒,單純只是看著他而已。

易縝卻不禁嚇了一跳,他自己有些虧心,拿著方才的話又問了一遍:「那人是誰?」

「侯爺。」破軍聲音嘶啞,以至於易縝險些沒有聽清。他有些猶豫與遲疑。只掃了易縝一眼就垂下眼去,真正的淑妃已經暴露,這名冒牌貨的的身份不再是那麼重要,似乎也沒有什麼好掩瞞。然而他依舊帶了一點小心翼翼。良久才輕聲道:「她是我的姐姐。」

易縝怔了怔。

「侯爺。」破軍見他神色變幻不定,似乎驚惶起來:「此事全是我一個人的主張,與她並沒有關係……」話說得急了,也不知是牽扯到那裡,一時咳得彎下腰去。他越急,愈發的止不住。半天才從咳聲里斷斷續續的掙出話來:「侯爺……不要殺她……」

「你父親倒是當真捨得。」易縝沉默了一陣,終於開口。

秦疏不明白他話里的意思,一面咳著,驚疑不定的瞧著他。

「話說回來,親兒子捨得自小送進宮去任憑駁倒。犧牲一個女兒自然也不算什麼。」易縝微笑道。「你是獨子?」

他只是突發其想地想找幾句話來說說。在秦疏聽來,只道你預謀在先,這一切不都暗中早查得一清二楚。他心中一腔憤懣難平,卻只能點一點頭,很謹慎的看著他,慢慢的止了咳:「父親膝下只有我和姐姐,我不得隨意出入宮中,家中平時全是姐姐一人伺奉……」

他慢慢的看了易縝一眼,聲音低乎哀求:「事到如今,無論要殺要剮,秦疏但憑侯爺處置。只求侯爺念在她是一介女流,饒她一條生路……」

對這名假冒淑妃之人,易縝原本除了下令仔細看管,押送回京之外,並沒非殺不可的打算。這時難得見到破軍哀求,反而得了興味。一笑道:「她假冒皇妃,險些將所有人都騙過了,幾乎壞了聖上的大業,我為什麼要饒了她?」

破軍駭然,呆了一呆,只能咬牙央告:「侯爺賢明仁愛,定然不會做出殘殺地故的事……」

易縝笑了一聲。破軍也知道自己說的皆是言不由衷之言,慢慢的住了口,他心裡絕望難過,心道難道當真天地不仁,姐姐天命如此。雖恨不能與這人同歸於盡,然而有心無力,只能低下頭去,將幾乎湧上來的眼淚強忍下去。

易縝玩味的看了他半響,這才心滿意足道:「饒了她也不是不可以……」見破軍抬起頭來,他對著破軍微微一笑。「你先幫我再做件事……」

破軍雖是欣喜,然而隨即露出警惕神色來。稍一遲疑,仍舊道:「有違道義良心的事,秦疏恕難從命!」

易縝一窒,駭然而笑:「你方才求我饒過你姐姐,如今給你個機會,你卻又不想要了?嗯?」

破軍顯然很掙扎,然而為難了一陣,依舊說:「姐姐她也必然不希望我為了他做出背逆國家的事來。」

關係到自己親人的生死,仍舊有所為有所不為么?易縝雖這般想著,嘴上卻照樣刻薄,不肯放過任何譏屑的機會。嘿了一聲說:「你連淑妃都供出來了,難道你能說自己沒有背叛?」

秦疏如同被蠍子蜇了一下。身子猛然一晃。剎時連嘴唇上的血色都退得乾乾淨淨,又顯出那種絕望驚恐而又痛苦茫然的神色來。微微哆嗦著卻說不出話來。

易縝瞧著他這樣,也不知道是什麼地方不對勁,竟隱隱有一分不忍。不由得暗恨李甫章辦事不力,不知用什麼虐殺的手段來威駭破軍。實則破軍多半是出於愧疚自責,無論李甫章用什麼樣的手段,後果都不會有太大的出入。

但易縝自己不打算考慮這些。見破軍如此在意,本意是要寬慰兩句。

「你也不必如此自責。就算你不說。也還有別人急著要把真正的淑妃找出來。」他聲音清晰,一句句道來,如同親眼所見。「令姐早一日出城,先行藏身客棧之中。當夜你對淑妃下藥,令淑妃神志昏潰,由兩名前來接應的侍衛照應,侍你們走後第二日才從客棧脫身。這兩名侍衛只知接走之人是某官員的私室,並不知曉淑妃真正身份,安置到附近城鎮容身,交由先前賣通的一戶人家照看。而令姐代替淑妃,你們前住豐陽以掩人耳目……」

「我說得對不對?」他慢慢問道。

而破軍將肩背挺得筆直,拳頭在身側緊握,啞聲道:「是誰告訴你的?」

易縝瞧著他的憤怒與震驚,目光微微一閃,卻一笑不肯回答:「我只是想告訴你,這世間知情人不少,迫不急待告密投誠的人也不少。並非所有人都如你一般,願意與這行將就木的王朝同舟共濟。」

「你看……」易縝接著道。「你不把淑妃招出來,她也無法逃脫。若是你早些招認,也不必連累這許多人枉死……」

秦疏目不轉眼的盯著他,嘶聲又問:「是誰?」彷彿問這問題已經用去他的全部力氣,雖然人筆直的坐在那兒,卻像抹可憐的遊魂一般。

「這人你也認識,休必多問?」易縝同他對視半晌,似笑非笑地道。「貪生怕死本是人之常情,更何況……何況你為了救令姐性命,不也情願服軟示弱?你尚且如此,又如何能苛求別人。」

破軍竟是無言可辯,緊抓著椅背怔怔看他,這才不至於滑落下去。

「要我放過她不難,你只需再幫我做件事,我便既往不咎。」易縝不給他喘息的機會。「這事也不難。敬文帝執意不肯投降,朝中有幾個大臣也很是固執,執意不肯臣服,你父親更是為首,你去勸勸,所謂知時務者為俊傑。他們這樣執迷不悟,於國家百姓和身身都沒有什麼好處。」

「你不肯也行,這一班文人雖有些用處,可鬧起事來也是個麻煩,他們願意執迷不悟,我反正是不介意多殺幾個。」他瞧著秦疏一臉驚懼。「你也不要動別的心思,蒼衍易容成你的模樣隨同端王在城中出入了幾次,如今眾人眼裡,你早已同北晉勾連。你要做忠臣烈將,也要看看有沒有人願意信你。」

「我只給你一天的時間,好好想一想。」

踏出院門來時,易縝忍不住皺了皺眉。石板上的血漬已經洗去,空氣中卻仍有淡淡的血腥氣。易縝閉眼想像了一番當時的畫面,半晌長出一口氣,低聲嗤笑道:「梁相養了這樣一雙兒女,不料卻找了那麼一個女婿。」

青嵐盡忠職守的隨在他身邊,對此不置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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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代桃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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