懲治金娘
()自那日起,尚謙便是格外小心地繞著那姚金娘走,正眼也不看上一眼,他這一番不但是做給姚金娘看,還給那日日在自己面前走來走去的綠畫、綠琴看,那二個丫鬟他本就看不順眼,只因那是「丈母娘」特特指派來的,不好直接賣去,太打徐家的面子,索性便拿這姚金娘殺雞儆猴,讓她二人死心。
丁管家畢竟是個經世面的,知道姚金娘那事自己辦得是大大不妙,看樣子三爺三奶奶一個也不開心。不過三爺倒似乎不大怪罪於他,還時常找他喝酒,每次喝完酒後就冒出一條古怪的新主意,今日說要什麼按具體收成來分成,明日又說要獎勵收成最好的莊戶人家,後日又說打算辦個學堂。每條都是酒後興緻起后說的,這些主意在丁管家看來每條都是向外撒錢的,他見如今三爺已經把「財政大權」收回,他也撈不到什麼好處,至於三爺說的那些什麼方案、制度,他是一條也無興趣,他只想反正自己也撈夠了養老金,便由著這紈絝子弟胡鬧。
自然,丁管家還需時不時地向侯府傳遞信息,侯府的許多人聽了以後都竊笑不已,只想這三爺果真是個愛胡鬧的,讓他管銀錢便是敗家,老祖宗的規矩怎能說改就改?還改得史無前例、聞所未聞。只侯爺聽說三爺倒真是每日午間抽出點時間讀書習字,心想就索性任他瞎折騰,便是發獃也比往日那般來得好。
而尚謙的目的明確,直接就同那趙先生說不須教他太多大道理,只教他些考場應試秘籍即可,哪些該背的哪些該熟記的,最好還有套寫作模板。趙先生原先只覺他胸無點墨,對他這套應付考試的方法也是大搖其頭,只談過一兩次后,發現他還算是個刻苦的,今日布置的明日就能背會,對一些儒家知識倒也不是太生疏,有的甚至有些「新解」,只策論太差一些,寫的文章太過白話。趙先生就乾脆拿了本諸如範文集的書給他自己琢磨去,尚謙這才發現原來從古至今考公務員都是一個模式,連練習冊也都差不多,這些書雖都是坊刻,卻在民間極為熱銷,想來古人也是早已發現了「套文」的好處。他因是定遠侯府嫡長子,依本朝定律,可因祖上這個侯位得一個「蔭生」資格,他這般因侯府蔭庇而得的生員,雖然無才無德,卻是可以直接參加鄉試的,無須再從童生考起。
韶槿夜夜替他紅袖添香,偶爾也翻翻書卷,只笑話他不如她學得快,若是女子能考,她定能考得不錯。這讓上輩子滿腦子全是公式和電路圖的尚謙很有些苦惱,不論何時,男人總是希望比女人強些的,為此便更努力苦讀。
卻說那姚金娘,滿心以為自己進來不日便可做奶奶了,誰料這滿院子里的人除了尚冬那傻小子偶爾對她傻笑,旁人是連理都不理她,三爺的衣角她是連碰也沒碰到一下,還日日被人當下人看待,莫說三奶奶,便是采梅采蘭秀秀這些她看不上眼的大丫鬟也只拿她當小丫鬟看,總指派些事情讓她做,但沒一件和端茶倒水接近三爺有關,不是打掃院子便是漿洗衣服。
沒過幾天,這姚金娘便是滿腹怨氣,直嚷嚷三奶奶苛待了她,卻又被眾丫鬟取笑說不過是一個新來的二等丫鬟,也未讓她做重活,不過是洗衣打掃就有怨言,還敢跟三奶奶拿喬,也不知是借了誰的熊心豹子膽。
而自那日姚金娘簽了死契開始,姚媽媽便滿心的擔憂,她瞧准了這院子里的事是三奶奶說的算,若惹惱了她,便是把金娘殺了賣了都是有可能的,只得日日夜夜叮囑她要小心做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留心伺候三爺三奶奶,有機會多求求三奶奶,要回那張契紙。
