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階

等楚瀟月洗漱穿戴完畢，楚老爺子已經在花廳里轉了好幾圈，見寶貝孫女出來了，也不多說，直接抱在懷中御空而起，向後山而去。

采蓁院里，蘭枝等人向老祖行完大禮，抬頭便見他的背影已經行的老遠了。

蘭枝招手讓幾個少女圍過來，每人吩咐了幾句。

在場的幾個都是安排在大小姐身邊的人。

「這些……是大小姐要的嗎？」其中一名少女滿面驚訝。

還不待她繼續說話，蘭枝淡淡撇了她一眼，那少女立刻住了嘴。

另一名少女猶豫了一下，開口道，「大小姐吩咐了，我們便去準備，只是不知道，要不要跟夫人知會一聲，大小姐畢竟還年幼……」

蘭枝搖搖頭，「大小姐再年幼，也是我們的主子，主子吩咐什麼，我們就做什麼，沒有再向他人知會的道理。」

她說完，周圍的少女們聽了，也是點了點頭。

她又說道，「大小姐既然讓我們去辦，沒有直接向夫人要，這是什麼意思還要我說？大小姐洗髓開蒙在即，這是她給我們的第一個任務，若是從誰那裡走漏了風聲，我必會如實稟報給大小姐知道。」

眾人凜然應是，各自行事去了。

楚家的後山一直以來都是族中的禁地，從楚家大宅向通天峰半山腰行去，約向上去，霧氣越重，整個後山都被籠罩在一片薄霧之中。即便在楚家大宅向這邊遙望，也只能依稀看到幾片翹起的飛檐和隱約的樹頂。

這裡只有家族長老才能進出，在眾多楚氏子弟心中，後山是禁地，也是聖地，哪怕是天賦卓越的、被家族選中重點培養的子孫一生也只能有兩次機會踏足，一次是洗髓開蒙，一次是身歸混沌。

楚家傳承到此時，當家的是楚家家主楚臨，家主的父親楚老爺子作為嫡系一脈最年輕的元嬰老祖，也是家中唯一的元嬰修士，如今正是長老會中的話事人。

除了楚老爺子以外，楚家另有八位長老，皆是金丹大圓滿的修為，他們有的是楚家旁支出身，有的是天資卓越，被重點培養的外姓修士。

但是在他們身上，有一些共同的特點，比如忠誠，比如強悍。

放眼五大世家，這般實力的長老陣容稱得上傲視群雄，比起嫡支羸弱的蕭家，後繼無人的燕家，楚家如此盛況堪稱世家中的龍頭，一門長老能有一元嬰八金丹的黃金配置，即便是放在仙門，也是不容小覷。

