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託孤

第三十九章 託孤

不逝韶華凡界第三十九章託孤台階上,翩翩仍扯著離泓,言笑晏晏,想方設法地遮擋著他看向丁若羽的視線。

桌畔樓雪讓丁若羽靠在自己肩頭,扶著她,靠著來往人群遮遮掩掩地去了一間廂房,將她放在軟榻上就鎖了門。

廂房內,丁若羽刷地睜開眼,將屋內擺設大致掃了一遍后,翻窗而出,懸挂在三四層樓高的窗下。下方是華燈初上的街市,她掌心用力一撐,整個人蹲在伸出去半臂長的窗台上,估算了每間廂房窗口的距離,橫著跳過去,停在一間曬著床單忘了收回去的窗檯前。

她扯下床單,撕成長條,飛快地溜了下去,再向前繞了幾步,來到彩華樓正門口,離泓正立在朱漆柱子旁等她。

「我說過這些小伎倆對你沒有用,樓姑娘不信,偏要來試。」他笑了笑,眼裡有一絲得意。樓雪和翩翩也走了出來,再次邀他們入席。

這一回,兩人是真心實意地邀請,也不會耍什麼鬼點子了。

「丁姑娘,其實我和你們大國師也算得上同門了。」入座后,樓雪依舊拉著丁若羽的手,淺笑著說起往事。

丁若羽微微一笑,心底卻一驚。這人知道自己姓丁,難道離泓告訴過她什麼?

「只是十年前我入門的時候,他已經出師了,孤身一人去了西炎國。」樓雪夾了塊米糕給丁若羽,又放下木箸摸了摸她的腦袋。

丁若羽抓起米糕咬了一口,含混不清道:「不知樓姐姐師出何門?」

「聆仙谷。」樓雪笑著瞟了離泓一眼。

從不參與江湖紛爭的丁若羽自然不知道這個名字,而一些江湖上的後起之秀對此亦是知之甚少。

「沒聽過也無妨,我們派最大的特點本來也是低調。」樓雪端起酒杯與她碰了碰,淺酌一小口問道,「丁姑娘,你識破杯中有迷藥后,是怎樣化解的?」

丁若羽望向離泓,得到對方點頭后,才舉起自己的酒杯,將酒液傾倒入掌心,瞬間凝成冰塊,又將冰塊放到桌上。

「小小年紀,就會術法了?」樓雪喃喃道,翩翩卻伸長了手,拿過丁若羽的酒杯,放入那塊冰,只一晃,又變回一壺酒來。

他格格笑著把酒杯遞還給丁若羽,嘲諷樓雪大驚小怪。說笑間,便見離泓也取了丁若羽面前的酒杯,卻沒變出什麼花樣來,只是將酒液盡數灑在了地上,又新倒入酒水沖了沖,輕飄飄道:「丟桌子上的東西也不嫌臟。」

丁若羽默默垂下頭,心裡一陣嘀咕,自己明明什麼丟人的事也沒做,為何要慌。

這時,有一道冰冷的目光射來,她一驚,警覺地朝著那道視線的方向看去,角落裡的男子裹了裹身上的貂,將目光轉向了翩翩。

她也看向滿臉無奈的翩翩,身旁樓雪「嗤」地一聲笑了,在桌下偷偷擰了一把翩翩的大腿。

「誰叫他有女裝癖,嗓子還發育得那麼尖,純屬咎由自取。」離泓一手托腮,細細打量著翩翩。他本就有一雙多情的桃花眼,此刻屏息凝神、目蘊水光,極像在欣賞心愛的女子。

丁若羽正嚼著點心,三個二十幾歲的大人在講話,她一個豆蔻年紀的少女是插不上嘴的。可是見離泓如此神態,她突然想起他曾說過對女人不感興趣之類的話,再看向翩翩時,眼神就充滿了獵奇。

難道他真正喜歡的人是翩翩,所以才這般不近女色?

