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容器

第一百五十七章 容器

不逝韶華凡界第一百五十七章容器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丁若羽見到了一些不屬於她這世的記憶。

她憶起浮舟曾擁有一支五百人的天族親兵隊伍,名叫「飛羽」,不知多少年前,他們在一起經歷了無數血戰,直至最後,整個隊伍里只剩下她一人。

某一戰,親兵里僅剩的三人為了掩護她,接連死在了眼前,而她則藉此機會逃到凡界一處人跡罕至的荒漠。

殺遍魔族,為飛羽的戰友們報仇……此想法悄然在她心底萌了芽。可當時的她並不知道,荒漠盡頭,正是魔族的起源地。

當年,不過一千多歲的浮舟就這麼渾渾噩噩踏入了魔域,一邊竭力隱藏著天族氣息,一邊也帶著好奇,觀摩了一整場血腥瘋狂的邪魔祭典。

先是見證了一隻魔種破蛹而出。

冰冷的血液,腐敗的肉糜,祭祀時燒焦的頭骨……

而魔族的冰靈石,是這片怪草叢生的地獄里唯一聖潔的物品。

此刻,它懸於祭壇中央那團半人高的魔蛹上方,萬物復甦般的瑩綠光點曼然灑落,將淺紅圓潤的魔蛹外殼映照得微微透明。

蜂擁的魔物撲向祭壇,卻又被外圍包裹的結界一一彈開。他們只得繞成了密不透風的圈子,鬼哭狼嚎般唱著只有本族方能聽懂的祝詞,揮動四肢跳起狂亂且熱烈的舞蹈。

陰沉的天幕籠罩了一層灰霧,飄來女人與孩子的啼哭聲,愁雲慘淡,驀地劈下一道紫電。雷聲停下后,魔蛹破裂,顯露出裡頭血淋淋的人形怪物。

嚎叫聲戛然而止,群魔也似中了禁制般停在原地擺著各異的造型一動不動。忽然,擁擠的人群中出現了混亂,像石子打落於湖面,一個外表看起來不超過五歲的孩童爬上祭壇,撲在那尚未來得及站起的血人身上,精準地咬斷了他的喉管。

人形魔種身上開始流淌出大量帶有強烈腐蝕性的血水,高台被侵蝕出一個深深的大坑。浮舟攀在不遠處一株奇形怪狀的漆黑枝椏上,離地數丈高,將一切盡收眼底。

她看到血水的毒性對那孩童毫無效果,血人亂揮亂打奮力掙扎,卻始終甩不脫對方,反而像頭虎口下的羔羊,被撕成塊塊碎片。

「還這麼小就如此兇殘,真是天生的捕獵者,不能讓他長大了……」浮舟翻上一根粗枝,單膝跪在其上,取下了背上的弓弩對準祭壇上撕咬的兩個身影,合起一隻眼睛。

就在這時,圍觀的群魔也開始繼續興奮地振臂歡呼,叫出的那兩個字由雜亂逐漸變得齊整。當時的浮舟並未能聽懂,而重新拾起這段記憶的丁若羽卻清晰地聽出,他們在高喊「流焰」。

「魂箭?」一隻手輕輕搭在了弩上,阻止浮舟繼續射殺。

雪白的衣袍,毫無記憶點的普通容貌,陌生人過一小段時間便會忘卻的五官。浮舟冷冷掃了他一眼,又盯向包圍圈中的幼童,沒有回答,反而問他道:「天族?」

這種答案顯而易見的問題,對方自然也只是一笑回應,蹲在她旁邊的一根枝椏上悠悠道:「你有沒有想過,這一箭若放出去了,無論射沒射中,下方那數千魔族都會發現你的位置,一擁而上將你撕成碎片?」

「想過,」浮舟放下弓弩,像是被他說服了,拆下泛著銀白光澤的箭放回箭筒,轉而望向他道,「以我毫無天賦的一命,帶走底下那個殺戮天才的命,還是很划算的。」

「偏激!」對方笑道,「你還年輕,就想著怎麼去死,有沒有考慮過在乎你的那些人?」

浮舟抽出匕首對著他道:「這與你沒什麼關係吧。」

白衣人笑著將目光移向祭壇,忽一揚眉道:「方才說話聲太大,你看,已經被他們發現了。」

台上捧起殘渣里唯一完整的心臟的幼童,此刻也停了下來,靜坐在原地,糊滿了血漬的臉仰了起來,望向並沒有什麼枝葉遮掩的二人。

浮舟抓緊一根樹枝,迅速起身,順腿將白袍男子從旁邊筆直地踹了下去。

可當她跳開數丈遠后,才發現白袍人和那數不清的魔族都並沒有追上來。

他們離得遠遠的,甚至開始緩緩後退,用一種異樣的眼光望著她,或者是她身後,望得她突然間被一股恐怖的寒意籠罩。

慌亂中,浮舟一腳踩空,從樹上摔了下來。

她趕忙穩住身形落在地面,面前蹲著一個比祭壇上的幼童看上去還要小上些許的孩子,左手手心握著只巨大的魔族螳螂的細長身軀,右手一扯,將其頭部生生拽了下來。

眼看著後方的魔族又要衝上來,浮舟一時間管不了那麼多,俯身將這還在繼續捏破螳螂眼睛的幼童攔腰抱起,奔進黑霧朦朧的魔域森林中。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再也聽不見任何嗷嗷亂叫的追趕聲,她方在一處水質渾濁的石潭邊停下。懷中小小的孩童似乎是個啞巴,從被她帶走起直到現在都未發出半點聲音,安靜得不正常。