這還不算楚家嫡系的兩位，家主楚臨和他的妹妹楚朦，都是金丹修士。

只是這八位金丹長老要麼長期在後山閉關，要麼出去雲遊，極少在主宅出現，上一次出動大批長老坐鎮還是在如今的家主夫人，當年的嫡長媳宋清源分娩之時。

楚瀟月隨著楚老爺子穿過了後山大陣，走過九方問心門，前方便是通向祖廟的九九八十一級台階。

眼前的台階彷彿沒有盡頭，她抬頭向上望去，五步開外便是漸濃的迷霧，巍峨的祖廟遙遠得彷彿在雲端，迷霧飄蕩不定，轉眼間將祖廟遮去。

楚老爺子走在她身前兩三級台階處，引導著她一步步向上邁去。

她知道，在九九八十一級台階上，楚家祖廟之中，供奉著萬年來楚氏一族列位先祖，以及宗族功臣、忠民、守護之獸等等。

家規有云：楚家子孫前往祖廟拜祭，必須躬行！

不能用術，也不得借用獸力！

楚瀟月一步一步攀登在幾乎有她小腿高的石階上，四周的迷霧籠罩，前方楚老爺子的身影彷彿也披上了一層紗。

四十八、四十九……

她喘著粗氣，耳膜中可以聽到咚咚的心跳聲，但即便如此，她聽到遠處彷彿有空塵之音遠遠傳來。

漸漸地，她越走越慢，這樣的強度對於一個還沒有開始修鍊的小女孩來說有點強人所難。

畢竟才只有不到六歲。

每向上走一步，都是一次考驗。

走到五十五級台階的時候，楚瀟月已是大汗淋漓，雙手杵在膝蓋上。

還沒有修鍊過的女孩眼下就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

楚老爺子感覺到了她停下了，慢慢回過身，表情略有些嚴肅，也帶著一絲心疼，剛要開口說話，只見小孫女雙手叉腰用力呼了一口氣，借著手腳並用抬步向上攀來。

楚老爺子回過身，沒說什麼，繼續沉默地引著小女孩向上走去。

越靠近祖廟，風中那一陣陣空塵之音越清晰，不似鐘聲、不似梵唱。

像是一陣陣勉勵的低語。

又像是一聲聲殷切的叮嚀。

聽不清楚。

但是讓人心中極為安定溫暖。

六十。

六十一。

六十二。

……

喘著粗氣，喉嚨彷彿著了火，膝蓋也沉重到提不起來，楚瀟月的體力已經嚴重透支，但是奇怪的是隨著陣陣空塵之音，她的心裡彷彿有一道光照進來，將多日的迷茫不安漸漸驅散。

我是誰？

前塵往事消散的極快，她有些記不清了。

但這個問題的答案她很清楚。

我就是楚瀟月！

我為何而來？

楚瀟月眼神一凜。

三千世界，森羅萬象。

書中有世界，世界亦在書中。

哪個是真實？哪個是虛幻？

當下即真實，感悟即真實。

我在這裡，這裡就是真實！

何為命運？

若這個世界終究灰飛煙滅……

毀滅便是命運，又或者蹉跎便是命運……

楚瀟月閉上眼，狠狠向上踏去一步。

我不管什麼命運！

不執著於虛幻的設定，不因未發生的事情而恐懼！

既定的命運皆是迷障。

我來，就是來倒轉乾坤！

前塵往事不去追，多餘的擔憂不去想！

我就要一步一步，走出我的路。

睜開雙眼，她已經站在祖廟殿門口。

「嗡——」遠處傳來一聲鐘鳴，楚瀟月精神一震，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祖廟大殿聳立，高處沒入迷霧之中，殿門外左右各站著四位身著楚氏長老服飾的白衣長者。

八位金丹長老，竟然皆在此處等她！

見到這樣大的陣仗，楚老爺子回過頭，卻見女孩眼中光彩正盛，一張肉嘟嘟的臉蛋卻不見一絲怯懦。

「瀟月，怕不怕？」

大殿之前，楚氏一門的英靈們正看著她！

「不怕，瀟月只覺得驕傲至極！」

楚老爺子大笑一聲，連說幾個好字，拉起她的小手，向前走去。

她跟著楚老爺子的步伐，一步步走入楚家最威嚴肅穆的大殿。

既然要我來做楚瀟月。

我該擔當的，絕不推卸！

誰欠了我的，都要給我還回來！

……

祭祖。

拜宗。

受訓。

按指引留下本命玉牌。

再拜……

在祖廟祭拜完之後已經接近正午，楚老爺子將楚瀟月安排在偏廳吃飯，其他幾位長老一起到早已備好的場地中，為她準備洗髓陣法。

這是一間空曠的石室，整個石室中黑漆漆的，看起來好似一個十分常見的閑置屋子。

二長老一踏入屋中，立刻身形似電，略過數個方位后，腳踩極位，周身靈氣涌動，輕喝一聲，「起！」

地面上瞬間出現一個個玄妙的圖紋，漸漸拼接成一個複雜又精妙的圖案，緩緩散發出火紅色的光彩。

「看來，我們二長老心情不錯啊。」一道聲音響起，正是四長老，「昨天說讓你一起過來，你不是還不情願？」

二長老有些僵硬地扯扯嘴角，顯然是個不常做出這個表情。

「我瞧著這孩子不錯，這麼多年來，我還沒見家裡有哪個像她這般沉穩的。」九長老也來插話，搖頭晃腦道，「更難得的是還有如此資質。」

「可不是，特別是跟你家的小子一對比，就更顯得不俗。」八長老顯然心情也不錯，此時哈哈一笑，忍不住打趣一句，九長老立刻不樂意了。

「我說你能不能別誇一個貶一個，創瑞當年不是年紀小嘛。」說到這他也有點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道，「這些年他還算有點出息的，等到家族小比，定叫你刮目相看。」

要說家族小輩，不分嫡庶遠近，皆是在六歲左右進行測靈，凡是雙靈根及以上的資質，都會先到後山祭拜祖先，之後受長老的指導進行洗髓。

九長老的兒子楚創瑞是金土雙靈根，資質不凡，只是心性上，照比楚瀟月，還是差了不少。

不過往好處想，即便是登八十一級天階時呼天搶地了一會，在大殿廣場上撒潑打滾了一會，祭祀之禮時獃獃愣愣了一會，最後不還是洗出了土系地靈根嘛！

創瑞還是很有出息的！

九長老不禁撇了八長老一眼，哼，肯定是羨慕我有這樣的好兒子，才不像你，連道侶都找不著！

「好了，別貧了。」三長老輕叱一聲，「都準備準備，瀟月是個好孩子，楚家的未來還要靠這些孩子們，此次洗髓對她來說有多重要，就不需要我多說了吧。」

說話間，眾人身形一閃，出現在八方極位之上。

正這時，楚老爺子帶著楚瀟月走入屋中，指引她在陣中盤膝坐下。

一陣更為耀眼的紅光霎時湧現。

楚老爺子盤膝坐在她的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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