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用意
不逝韶華凡界第四十一章用意夜深了,薛瞳想要回死士營,以免被看守的教員抓他個夜不歸宿的現行。
「殿下怕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歲寒提示道,「山雨欲來風滿樓,這戲也該唱罷散場了。」
「可是離泓人又不在!我的那件事要怎麼辦?」薛瞳只想在炎國多拖延一天是一天,不敢面對回到雪國后的命運。
歲寒放下了手中的書道:「他這人雖然十句話里有九句都是假的,辦起事卻實實在在,多少有點信譽。」
薛瞳暗道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他並非不信任自己的師兄,只是覺得師兄拉攏的人太不靠譜。
次日天明,丁若羽被外界的說話聲吵醒,揉了揉發酸的脖子,裹好外衣跑出來,沖離泓撒氣道:「你又打我!」
外間,不止離泓一人,還有個黑衣披髮戴著氈帽的青年。
她大窘,從頭紅到腳,趕緊縮回裡間躲起來。
「所以你也看見了,我是有妻室的人。內子年紀雖小,管我卻嚴,是以同樓雪姑娘一樣,對你追求翩翩夠不成威脅。」她便聽到離泓在外頭繼續信口雌黃。
這渾話可不止說了一次,在歲寒面前也用過這套說辭,自己都快要成他的御用擋箭牌了。
「我要娶她,我一定要娶她!」對面,無生劍像是沒聽見一般自說自話。
「好,你隨意。」離泓敷衍起來,啜了口茶又道,「不過別怪我沒提醒你,翩翩是個男的。」
「我愛的是他這個人,與他是男是女又有何干係?」無生劍一拍桌子激動地站了起來。
離泓被他幾丈高的氣勢震得差點沒拿穩茶杯。
「說得好。」他過了半晌才接住話。
「可是翩翩不一定會這麼想,他雖在江湖中一直以女裝示人,那方面卻正常得很,私底下也養過不少花花綠綠的女人……」離泓諷刺地笑笑,繼續低頭吹開杯口漂著的茶葉。
「李先生,」無生劍冷靜下來,盤膝坐下,凝視著他道,「看你與翩翩交情匪淺,能否幫晚輩這個忙?」
聆仙谷傳人稀少,離泓與樓雪平輩論交,他們倆雖同四大宗派這一輪的首席差不了幾歲,卻是師叔輩的。
「這種事總要你情我願,旁人摻和不了的。」離泓看著這一臉懇求的青年,搖頭拒絕。
下一瞬,他端著的茶盞被對面打來的內功氣勁戳碎了,眼看著茶水就要濺滿身。
「你師父難道沒教過你,出門在外要尊重長輩?」他一邊慢條斯理地說著,一邊設了道風障,兜著下落的茶水與碎瓷,從微微開啟的窗口斜飛出去,落在走廊地面上。
無生劍狂熱地盯著他,眼裡沒有畏懼,反而興奮地喊道:「風系術法!」
差點忘了,這傢伙不光是情痴,更是個出了名的武痴。
不過,憑他這大起大落毫不穩定的精神力,修鍊法術十有八九會走火入魔。無生劍自己也明白這點,只是見離泓這麼老半天才被迫露了手,他心底終於油然而生一股敬意。
習武與修道殊途同歸,都是為了越練越強,立於巔峰。而他,恰恰是信奉強者為尊那一套的。之所以愛慘了翩翩,亦因其曾三度惜敗於他手。
「方才情緒失控,一時失手,李先生大人有大量,千萬別放在心上。」高傲如他,竟立刻開始道歉。
離泓微微笑著,不置可否,性子急一點的人都能被他這種態度氣出血來。
青年懊惱地垂下頭,這次不光沒能讓他幫忙說話,還惹得他都不肯原諒自己的魯莽了。難道要灰溜溜地再去找樓雪?那臉慈心黑的女人不當著翩翩的面編出他一堆壞話來,都不姓樓了。
「其實你底子本不差。」離泓忽然開口,前言不搭后語。
無生劍莫名其妙地望著他。
「你這個長相,粗獷中不失英俊,就是看起來太亂了。」離泓索性點評起來,「頭髮最好綁起來,這麼散著,活像只獅子。還有那氈帽和衣裳,顏色圖樣死氣沉沉,是不是在偷學你年逾五十的老師父?」
「我……」無生劍面上有些掛不住,思及面前之人的術法,還是乖乖閉了嘴。
「不改變一下外形,翩翩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看上你的。」離泓說完起身,開了門,示意他出去。
「多謝先生指點!」無生劍恍然大悟,感激地一拜到底。
屏風邊緣,丁若羽探出腦袋,聽了個全程。
「你從一開始就想幫他,偏要拐彎抹角。」她鑽出來,看了看走廊下大堂內坐著的那些江湖人。
無生劍叫了兩個隨從,三人一同走出彩華樓,八成是要去成衣鋪買衣衫。