可姚金娘生來就是個心高氣傲的,又哪聽得她的話,姚金娘現下一心只想著攀上三爺,把那些活均交給姚媽媽去做,故天天打扮得妖妖嬈嬈,欲往三爺每日里那必經之路「撞」去,但偏生便是偶爾碰到了,三爺身邊也是許多人包圍著,壓根就近不了身。
秀秀見她仍是死性不改,回了韶槿,韶槿卻不過抿嘴一笑,道:「那般人,且由著她去。她既不改,他日便莫怪我狠辣。」
只是姚金娘這般,秀秀采梅采蘭幾人雖看她不順眼,但只把她當作那輕賤之人,不予理睬便是,只她最先得罪的便是那綠畫、綠琴,原是她二人本也試圖想姚金娘那般接近三爺,只這小半年來,三爺終當她們是透明人般,便也死了心,只這姚金娘一來,卻是攪亂一池春水,聽三奶奶那天的意思,似乎只要這姚金娘有本事,三奶奶便順她的意。這二人心裡自是不平,再見那姚金娘終日里好吃懶做,此時正值秋日,卻仍穿著那薄薄的夏衫在院子里瞎晃悠,遇見了便免不得被綠畫、綠琴譏刺上幾句。
「喲,這不是金娘么?今日采蘭姐姐指派的事情又做完了?怎麼時時都見您坐在這呢?」綠畫掩袖說道。
「綠畫姐姐,你怎能直呼人家金娘的名字呢。說不定哪日還要喚一聲姨娘呢。」綠琴見姚金娘今日又是插著一頭廉價珠花,內心便升起一陣鄙薄厭惡之感。
姚金娘原也不是個傻的,又怎會聽不出二人譏刺之意,便也譏諷道:「有些事,各憑本事,日日在這裡說別人,卻又滿肚子鬼心思,還當滿院子的人不知道哩。」
「憑本事那也得看本事,有的人,大字不識一個,不過一個鄉野村姑,便想著攀高枝,好不叫人笑話。」綠琴原再徐府時便是楊氏刻意培養出來的,識字通音律,又彈著一手好琴,來侯府後遲遲未被三爺看上,心裡正是壓抑多時,此時又橫生出一個擋道的姚金娘。
姚金娘自幼便是這地方出了名的美人,小時也是天天被人誇著長大,說她生得這般模樣,便是天生做奶奶的命,她原也以為自己是高人一等,所以當時滿心歡喜去三爺的院子里做些雜活,當日卻已被尚謙的那些姨娘們笑話她不識字,無才藝,故而她最恨人說她這一軟肋。那綠琴綠畫不過也是個丫鬟,卻也拿這說她,又讓她如何吞下這口惡氣,只尖叫道:「識字又有何了不起?還不是也近不了三爺的身,也不過是個丫鬟,還是陪嫁的,還真把自己當奶奶一般高貴呢。」
這話卻也戳中了綠畫和綠琴心中之痛,便也牙尖嘴利地回罵了起來。這三人都是刻薄的,三言兩語,便恨不得將對方一刀捅死,不時便廝打起來。
綠畫和綠琴雖是二打一,但她們都是弱柳扶風之嬌態,原在徐府里也是只做些細活的丫鬟,哪向姚金娘這從小在鄉野間長大的潑辣,便也只勉勉強強打了個平手。女人打架,最愛做的便是拉扯頭髮,還有胡咬一氣,因此當采蘭和采梅聽到聲音趕到時,地上已是散著珠釵和揪下來的一縷縷頭髮,姚金娘和綠畫、綠琴臉上都有被手抓過的紅痕。采蘭和采梅見勸架不住,忙是跑回去找韶槿。
韶槿彼時正在午歇,秀秀見采蘭報得急了才喚醒韶槿,韶槿一聽是這三人打架,倒絲毫不驚訝,她原是想拿這姚金娘舉個反面例子給綠琴綠畫,也曾暗地算計過這三人那般性格,在一個院子里做事又有著共同利益難保不會吵嘴,只她沒想到這不過三五日便打將起來。但她倒也不急,整理了下衣服才和秀秀一同出去。
韶槿到時,那三人倒已在他人勸阻下分開了,只是俱是氣喘吁吁,眼中也俱是狠厲之色,臉上手上紅痕累累,又哪有平日里那美嬌娘的模樣?