浮舟將他抱上一塊巨石,舉目四望,林中連一隻鳥都沒有。她嘆了聲,轉頭對幼童道:「等我出了魔域,就放你走。」

幼童不光不會說話,好像也聽不到聲音,乖乖地坐在石頭上,對她的話毫無反應,只是玩弄著手裡螳螂的屍體,扯下一小截,就準備往嘴裡塞。

「哎,別吃!」浮舟本不喜歡多管旁人的事,此刻不知怎麼了,也許是看這孩子太小,生得又可愛至極,忍不住伸手阻攔,扔了他手裡髒兮兮的的蟲子。

幼童垂眼,看向自己空了的手心。浮舟有些過意不去,揉了揉他的腦袋道:「蟲子臟……實在餓了的話,我這就去給你找食物!」

可是在這片荒蕪詭異的魔域森林裡,除了他們以外再無任何活物的痕迹,要找食物談何容易?

再瞥向幼童,對方也正抬起臉來,先前獃滯空洞的目光剎那間多出一種本能的侵略性,緊緊地盯著她,彷彿她已成了此間唯一的獵物。

數百年的戰鬥經驗使得浮舟臉上也起了一層寒霜,感受到強烈的威脅,緩緩抽出腰間的劍,再不將對方當成個懵懂無知的孩子。

又一息后,幼童收回了視線。

腳步聲和喘氣聲漸漸清晰,先前被浮舟踹下樹的白袍人,正抱著祭壇上被血水染透了的那個孩子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來,歪靠在離他們一丈遠的一株漆黑枯樹上歇息。

他放下懷裡的孩子,喘了好一會兒,抬臂指向石頭上的幼童大聲問浮舟:「他有沒有襲擊你?」

浮舟望著石頭上安安靜靜的古怪孩童搖了搖頭,見他一動不動毫無反應,只得再次伸手,將他抱給了白袍人。

那稍大點的孩子便挪過去,攤開緊捂著的雙手,遞上一顆血淋淋的魔心。

生吞心臟的舉動浮舟可看不下去,一言不發地背轉過身。白袍人歇夠了,站在她身邊道:「小姑娘也莫要怕,他們兩個只要餵飽了,還是很溫順的。」

「他們像極了魔族,不仔細觀察根本分辨不出,但也僅僅是像而已。」浮舟強忍著身後輕微而不間斷的咀嚼吞咽聲,皺眉道,「他們究竟是什麼?」

白袍人訝異地側過臉看她,似是有些不信她能尋出這幾乎能忽略不計的差異。過了一小會兒他才輕聲道:「姑娘可知為三界法則嚴禁甚至不得提起的族類轉換術?」

「既然不得提起,我又怎會知曉?」浮舟留了個心眼道。

白袍人笑容里摻進點無奈,好像正面對著讓自己下不來台的親閨女,搖頭直嘆息。

隨後,他從懷裡掏出一枚系著流蘇的長圓形腰牌,遞給眼前的少女。

浮舟沒有接,只瞥了一眼便驚呼道:「天運閣!你是天運閣的人?」

白袍人應著,在手裡掂了掂腰牌道:「那兩個孩子,是天運閣內部決定的一次嘗試,計劃將他們轉為天族,而我就是這項工作的執行者。」

浮舟將信將疑,一直未將手從腰際的劍柄上移開,此刻面無表情地盯著他道:「你告訴我這些,有何目的?」

「姑娘身負異能,希望能加入我們天運閣。」白袍人發出了真誠的邀請。

「異能?」浮舟自嘲道,「我要是有異能,早幾百年前就被天運閣選走了,還輪得到你來當說客?」

「他們眼瞎。」白袍人道,依舊是平淡柔和的語調,不似罵人,倒像在陳述客觀事實。

浮舟略顯局促地笑了笑,轉向地上兩個髒兮兮的孩子,回到之前的話題上,低聲問:「這項實驗進行到哪一步了?」

「才剛開始。」

白袍人向她細細講述起來。原來這個計劃,早在萬年以前,天運閣尚為前一任太陽神掌控時,就已被提出。

但是,儘管他們暗中嘗試了無數次,仍無一例成功。所有的努力,在天地法則面前,顯得那般蒼白無力。

後來,太陽西沉月神上位,這項實驗的所有相關記錄也被徹底塵封,直至幾千年以後,曾經參與研究的有關人員終於在魔域發現了帶有「容器」特性的一對剛出生沒多久的兄弟。

「容器,還是無限制的容器。」白袍人道,「你想啊,假如運用得當,是不是後期就能任意改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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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逝韶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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