「若是輕易答應他,過不了多久,他就會將這個恩情忘得一乾二淨。」離泓靠在門邊,耐心地對她解釋。
「這麼精於算計,你累不累?」丁若羽仰起臉,清澈的眼眸反襯著他眼中的複雜。
離泓依舊擺著一副笑臉,在她沒幾兩肉的清瘦面頰上輕輕捏了捏道:「累,活著哪有不累的。」
尤其是,他還有那麼多想要的。
天放晴了,出了門卻比下雪時更冷。樓雪在院子里撫琴,天寒地凍的,似乎對她毫無影響。
「今後你得叫她師父。」待走近了,離泓便拍了拍丁若羽道。
「是,師伯。」丁若羽張口就來。
樓雪正彈著剛譜的新曲,聽到這對話,一走神,跑偏掉好幾個音。
「小姑娘,你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同他越發相像了。」她將雙手平按在弦上,消去了琴弦的顫動。
丁若羽假裝聽不懂的樣子,臉上掛著抹憨厚的笑。
「小徒兒,我雖在江湖上號稱『琴劍雙絕』,卻只能教你一樣技藝。這琴和劍,一柔一剛,皆為殺人兇器。」樓雪從琴側面的機關內,取出一把擦得銀白耀眼的長劍,等她做出選擇。
「學劍。」丁若羽毫不猶豫道。
樓雪一怔,笑了。原以為對方會選自己賴以成名的魔琴幻影術,沒料到竟挑了稀鬆平常的聆仙谷劍法。
她不知道,丁若羽對琴棋書畫什麼的,不光沒有天賦,還不感興趣。
院內的積雪被晨起的丫鬟小廝們鏟走了,堆在角落處,樓雪拉著丁若羽來到空地上,讓她展示自己平日里的練習,看她達到了什麼程度。
丁若羽伸手入懷,指尖碰到匕首的柄后,頓了一下,還是沒有將其拿出。她雙手自然下垂,盯著樓雪看了片刻,身形微晃,突然暴起,探出的手呈爪狀直取對方咽喉。
樓雪沒想到看上去乖巧的她動起手來是這種風格,差點沒來得及閃開,剛偏過頭去,那一爪就到肩上了。
丁若羽趁她慌亂閃避之際一條腿彎起,膝蓋抵在她腹部,沒有出多少力,又在她彎腰後撤時放下腿,勾住她的腳踝。
「這……全部都是最無恥的陰狠殺招,隨著對手的動作而變化,毫無章法可言!」樓雪被她放開后,仍驚魂未定。
「她習的便是殺人術。」離泓替她順了順氣,問道,「你覺得如何,可是她的對手?」
「哼,這種難等大雅之堂的東西,堂而皇之搬出來,是會被江湖豪俠恥笑的。」樓雪道,見丁若羽伶仃地站在院子里望著她,口氣又軟了下來,「也對,天羅地網這樣的惡魔組織,能出什麼名劍士?長此以往,只怕連心性都會被改變。」
她提了劍,嘆道:「我來練一段給你看看,什麼才是劍法的精髓!」
身隨意動、飄飄若仙,劍鋒過處帶起碎雪如落花,劍尖微顫,紛紛落花又成了雨點,晶瑩地鋪在地上。
同天羅地網的教員教的一樣,都是要快准狠。可是樓雪的劍法,靈動飄逸,每一個動作都美得像排練無數次后渾然天成的舞蹈。即使是陰招狠招,藏在這優美的舞姿下,也讓人感覺不到一點點厭惡。
丁若羽折了一根木棍做劍,很快就跟著她學起來。樓雪告訴她,招式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心。這套劍法注重的是隨心而動,因而心性如何,也決定了使出來的劍是什麼模樣。
他們這一趟來北煜,最多留十日,根本來不及學會整套劍法。樓雪便希望她能學個神似,更深層次的內容只等來日方長了。
離泓見二人練得正起勁,轉身回了房。忽然響起敲門聲,原來是南宮憶,在外面已等候了一段時間。
「東平侯收下了匣子,還給大人寫了一封信。」他將密封的信件遞了上來。
離泓拆開一看,信上無非是讓他照顧好自己的女兒之類的話,除此之外,還有一大段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養父是李氏三房的老爺,負責管理商行田莊,現在這些有一大半都落到了他手上,再加上這些年一直與炎國有著生意上的往來,李韞這個名字,在姜國也如陶朱再世一般。
但他終究是個庶子,也沒有考取功名,除了滿手銅臭再無別的長處,久而久之可能連家產都分不到。
因而東平侯認為,若是日後二人生米煮成熟飯了,希望他能入贅侯府,孩子也最好姓丁。
「滑天下之大稽!」離泓被這莫名其妙的侯爺給氣笑了。
他在送去的信上只說了收留丁二姑娘並送去聆仙谷拜師學藝,隻字未提兩人感情方面的事。沒想到這老不修,不顧自己女兒的名聲,還給他安了個准女婿的身份,實在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