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番外原始篇十四
三十三青山乃是三十三坐連綿起伏的山峰組成,中間青峰高聳向五方延伸,恰似一個有手有腳的巨人躺在平坦的大地上,因其共有三十三個高峰,故名三十三青山,更因為這一郡名青山郡。
青山地形複雜,內里險惡叢生,百獸競走,植株多樣,更是山勢險峻,環繞著常年不散的瘴氣,所以人跡罕至,靠近青山的村落也都遠離繁華,貧窮沒落。
三十三青山向南延伸出百里地,是片遠離中原大地的荒林,聳動不平的山坳之中正有一波人馬奔入洞穴,為首一人手提一個青衣男子,縱馬輕疾。
洞穴中走出一個黑袍男子恭迎眾人,卻是唯有手提李小二的中樞神使趙中樞才怒哼一聲進入洞穴。
「中樞神使,好久不見。」面覆火蓮的黑袍人咯咯一笑,像是深淵走出的魔鬼有些可怖。
誰知趙中樞冷笑一聲將李小二丟在一旁,走到火蓮神使的對面道:「火蓮神使還是抓緊時間吧,吳滋味雖然年輕但也不是好惹的。」
火蓮神使打量了一下縛住手腳的李小二,道:「這外面瘴氣,沼澤,蛇蟲多不勝數,就算他知道你在這裡也是找不對路的,放心好了,嘿嘿,青衣少主還是很嫩嘛,魔主當年被八代李青衣給暗算不得不假死數十年,更是推演出九代李青衣的下落,如今八代身死,九代武功未成,剛好用他的血破開封印。」
這時候外面卻又是來了一群人,面覆青花的青花神使走開,笑道:「魔主復甦倒是不急,只是此前神主在世之時也預言唯有第九代李青衣才可以帶領神教走向巔峰……」
李小二此時已然醒來,只是反抗不了只能運轉青衣天功消除吐氣散的功效,靜靜聆聽魔教眾人的談話,魔主他聽說過,只是神主,神主是誰?
趙中樞眉頭一皺,說道:「神主離開已經幾十年,今時不同往日……」
青花神使冷笑:「神主當年親手將散亂的魔教統一起來,更是更名神教,天下獨尊,無人可擋,魔主不過掌權幾載便讓神教又淪為魔教,成為江湖人人喊打的勢力……」
火蓮魔使臉上火焰起伏詭異非常,說:「青花,你大抵不必如此,神主已經是歷史的風煙,而魔主卻是天外神人,許諾我們進階天人之密,無論如何你都不可能阻止魔主的復甦,不久以後大長老也會來……」
青花神使臉色一凝,大長老,魔教最老,武功也是最深不可測的人,相傳,他曾和神主同代,也見過一代李青衣的面容,是當今最隱秘的老怪物。
「青衣少主是神教崛起的希望,縱然是大長老親臨你們也不能將其獻祭。」青花神使強自鎮定,只是他怎麼也想不到大長老會親自坐鎮,想當年大長老和魔主可並不太友好。
她望向洞穴之外,眯著眼睛似乎下了什麼決定。
火蓮魔使冷哼一聲,雖有三尺魔氣護身,但大長老未至終究有些忌憚青花神使,青花神使功夫在神使中都算是拔尖。
祭壇重置,按照特定的規則布置會在底下出現通道,通向青衣宗師大墓,裡面鎮壓著魔主降臨的契機——大魔問心經的經文卷章。
三十三青山老遠的一條山路,一個倒騎老驢的老頭緩緩前行,老頭鬚髮皆白,身材枯瘦,手中的煙斗在破鞋上磕了幾下,插在了腰際,看著遠方笑道:「老嘍,老嘍,臉熟的人也就這麼幾個了,這個世界啊,都被他們給攪亂了,我這把老骨頭在賣一把力剩下的就靠小年輕了。」
說著他竟也笑了起來,鬚髮皆張,笑聲穿得很遠很遠,似乎可以透過無窮的瘴氣和雲朵,衝出這片虛空震動到滿天星辰。
遠處搖搖晃晃來了一個黑轎子,裡面還不時傳來幾聲咳咳嗽聲,滄桑老邁卻又深藏力道。
「停!」一雙枯手掀起帘子,一張頗為紅潤的老臉露了出來,「咳咳,吳老頭,你還活著啊……」
