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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談話持續了大半夜。

剛剛下車到家的水虹,雖然覺得非常疲倦,但她還是想儘快同老吳把心裡要說、該說的話,統統講出來,連一夜也不能再等。

水虹感到那是她有生以來最難堪的一次對話。由於夫妻間依然信守著雙方不留秘密的約定,於是在這短短的十幾天時間裡,在北京和蘇州所發生的一切,在彼此簡短的敘述中無法欺騙更無須隱瞞,同時呈現在他們面前。但誠實是需要付出代價的,水虹覺得婚後十幾年來,自己還是第一次真正**裸站在老吳面前,接受他目光的B超掃描。她奇怪自己似乎沒有慚愧也沒有歉疚,惟有一絲微微的傷感惜別之情,在心頭縈繞不去。然而那掃描儀卻在她的坦率面前失靈,一次次躲閃著她的坦然。她從老吳那失去光澤的眼神中,讀出了他內心更深的愧疚。

夜已深,老吳的話題終於從阿秀轉向了阿霓。他似乎一直希望迴避阿霓。但一想到此時熟睡的阿霓,她的靈魂大概又在夢中飛向了她最不該去的地方,他只有把這個棘手的難題,交給已佔據了那個地方的人——她的母親去親自處理了。但她又會有什麼更妥善的辦法呢?弄不好,他們不僅會葬送阿霓的天賦和前途,而且還可能把他們的愛女扼殺在美麗的花季。

水虹靠在沙發上,聽完老吳憂心忡忡的陳述,很久沒有說話。

老吳悄悄看了她一眼,這麼多年來,她柔美的面容在燈光下第一次顯出了憔悴。淚水在她的眼眶裡如月下的波粼黯然爍動,卻終於慢慢收斂平靜下來。

後來她坐直了身子,目光正視著老吳說:「現在,我想退也退不出去了。」

老吳咳了一聲,站起來為她添茶。

她又說:「我們都低估了阿霓的心思。這個錯誤是我造成的。如果愛可以置換可以轉讓,我可以為此放棄周由、拋棄一切。但事實上,我卻無法來糾正這個錯誤了。我不能為了安撫自己的良心,去犯更大的錯誤。因為,因為周由愛上的不是阿霓,他也絕不可能去等阿霓的……」

老吳的心軟了下來。他當初何嘗不想攔住水虹,不讓她去北京。水虹不去北京,事情也許還有挽回的餘地。但是在她那麼失魂落魄的時候,如果勉強留住她,可能連水虹最後對他的那一點信任和尊重也沒有了。何況當時她的心已經飛走了,他根本就攔不住她。生活不像科學實驗,可以一次次推倒重來。水虹的「如果」是毫無可能的,這是那些藝術型理想型的人的通病。老吳冷靜了下來,事情到了這一步,他既不能完全責怪水虹,也不能完全推給周由。這好像是緣分、是天意。他必須寬慰水虹,事到如今,他也不忍心毀了她的幸福。

他說:「要說有錯,我們四個人誰也跑不掉。借用你的『如果』說——如果阿霓那天不把周由帶回家、如果你不主動請周由畫像、如果我們從一開始就制止阿霓、如果周由不向你發動進攻、如果我堅決不同意你去北京……如果如果如果太如果了,再追究下去,又能解決什麼問題呢?我們還是多想想現在和以後的事情吧,頂頂要緊的是,要想出一個萬全之策,讓阿霓慢慢地、自然而然地和周由疏遠,直到把他徹底忘掉……」

水虹哽噎著說:「老吳,說心裡話,你選擇阿秀是對的,她才是你需要的妻子。和她結婚吧。把你交給她,我會好受些。不管你怎麼恨周由,我還是理解你的,但我確實已離不開周由了,我生命最終的歸宿還是愛,是一種能讓我捨棄一切的愛……」

老吳抱住了水虹,長久地撫摩著她的頭髮。他從未見過水虹陷入如此湍急的感情漩渦里,不能自拔。他心裡的恨意已被更深層的憐愛所淹沒。一向柔中有剛的水虹,即使能果敢地斬斷情絲,她也救不了阿霓了。