綠畫、綠琴見韶槿來了,心想三奶奶雖平日里不太待見她們,但她們好歹是她的陪嫁丫鬟,俗話說打狗還得看主人哩,姚金娘這般打她們,打的還不是三奶奶的臉。她二人又較姚金娘有些心計,一見人來,便立馬哭嚎不止,只大聲求三奶奶做主,求三奶奶做主。
韶槿見了也不禁皺皺眉道:「你們這是在做什麼?怎生鬧成這般?」
綠畫眼裡的淚水便一下暈滿眼眶,凄慘道:「三奶奶,這,這金娘平日里交代她的事從來不做,還真把自己當個奶奶看了,只在這院子里瞎晃,我們說她幾句,她便動起手來。請三奶奶為我們做主啊。」
「你……」姚金娘被她氣得有些說不出話來,用手指了指,道:「還不是你這小蹄子先張口罵人的?」
她氣焰囂張,那綠畫、綠琴二人便故意裝作委委屈屈的樣子。韶槿看在眼裡,心裡也明白這事是這三人應各大五十大板,但這姚金娘卻是個沒城府的,這方面倒真比不上這徐府出來的,雖是兩個小丫鬟,但說「變臉」時就「變臉」,而不是只知一味撒潑。
姚媽媽這當口自是也趕來了,見姚金娘此時還滿嘴小蹄子,小娼婦的罵個不停,忙出聲喝止:「我的小祖宗喲,三奶奶在這,你就不能少說兩句?」
「那二人是她陪嫁丫鬟,她自然是偏幫她們。若三爺在此,定不會教我受了委屈。她們日日阻我見三爺,還不知安的是何心?」姚金娘罵得興起,還哪顧思考何話當說,何話不當說。這話,卻最是犯了韶槿的忌諱。
韶槿打量了下姚金娘,見她穿著個嫣紅肚兜,外邊只披著件煙籠的水玉衫,顯然又是她自己「精心裝扮」過的。又聽了她那番話,不由挑挑眉,心想不懲治下這姚金娘便太過縱容了。
姚媽媽想到韶槿手裡那張死契,只呼天搶地道:「三奶奶,金娘她年歲尚小,不懂事,滿口胡言,求三奶奶放過她。」
「年歲小,不懂事?她便懂得穿成這般,終日在三爺的院子里散步?你既然進了院子,便要依規矩行事,若讓外人看見我尚家的丫鬟穿得猶如青女子一般,他人還不是笑話我這做三奶奶的?」韶槿冷哼道:「我容你進院子,平日里也不曾虧待於你,平日里都比照我身邊的吃穿用度供著你,可你卻日日不守規矩,還當真以為我不知曉了?今日竟然還在院子里撒潑打架,看來我這管教可真是太鬆了。」
韶槿凝視著姚金娘,姚金娘驀地有些害怕,卻已來不及,韶槿清冷的聲音卻已又響起,「來人,依家規,拖下去打三十大板。」
姚媽媽噗通一聲便跪了下來,道:「三奶奶,我只金娘一個女兒,她一個女兒家哪經受得起三十大板,求您大人有大量,放她一條生路,我定帶她遠走高飛,再不敢同三爺說半個字。」
「你們把尚家當做什麼地方了,想進便進,想出便出,俱是你們說了算。那日說什麼做牛做馬也要跟在三爺身邊的也是你們,我是讓你們做牛還是做馬了?」
莫說姚媽媽,姚金娘都辯駁不出來。這幾日她們吃好穿好,其實還比平日里過得舒坦一些,姚金娘聽說要拉下去打板子,腿早已軟了,只是仍扯著嗓子喊道:「三爺在哪裡,我要見三爺,三爺定捨不得打我的。」
韶槿揉了揉太陽穴,對姚媽媽說道:「今日我看在你一個老人面子上,饒她一命。來人,拉下去打二十板。」
姚媽媽見她一臉漠然,知再告饒也無用,只跪在原地悔不當初。綠畫、綠琴見姚金娘如瘋子一般又哭又喊,還是被拉了下去,正想偷笑,卻聽韶槿又說道:「至於你們兩個,當眾撒潑打鬧,胡鬧之極。來人,將她們送到柴房押起來,關到她們悔過之時!」
作者有話要說:~~~~(>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