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平北文齋
這木棍入我手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不用再看了,因為這木棍,我也有一根。
我抬起頭,看了看那年輕人,又看了看王龍,王龍也在看我,臉上似笑非笑,我又看向老二,老二一臉迷惑和不解。
我心裡嘆了口氣,王龍既然拿得出我手上這件東西,那就知道了我的底細,不管是他自己調查出來的,或者是誰告訴他的,都已經不再重要了,只是可惜了這十幾年的平淡生活。
我拿著木棍一下下敲著茶桌,房間里回蕩著咚咚的響音,我猛一發力,將這根木棍穩穩的插入茶桌,然後沖著王龍一伸手,說道,「拿來。「
王龍這時已經是滿臉掛笑,也沒有問我要什麼,隨手遞過來一張紙,我看了看,正是老二的欠款合同,看來今天根本就是一場鴻門宴,王龍已經算好了一切吃定我了。
我把合同遞給老二,老二略一看已經是一臉震驚,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有什麼話回去以後再說。本來我還以為是老二出事連累了我,沒想到人家本就是沖著我來的,不過不管王龍意欲何為,終歸也算是上道,此刻既然老二的麻煩已經解決,那麼接下來的事情,就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
我拿開水凈了下杯子,示意王龍添水,王龍眼中流露出幾分欣賞,其實他本也就比我大不了幾歲,之前那麼客氣,不過是因為人家勢大壓人,我區區一平頭百姓,自然曉得怎麼做人。但眼下既然王龍撕掉了我這層偽裝,那就沒必要讓別人再看輕了自己。
王龍重新續了茶,說道,「伍老闆不要生氣,也是怕請不動你,所以用了這小小的手段。不過比起來我要請你做的這樁買賣,可就算不得什麼了。我先給你介紹一下這兩位吧。」
王龍把手一讓,正是那位背後站著美女的年輕人,「這位剛剛敲你杯子的呢,是蘇州顧家的二少爺,顧明。」
顧明一付紈絝子弟的慵懶樣子,不過既然王龍稱呼他少爺,那依著規矩,應該是行里的世家。顧明瞧我看著他還瞄著後面那美女,就大拇指朝後一指,「家裡的保姆,小漁。」
顧明這麼說,並不是那美女真是家政派來的保姆的意思,像這種傳承延續下來的世家,都有給家裡子孫從小指派暗衛的習慣,只是這稱呼不能放到明面上,所以都是以保姆代稱。
我點了點頭,示意了解,王龍又揮手對著最左邊那個從頭到尾一語未發的中年人道,「這位是老k,我特地請過來處理意外突發情況的專家。」
我打量了這個老k幾眼,心裡忍不住暗罵王龍。這是什麼狗屁專家,連個真名都沒有,手上虎口厚厚的老繭,面上幾道疤痕,整個人冷的像個冰櫃,擺明了是預備著收拾不聽話的人。
「還有一個人,就是伍老闆你的老相識了,我的人去了機場接他,想來也不用等多久了。「
直到聽到王龍這句話,我臉上才真真是變了顏色。王龍嘴裡的老相識,肯定不會是我來林州后認識的人,而當年在開封的時候,我向來是獨來獨往,除了我師父他們爺倆,我跟誰都沒有交情。我師父自當年事後心灰意冷,早就金盆洗手,只有呂成功依然活躍在圈裡,聽說還混了個地龍的外號。我雖然被逼退出,卻也打心眼裡為這個兄弟高興,只是王龍如今連他也請了過來,不知道到底打的什麼算盤。我問道,「王總,你能在林州找出我來,想必對當年的事情也該有所了解。你這麼大張旗鼓的行事,不知道有幾分把握。「
王龍聽完我這話,臉上露出幾分猙獰,當年混黑道的氣勢也泄露出幾分,自有一股難言的霸氣,「我王某人承蒙江湖上朋友抬舉,給了個過江龍的綽號。伍老闆,莫說一個杜衛國,就是方伯親自來了林州,我王龍也要掰掰腕子看看長短,這件事關係之重,不是幾個河南販子擔的起的!」
王龍說的越是硬氣,我心中越是沒底氣,杜衛國倒還罷了,當年我既然敢翻他的局,自然有幾分把握,但把我逼得落魄他鄉十幾年不入行的人,卻是從來不曾會過面的方伯。
王龍的語氣中,隱隱有帶著對方伯的敵意,他們應該不是一路人,要不也不敢把我挖出來。當年雖然我跟杜衛國鬧翻了臉,但開封線上也不是他一人說了算,可方伯就不同了,我聽說杜衛國跟我師父呂楯鬧到方伯那裡之後,方伯只是說了一句小孩子年輕氣盛,不適合再在行里做事之後,整條開封線以及河南全境,都沒人再找我下地,也沒人敢收我的東西,乃至於我流浪到林州,十幾年來只能做點古玩的皮毛生意,勉強糊口。
不過這些年來,我心態也變了很多,也知道很多隱秘的事情,剛才我說了,我師父呂楯因為沒有保住我,自己也退了行,我心中很是感激,後來在林州又認識這兩個兄弟,就覺得這平凡的生活,能過一輩子也是不錯。今天被王龍請出來,想必是要重操舊業,我有幾分對失去這平凡生活的遺憾,又有幾分對往日時光的渴望,一時間只覺得五味混雜,思緒頗亂。
王龍看我許久不說話,還以為我是畏懼方伯不敢出山,笑了笑,說道,「伍老闆,我託大叫你一聲老弟,你十幾年來不在行里,怕是對現在的形勢不太了解,我問你一句,當年你有沒有聽說過逐鹿會?」
我有沒有聽過逐鹿會?