老吳長嘆一聲,說:「你就照自己想的去做吧,阿霓還有父愛,阿秀也會對她無微不至的……」

水虹在老吳面頰上輕輕地吻了一下。雖然似乎她從他身上聞到了阿秀的香水味,也知道他的唇上已印過阿秀的口紅,但她還是深情地望著他,囁嚅說:

「謝謝你……這十幾年,我從來沒有後悔嫁給你。可能我們的緣分只有這麼多年……我對不起你……」

老吳遲疑了一會兒說:「水虹,我們之間總還是有感情的,即使不能維持婚姻關係,那能不能……能不能建立一種情人關係呢?我會經常想你的,你……也總要回來看望阿霓的嘛……」

「還是做個好朋友吧。」水虹站起身,凄婉地一笑。「太晚了,我到阿霓房裡去睡,你也好早點休息。」

水虹直到凌晨才睡到阿霓的小床上。但她仍然睡不著。她打開了床頭的小燈,斜靠在阿霓的身邊,望著她美麗的臉龐,輕輕撫摩著她的頭髮。她想起了女兒在她懷裡吃奶時可愛的樣子。一直到她斷奶,一個胖乎乎的小傢伙都是她的血水和乳汁變成的。乳汁里濃縮了母親的希望和愛,那是實實在在的傾注和融入。她又想起自己的一個女友,也有一個與阿霓同齡的女兒,後來女兒游泳的時候淹死了,當女友見到女兒的屍體時,當時就昏了過去,醒來后不久就瘋了。這都是她親眼所見。獨生子女政策已經把中國年輕母親的神經,綳到了極限,再不能經受一點點意外。水虹此刻最擔心的就是阿霓的心理承受能力。

水虹的淚水止不住滾落下來,洇濕了阿霓的枕頭。十幾天不見,阿霓好像又長大了許多。她內心的愛正在拚命地趕著她的身體長大。她的胳膊那樣潤白細嫩,已經呈現出半透明的色澤。再過兩三年,阿霓一定會長成一個人見人愛的美人。

可憐的女兒,你現在一定在夢境里,穿著粉紅色婚紗,和你的大哥哥走在靜寂無人的森林裡,采野花、編花環,像童話中的公主和她的王子那麼幸福。媽媽實在不忍心打碎你的夢,這個夢再過幾年本來是可以實現的,但現在卻再也不可能了……是你把你的大哥哥領回家來的,大哥哥也是那麼喜歡你,但是你的媽媽卻把他從你手中奪走了。你這個媽媽比白雪公主的繼母還要狠毒。那個繼母只是嫉妒她的美,一心想要毀壞她的美;而我卻不得不消滅你的愛。你的美是我給你的,可是你的愛卻是你自己內心生長出來的。即使我有權利收回我給你的美,我也沒有任何權利剝奪你的愛。你媽媽是天下最狠心最自私的女人。假如有一天你終於知道了真相,那時你若是仍然無法理解無法忍受也無法原諒你的媽媽,你無論對媽媽做出什麼樣的事情,媽媽都不會怪你的。

阿霓,我親愛的女兒,你快快長大吧,那時你也許會懂得,世界上有一種感情,超越於母女感情之上,不能替代也不能轉換。愛情也許是人類最致命的弱點,它無法理智無法自控無法精打細算;它排斥一切旁人、拒絕任何妥協,它必須完全佔有徹底佔有,共同燃燒直至變成灰燼。也許我在得到愛的同時便永遠地失去了你;但放棄我所愛的人卻如同失去我的全部生命一樣。我的女兒,可惜你的愛來得太早了,它為什麼偏偏在初春料峭的寒風中萌動?未等發芽便面臨了夭折;如果愛情可以嫁接,我願做一株母本,在我的軀幹上培育出新的枝葉和果實;然而,大自然的每一個生命都有它生存的尊嚴,母親和女兒作為人亦同樣平等,延續幾千年母愛的無償犧牲,已是一個古老的概念,犧牲意味著死亡,而死亡只能帶來虛無卻無法創造幸福。原諒我,阿霓,媽媽不能為你犧牲……媽媽只能為你祈禱為你祝福,用我們的愛來幫助你醫治心靈的創痛,讓你重新成為一個獨立而堅韌的女孩……