「李韞,你、你別這樣看我,」翩翩果然臊紅了臉,忸怩不安地搓著桌布上的流蘇道,「你這個樣子好危險,我會犯錯誤的……」

離泓無視他羞澀中透著微微激動的話語,轉向丁若羽,取出手絹擦了擦她嘴角的點心屑:「你想多了,我對男人也不感興趣。」

「你怎麼知道……」丁若羽不覺間把嘴吃得一塌糊塗,活像只小花貓。

離泓只是笑了笑,斜了翩翩一眼:「那個無生劍似乎在吃我的醋,以為我要搶他看中的『女人』。我們這次來,可不想惹是生非。」

「可笑就可笑在,他都追求翩翩好幾年了,卻一直以為他是女兒身。」樓雪優雅地以袖掩口笑道。

翩翩哼了一聲,別過臉去。

「翩翩姑娘,請。」離泓火上澆油地朝他敬酒,氣得他在桌下直跺腳。

那邊,披著黑貂的男子也氣得扔了肩上的貂。

「他要過來了。」丁若羽趕緊提醒離泓別太過分。

結果無生劍沒有過來。他剛作勢起身,隔壁桌的青龍閣子弟便端著酒杯來敬酒。

宗小公子敬了樓雪和翩翩,到離泓時停了下來,詢問他的名諱。

「他是我師兄,李家的五公子。」樓雪笑著介紹,又指了指丁若羽,「這是李公子的小表妹。」

得,又從堂妹變成表妹了,這師兄妹倆唬人的本事都不小。

離泓舉了杯淡淡道:「李韞。」

宗小公子見他冷漠孤傲,又出身世家大族,知其不喜結交江湖人士,只與熟人談笑,也沒再開口多問。他低頭看向丁若羽道:「這位小妹妹也會飲酒么?」

丁若羽見離泓搖頭,便也淡淡地道:「不會。」

這副一本正經少年老成的模樣惹得宗小公子笑了起來,瞧了瞧離泓,對樓雪道:「果然是親戚,神情動作都一模一樣呢。」

又寒暄幾句后,主菜上桌,青龍閣的人也回位了。

離泓卻對樓雪使了個眼色,二人借故離席,一時間,大大的酒桌旁就只剩丁若羽和翩翩兩人,顯得空蕩蕩的。

來到一處僻靜無人的走廊,離泓停下了腳步。

「樓姑娘,我送你那把琴,是有原因的。」

樓雪一怔,隨即掛著落寞的笑容道:「你說便是,何必客套。」

「我希望你能收那孩子當親傳弟子。」離泓轉過身面向她,月輝映在他身上,輕柔而冷漠,襯得此刻的他與在席間的時候判若兩人。

樓雪後退了兩步,靠在廊柱上,側著仰頭去看雪后的月。

「離泓,你知道的,我本名不叫樓雪。」她沒有立刻做出選擇,像是閑話家常般緩緩訴說起來。

「忘了。」離泓垂目,長長的睫毛反射著月光,在眼下投出一片清冷。

「差不多快十年了……那個時候,我在東鄴皇城太京遊歷,初入江湖年少氣盛,不知天高地厚,」她自嘲道,「結果吃了教訓,差點連小命都丟了。」

離泓靜靜聽她講述,一語不發。

「我傷得太重,便喬裝成叫花子,混在貧民窟里躲避仇家。沒想到身上的盤纏和傷葯竟一起被人給偷了,只能躺在草席上等死。」她神色黯淡,頓了頓,才繼續道,「就在我快要連眼睛都睜不動的時候,身前出現了一位婦人。」

「『好重的傷,看起來不好治』,當時她是這麼說的,那種慈悲的語調,此後我再也沒有從別人嘴裡聽到過第二次。」

婦人衣飾樸素,微施粉黛,看上去很親切很舒服。她叫僕婦將樓雪抬回自家的莊子,安頓在一個小房間里,備了葯來親自照顧,直至她痊癒。

傷好后,樓雪不好意思再住下去,打算先告辭,日後真正闖出名頭了再回來報恩,那婦人卻極力挽留。終於有一日,她忍不住去詢問,婦人究竟要留她到何時。

婦人道,知自己命不久矣,只有一個女兒,恐日後無人照料,望能拜她為師,習些自保的功夫,也好平安過活。

「她是個既溫柔善良又不好意思尋別人幫忙的女子,就這麼點事兒,還要猶豫這麼久才肯說出口。」樓雪笑容帶著淡淡的暖意,「該覺得不好意思的人是我才對,白吃白住了她那麼久。」

她說著,忽然伸出雙手捂住了臉,身子也漸漸沿著廊柱蹲坐下來。

後來沒多久,同門的長老傳信,有要緊事需她即刻返回。她與婦人依依不捨地分開后,過了兩年才再次來到鄴國。

樓雪坐在地上,抱著雙膝全程一團:「她家那偌大的莊子,被一把火給燒了。」

她到處尋找以前認識的僕從,卻發現那些人早已被家主發賣。她只得尋到兩年前婦人為救她時常去的那家藥局,得知了婦人的死訊。一把大火,燒得雪也成了灰燼。沉睡中的人們都成了火焰下的孤魂野鬼,只有極少數被打發守夜的僕從才險些逃出生天。

「那婦人,閨名徐初雪。」她埋著臉,雙肩微微抽動了幾下,才重新看向離泓,「從那天後,我改名叫樓雪並且不再收任何弟子,就是為了紀念她,以及我沒有完成的諾言……」

「所以勸你還是收了的好。」離泓見她還想說下去,立即開口打斷。

樓雪望著他,蹙了蹙眉。

離泓不緊不慢道:「那孩子,正是徐初雪的女兒。」

「真的?」樓雪驚得半天才站起身來,不可思議道,「當初所有人都說她們母女二人一齊死了!」

離泓平靜地對她說了一串天干地支。

正是丁若羽的生辰八字。

那個時候,女兒家的生辰八字,通常只有父母至親才知道。徐初雪曾告訴過她,她伸手入懷,找到一張發黃的小紙片。

上面所寫內容與離泓報的一字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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