王龍說這話我就不高興了,真拿我當剛入門的小白消遣了,我看著王龍,說道,「王總,你既然請了我,就該拿出來點誠意。當年如果不是平北齋的人忽悠我摸了一個逐鹿會探了三個月的點,我會被逼到這一步?踩點的就是杜衛國!逼著我退行的正是逐鹿會的長老方伯!既然王總你認為我這十幾年來已經算不上行里的人,那今天就此別過,你的錢我自有方法還你!」
我站起身作勢欲走,王龍急忙起身拉住了我,「唉,兄弟你怎麼這麼衝動,快坐下,哥哥可不是這個意思。」
我重新坐下,一言不發,其實剛才也只是演戲而已,這麼多年來衝動的毛病早就改掉了,而且真要這麼走了,我拿什麼搞四百萬還他,真有法子我哪至於和老二來赴這鴻門宴。
王龍看我冷靜了下來,也不再拿樣了,說到底找我來是要用我的,就算過河拆橋,那也是過了河以後的事。他從身上的口袋裡取出來一個小巧的玉玲瓏,遞給了我,我接過來在手心一搓,那玉玲瓏的周身,正是小篆陰刻的平北文齋四個字。
原來如此,我還想著王龍怎麼這麼大的口氣,連方伯都不放在眼裡,感情是有平北齋在後面撐腰。只是我當年就是因為平北齋淪落到這個地步,他們哪來的把握繼續找我給他們賣命?
王龍似乎瞧出了我的疑惑,輕輕說道,「王某不才,如今是平北齋裡面的一名主事,這回請伍老闆來,樓里當年許給伍老闆的東西,就當作這次行動的定金了。」
王龍話音未落,我手一抖,玉玲瓏已經掉在了茶桌上,滴溜溜的亂轉。
「王總。。」我一開口,聲音的沙啞把我自己都嚇了一跳,我忙把杯子里的殘茶一口飲盡,定了定神,重新說到,「王總,當年我要那東西,自有我的用處,但你要搞清楚,現在已經過了十幾年了,不是十幾天!我他媽都快四十了,你們才想起來拿這玩意來哄我,晚了!」
我語氣很兇,但之前不由自主的舉動已經暴露了我的心虛,王龍好歹是混到主事的人,剛才猶豫的原因只是拿不透過了這十幾年我是不是真的已經認命了,現在我的失態倒成了他的定心丸了。
他不慌不忙的倒掉殘茶,重新沏了一壺,說道,「伍老闆,你說得對,只是這十幾年來,樓里也沒閑著,幾個專家把這玩意研究了幾十年,才明白當年伍老闆你為什麼願意為了這玩意冒那麼大的險,燕長老可是把那幾個專家罵了個狠,幾個人,用了十幾年,才研究出來伍老闆你當年一眼就看出來的東西,確實愚蠢,伍老闆,你說是么?」
我低頭無語,不知道該說什麼,這事本就是我心中最大的秘密,被人看破的滋味自然不好受,而且我也騙不了自己,如果真有機會讓我把當年的事繼續下去,我根本是無法拒絕的,可就這麼向平北齋的人低頭,向當年利用過我的人低頭,我不甘心!
就在我糾結的無法自拔的時候,背後傳來砰的一聲踹門聲,我一回頭,情不自禁的站了起來。
門口站著一個臉上帶著幾分風霜痕迹的小子,眉眼依稀還有當年幾分傻樣子,我眼眶忍不住濕潤起來,那傻小子憨笑著,沖我喊道,
「伍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