水虹望著牆上周由的畫,默默流淚,泣不成聲。未來的日子遙遠未卜,她不知道將會有一個什麼樣的結局在等待著她。在這場漫長的情愛馬拉松中,沒有一勞永逸的成績單,時間和歲月還將繼續提供競爭的場地,她和阿霓誰能跑到最後呢?她惟願在一切可能到來的厄運中,心愛的阿霓不會是一個被痛苦擊敗的人……

「媽媽,你怎麼睡在這裡啊?」阿霓迷迷糊糊揉著眼睛問。「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昨天夜裡回來的。阿霓,你大概已經知道,我就要和你爸爸分開了……所以我,暫時先睡在這裡了……」

「媽媽你哭了,你的眼睛都腫了,這樣不好看了。你要是不願意和爸爸離婚,我去告訴爺爺奶奶……」阿霓一下子清醒過來。

「不,我只是捨不得你,我就要離開這裡了……」

「媽媽,爸爸是個壞爸爸,小巷裡的人都說,爸爸早就喜歡阿秀了,阿秀比你年輕。我不跟爸爸好了,媽媽,你把我也帶走吧,我們住到爺爺家去,那裡房子多,爺爺奶奶最喜歡你和我了,不讓爸爸搬過去……」

「傻孩子,我跟你爸爸離了婚,怎麼還可以住在吳家呢?你不要怪你爸爸,你爸爸是天下最好的爸爸,是媽媽先提出要和他離婚的。我和你爸爸還是好朋友,只是兩個人的興趣愛好和性格不一樣。你爸爸頂喜歡你,你以後要更愛你爸爸,一定要聽他的話啊。」

「媽媽,我和大哥哥的愛好一模一樣,我們以後在一起,是不會分開的。」阿霓的話題果然一下子就拐到周由那兒去了。

水虹強打著精神回答女兒說:「那也不一定,人的性格和愛好也是會變化的,你還小,現在不應該想戀愛的事情。你要多想想學習和畫畫。你看大哥哥都三十歲了,還沒有結婚,所以他畫畫畫得那麼好。搞藝術的人,早戀早婚會消耗藝術的感覺和靈氣的。一個人如果沒有獨立的意識,在感情上依賴對方,即使結了婚也是會離婚的。現在離婚很簡單,愛情和婚姻都不是繩索,捆也捆不住的。」

阿霓畢竟還是個孩子,她還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辦。她沮喪地說:「媽媽,那……我要是再等上幾年,可要是大哥哥和別的女孩好了,我怎麼辦啊?」

「阿霓,你還是把大哥哥當成自己最尊敬的老師好了。你有這樣一個關心你的畫家老師,比擁有什麼都幸福。一個人對老師的感情和愛情是兩回事。你們的年齡差距太大了,你要是老逼著大哥哥等你,他會不高興的。萬一他不再喜歡你,你可能連老師也得不到了。你還是好好學習,將來成為一個出色的畫家,你會遇到比大哥哥更優秀的年輕人。現代社會的女人不會祈求男人去愛自己,她應該有本事有魅力,讓男人真心地愛她,真正的愛一定是雙方互相平等的……」

「媽媽,你讓我再好好想想……」

阿霓的腦中一片混亂,多日來的夢幻一下子飄到很遠的地方去了。但水虹看到阿霓的眼睛里出現了深思的神情,試著用腦子去想事了。

在這個深秋陰冷的清晨,水虹硬下心腸,決定立即實施和老吳商量好的第一個冷卻阿霓的計劃了。

「阿霓,你大哥哥說,欣賞油畫必須遠看,你的房間太小,看畫的整體效果並不太好,是不是?」

「是的,媽媽,你真細心。我早就發現了。我常常站到門口去看畫,可是那樣視線又太斜了,我也不知道怎麼辦。」

「那就把畫搬到小客廳去好了。就在你的房間旁邊,走進走出都可以看見,其實是一樣的,而且距離正合適。」

阿霓從床上跳起來,穿著睡衣跑到小客廳去,仰著小腦袋,來來回回看了半天,最後勉強同意了媽媽的建議。早飯以後,她讓爸爸幫忙,把自己房間牆上的畫,挪到外面客廳里去。一邊搬,一邊戀戀不捨地嘟噥說:「爸爸,我真不捨得讓大哥哥離開我的小房子。每天晚上我看著這些畫才能睡著,夢裡也總是畫,有時我還會跑到畫裡面去,和大哥哥一起玩。早上醒來,一睜眼就能看到畫,我每天都要和畫說話,畫就是大哥哥,我有許多許多話同他說。噯,媽媽,我能不能……留一幅我最喜歡的畫在我房間里,就留一幅……」

