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6章 他的路
什麼時候失去身體意識的,已經記不得了。查文斌吞下藥丸后,只感覺一絲甜味在喉嚨中化開,接著便是酸和辣,最後又爆炸出一股巨苦之味順著食道流了下去。
古時候,接生婆都會準備一份黃連給產婦,待嬰孩出生后,便會將黃連化水送服到嬰兒口中。黃連很苦,嬰兒會大哭,只有等黃連完全入喉,方才會將嬰兒交於產婦餵奶水。黃連可以祛黃疸,那個時候可沒有什麼藍光燈給嬰兒照射,但就是靠著這一勺黃連,卻也在那時候將如今常見的新生兒黃疸病症降低了很多。
這是老祖宗留下的寶貴醫學經驗,但同樣,它也象徵著中國人骨子裡的另外一門哲學:做人要先苦后甜。
那麼死後呢?嘗盡了人生的酸甜苦辣,便也可以和這個世界告別了。樓言的這味三日棄魂便是應了這人生的味道,待那苦味結束,還來不及難受之時,便出現了一團白色的光將他緊緊包圍起來。
它如同月光般柔和,卻不像月光那般陰冷;它如同日光般溫暖,卻不像日光那般刺眼。就是一團光,把他緊緊包裹了起來,身體隨之變得很輕很輕,慢慢向上飄,也不知道最終會飄向哪裡。
「查文斌!」一聲大喊,讓他又被拉了回來,迅速開始往下掉落,等到接地的那一剎那,他發現自己在一個黑漆漆的洞里,四周「滴答滴答」的冒著水聲。
這是哪裡?是望樓嘛?
他掙紮起來,黑暗中,他看到遠處有一團光,剛想朝著那裡走,卻聽身旁有人道:「那裡不是你去的地方。」
一轉身,便見一絲幽光閃過,接著幾團石壁上的火把被點起,剩下的幾人也陸續醒來。
和查文斌一樣,他們都很好奇這是哪裡?空氣中,那股海的味道已經不見了,耳旁呼呼的海風也沒有了。樓言不知何時已經換了一身青色的蟬衣,說是蟬衣,是因為那衣服真的很輕很薄,就連那火光搖曳的氣流,都能將它微微吹拂。
在往上看,他的臉上多了一盞黃金打造的面具。長方臉,凸眼,寬厚的嘴巴,一對耳朵以極其誇張的比例佔據了三分之一個面孔。這張臉,查文斌不陌生,曾幾何時,他見過。這身青衣,他也見過。這身段,這背影,這一切的一切,都將他拉回了那個在蘄封山裡最開始的時候。
「這是,十年之前?」他問道。
「是三千年前。」他答道。
「三千年前……」胖子和超子面面相覷,兩人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但眼前的樓言的確和先前的那個樓言完全不同了。
胖子拉著查文斌的衣袖小聲問道:「不會真的帶我們回到三千年以前了吧?」
「這裡的一切,你們可以看,可以聽,但是不能干涉,不能阻擋,不能參與。」樓言繼續道:「一旦三千年前的事情被改變,你們就回不去了,三千年後的一切也都不復存在了。」
「這個望樓難道能夠實現引力彎曲嘛?」超子道:「要不然,我們是怎麼回到三千年前的?」
樓言並沒有回答他是怎麼把他們帶回來的,但是這個結果,卻是幾天前查文斌在觀河圖后就預料的。如他猜想的那般,一切都回到了原點,回到了最初開始的那個時候。
這代表著什麼?代表著,三千年的輪迴已經走完了!
「如果把三千年看做是一段有標尺的線,那麼只要把這條線的頭和尾相連,自然跨出去一步就是三千年前了。」超子如此在和胖子做解釋,可胖子還是有些不明白道:「那時間停下來了嘛?」
「時間沒有停。」風起雲道:「我們只是被裝進了一個瓶子里,就像克萊因瓶,一種不可定向的二維緊緻流形,沒有內部和外部之分。」她繼續道:「但真正的克萊因瓶是一個在四維空間中才可能表現出來的曲面,多出來的這個維度就是時間坐標尺。而能夠創造出四維空間,並且將它徹底呈現出來的,只有更高層次維度的人才能辦到。那個領域的人,我想,它們應該被稱為神。」
「反正,意思就是一個神創造了這對望樓,對吧?」胖子道:「我也不想知道是哪個神創造的它,但是樓大爺,三天時間,我們需要在這裡做什麼,這你總得告訴我們吧?你也知道我這個人手賤的很,萬一拿了不該拿的,碰了不該碰的,搞得大家全都回不去了,那就闖大禍了。」
「跟我來吧!」樓言轉身就走,幾人也小心的跟在身後。
「會有屍蠶嘛?」胖子小聲的問超子,道:「聽說那玩意很邪門,還有會有那些你們所說的羌笛怪人嘛……」
三千年前,樓言大概就是從這裡走進去的。因為走了不遠后,他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入口,不知道那一瞬間,他有沒有後悔過當年如果沒有從這裡走進來會是怎樣。
「這條路好像與我們當年走過的那條路不同,」超子道:「我記得,那兒有一條暗流,有瀑布,還有猿猴。水聲很大,空間也很大,是一座地下溶洞。哪像這裡,乾巴巴的。」
「是不同的路,」查文斌道:「這條路我們不可能走過,如果走過,那就是三千年後了。況且,那裡已經塌了。」
「你是說三千年前,這地方就長這樣?」
查文斌看著前方那背影道:「這是他的路,不是我們的,你們還記得上一次望樓嘛?我們把每個人的一生都在那座樓里走了一遍,可他卻是例外。」
「是哦!」胖子道:「那個傢伙那時候盡坑我們來著,他自己像是個旁觀者。難道這座樓里,其實是他的一生?那幹嘛非得扯上我們啊!自個兒走不就行了!」
查文斌說出了那句他不願承認,但卻是現實的話:「因為沒有他,就沒有我。」
風起雲道:「同樣,沒有查兄,也就沒有我們。我們幾個人的命運其實早就已經相連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想,也正是因為這樣,所以,才能成就今天我們的生死與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