「好的,媽媽同意,你不是最喜歡那幅白鶴嗎?」

客廳里煥然一新。六幅畫把本來已經琳琅滿目的客廳牆壁擠得滿滿的。水虹把客廳里原來的風景掛歷、地圖和幾幅小鏡框,換在了阿霓的小屋裡。阿霓坐在小沙發上,望著自己徹底變樣的房間,傷心地說:「你們看,房間里的藝術情調全都沒有了。我好冷清呵,我不住在這兒了,我要搬到小客廳里睡……」

水虹委婉地勸著阿霓說:「好孩子,你慢慢就會習慣的。文化課很重要,你看大哥哥,知識多豐富,文學、歷史、哲學、音樂方面的書,他都有興趣。你必須開闊自己的視野,才能有藝術的想象空間。」

一提到大哥哥,阿霓垂下頭,不再和媽媽爭辯了。

下午,一輛送貨車停在了小院門口,老吳和兩個搬運工,抬進大包小包的先鋒音響組裝件,放在了阿霓的房間。老吳很快把它們安裝起來,接通了線路。阿霓早就搬出了一大堆不知什麼時候買的磁帶,興奮地開大了聲音,一個人躲在小屋裡聽起來。

晚飯後,水虹和老吳聽著從樓上傳來的港台歌曲,那綿綿的柔情、低吟淺唱,一聲聲刺激著他們的神經,他們彼此忽然都有一種犯罪的感覺。

「聽見了哦,又是愛情,到處都是這種虛情假意……」老吳長嘆一聲。「你想讓她擺脫大哥哥的畫,她又鑽到愛情歌曲里去了。剛才她還問我,哪裡有賣那首《北方的狼》,我真擔心我們會不會弄巧成拙……」

水虹搖搖頭說:「也不一定,音樂能寄託一部分感情,增添她的藝術才華,幫她度過危機的。她有自己的欣賞口味,不會人云亦云的。」

「順便問你,你在十四歲的時候,也像她這麼有個性?」

「她可比我強多了。」水虹笑笑回答。「我那時很內向,想得多做得少,所以到了三十幾歲,還總想痛痛快快做一次作為補償。這一代獨生子女,小皇帝小公主讓人討厭,他們天性自由,其中有些人長大了會很有創造力的。我甚至覺得讓阿霓學畫有點可惜,以她的天分,也許可以干更大的事業。」

「謝天謝地,今天我們總算把周由給她砌的畫爐拆掉了。」老吳鬆了口氣。「這哪裡是畫爐,簡直快成了愛爐子。以後我要多弄點藝術巨片錄像帶給她看,還要帶她到黃山、廬山、峨眉山去玩,我要讓她的心思轉到別的事情上去,讓她沒有時間和精力畫畫,這樣,她也就考不上中央美術學院附中,去不了北京了。你回去以後,一定要讓周由少給她寫信,也不要再給她寄畫了。讓她慢慢冷下去,她畢竟還小,時間一長,她就會忘記的。」

水虹點點頭,若有所思地說:「老吳,還有一件事,我想同你商量。原來我和周由打算辦完了離婚手續就結婚,現在我想……我想拖一段日子再來履行那個最後的結婚手續……否則,萬一哪個環節上泄了密,阿霓知道了肯定會受不了的。面對她深愛的媽媽和大哥哥,你讓她怎麼辦?那種打擊弄不好一輩子都恢復不過來……老吳,你知道我多麼愛阿霓,如果不是周由這種特殊的情況,我一定會同你上法院去爭奪阿霓的。但我把她留給了你,你已經失去了我,你不能再失去女兒,但你若不想再失去阿霓,你絕不能把我和周由的關係告訴她。就說我走了,到國外或外地去了。她不會懷疑的。等她再大一點,等她真正成為女人的時候,再來對她說出真相,我想她或許會理解她母親的。」

老吳詫異地說:「那你們還不如乾脆早點結婚算了,生米煮成熟飯,也許阿霓曉得后,反倒死心了。」

「不,我不忍心。我真的不忍心。你難道想把阿霓送到瘋人院去么?」水虹失聲叫道。「我不能為她放棄愛,不能為她犧牲自己的感情,但我可以推遲婚姻這種形式,我不在乎這個形式,我本來就不是為了嫁人而愛的。如果愛情會因此受挫,那說明它本不該進入婚姻。老吳,你答應我,這也是我盡自己最大努力,能為阿霓做的唯一的事情了……」

老吳感慨地拍了拍水虹的肩膀,眼睛竟有些濕潤了。他答應水虹,一定好好照看阿霓,他也絕不會讓阿霓去打擾水虹和周由的生活。他和水虹從此將一南一北地開始各自人生後半程的旅途,無悔無怨,遙相祈福。

兩個人又聊了一些家庭瑣事。老吳關切地詢問北京的氣候和飲食,還有周由的住房條件。他擔心水虹在蘇州這麼多年優越的生活,恐怕一時難以適應北方。又憂慮藝術家在生活習慣上雜亂無章,除了畫布哪兒都臟,水虹會為此受委屈。他嘮嘮叨叨地叮囑著水虹過日子的絮煩,要水虹千萬懂得愛護自己。一時間,他變得像個婆婆媽媽的老父親,在為自己的愛女作著出嫁前的準備。

水虹心裡酸了一酸。柔和的燈光下,屋子裡熟悉的傢具和陳設,都依然散發著一種溫馨的氣息。十幾年的夫妻,到分手的時候,還能這樣心平氣和地坐在一起,沒有怨恨和敵意,仍有關懷和惦念。如果不是因為周由的愛過於猛烈和強大,她想自己是絕對沒有力量走出這個小院的。

水虹努力地笑了笑,她不想把屋裡的氣氛弄得太傷感了。

她說:「老吳,你放心好了,周由其實是個隨和的人,他很願意讓我管他呢。有時我真覺得他像個大孩子。」

「唉,那我就弄不懂了,你們女人不是喜歡成熟幹練的男人嗎,怎麼又喜歡大孩子了呢?」

「我指的是他的心理。純真、童心的那種,對世界永遠充滿了好奇。沒有世故和心計,總是本色的和自然的。和他相處,你會覺得自己也變得輕鬆了,就像水流一樣,流著流著,就把大山和岩石鑿穿了……」

老吳似是而非地點點頭,避開了這個話題,轉而談到了家庭財產的分割。他想把原來應歸水虹的那部分財物,折成現金讓水虹帶走。在北京買一套三居室的公寓,可以過得舒服一些。

水虹打斷他說:「不,那些玉器古董千萬別賣。這是你們吳家的傳家寶。吳家為了這些珍品,幾十年擔驚受怕,經歷了那麼多次運動,還有『**』,能保存到現在太不容易了。你還是把它們打包裝箱,送回到你父母那兒收藏吧。那裡更加安全一點。我走了,阿秀家的親戚朋友,大多是小市民圈子裡的人,他們要是知道了這些寶貝,這個家就不安全了。你真的應該把它們送回吳家去。在你們結婚前一定要辦妥。我從存款中帶上一兩年生活費就夠了。我會自食其力,周由賣畫也能謀生的。我對公公婆婆很懷念,他們一直對我很好,可惜我是沒有勇氣去向他們當面告別了。」

老吳堅持說:「現在親兄弟還要明算賬的。該歸你的都歸你,你不要推辭了,否則我的心也不安。我先替你保存,等我安頓好了,再把你的那份給你。在離婚協議里,財產和子女撫養,都要寫清楚的。我會請一位律師,幫我們辦好公證,你如還有什麼要求,儘管告訴我好了……」

「謝謝你了,老吳。」水虹由衷地說。「我真希望阿秀以後能給你生個兒子,爺爺奶奶也了了一樁心愿。如果我真想向你要什麼東西的話,我只期待著,將來有一天,說不定你會把阿霓還給我呢……」

樓上的音樂聲還在低低地持續著。玫瑰、月亮、微風、紅塵……「千年的你我在重複著同一個故事……」而水虹手中,卻握著一張新的船票。

他們輕輕走上樓梯,穿過小客廳。阿霓的房門開著,只見她抱著一本周由的畫冊,靠在音箱上睡著了,嘴角上留著一絲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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