吳老頭盤坐在老驢之上,臉上盪出花來:「你不死我怎麼捨得,誰能想到你這個病秧子能活到今天,一百有五的老怪物了……」
那老頭呵呵笑了起來:「一百年前東海劍聖一指便讓我百年不得安息,不過那又怎麼樣呢?東海劍聖,紫薇道人,李青衣,神主,魔主等還不都是死在了我的前面,當今天下,能讓我忌憚的也不過一手之數。」
吳老頭垂頭點煙道:「誰能想到東海劍聖的一指是給了你一場造化,讓你窺到了三花之密,吞天魔王……」
吞天魔王懷念道:「好悠遠的稱呼啊,大概有幾十年不曾聽到了,現在這些小崽子都叫我一聲大長老哈哈咳咳,吳混元你好歹也是個狀元,非要騎著個老驢應付事兒。」
吳混元拍拍驢肚子,道:「沒辦法沒辦法,這頭老驢當年誤喝蛟血,已經陪了我幾十年了,離不開啊離不開,我勸你也不要對魔主韓通心懷希冀了,天人如果是那麼好窺及的也不會百年才出了兩位……」
吞天魔王面色陰冷下來,眼中閃爍寒光,道:「天人百年出了兩位……神主,李青衣……我都活了足足一百五十年了,該到了,咳咳,該到了我成就天人的時候了,那可是長生啊,長生……」他的眼中閃爍瘋狂的神采,老臉漲的更紅,咳嗽都好了一般。
吳老頭終於點起了煙斗,跳下了老驢一拍驢屁股,驅趕道:「走吧,走吧,再也別回來……」
「吞天老頭啊,與其像個老烏龜一樣獨活千年,不如陪我去地下走一遭,你兩個兄弟可都在等你呢。」
吞天魔王走出轎子,嘆息道:「終究要走到這一步嗎?你與我比可還是差了一步,我無牽無掛終究成就半步天人,你卻受情劫所困,不能超脫三花境……你會死的。」
吳老頭仰天狂笑,白髮如狂:「情劫?我一生最不後悔的便是受困情劫,再說吞天老頭你的自信從何而來?我一隻手都打哭你!」
高手過招,早已經褪去繁華,一招一式簡單而直接,所有的勁力都蘊藏在手掌之中,對撞聲讓空氣都爆破,讓山川都震顫。
一個煙斗在一對鐵爪中指指點點,竟也不落下風,吞天老頭驚奇道:「你突破了?」
吳老頭嘿嘿一笑:「嘿嘿,情劫?不存在的,我一個餿老頭有什麼情劫?願只願這江湖,這江山再安穩個幾十年。」
……
瘴氣之外,一幫人翹首以盼,似乎在等待著誰,就在這時遠方傳來「踏踏踏」的馬蹄聲,在眼前數聲長嘶,跳下幾個人來。
恰是吳狀元,親妹吳悠悠,丫頭小艾,還有一干手下。
吳狀元帶著自信的笑容,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著腰間佩劍,說道:「此地瘴氣,沼澤,蟲蛇鼠蟻雖是天然,卻有人引導風水地脈,形成殺氣四伏的地殺大勢,不得妙法九死一生。」
吳悠悠蒙著面紗,咯咯一笑:「哥哥一向算無遺策,這次帶我來青山郡怕也是預料到了會有風水地勢阻擋了。」
「老頭子說青山郡有你的緣法我才帶你來的。」吳滋味趕緊反駁。
吳悠悠卻是眯著眼睛哼道:「老頭子什麼時候靠譜過,還不是整天騎著老驢到處騙吃騙喝。」
說著,她的眼睛卻是瞅著瘴氣之中,腳步輕移,左右前後都是確認了一遍又一遍,雙手更是虛空作畫,憑空生出幾十個白色劍仙飛向四面八方。
吳悠悠腳步微移,似乎通過劍仙身影摸清了瘴氣大陣,眉頭輕蹙:「合天地蟲蟻走獸,並人道殺機,威力堪稱斗轉星移,九死一生,這是魔教最輝煌時候,神主所創的滴血石棺陣,除了暴力破除,唯有內部抬開陣眼石盤才可以消彌殺機。」
小艾也是紅唇張開,她聽小姐說過,滴血石棺陣乃是千百年來最強陣法之一,與天下第一的周天星辰大陣相比也遜色不了幾分。
吳滋味英俊威嚴的面容第一次有些低沉,道:「這麼說連你也破不來此陣?」
他料想此行必會遇到風水大陣阻擋,卻沒料到這些人會布置如此強勁的陣法。
吳悠悠搖頭:「我雖破不來但是推演出一條通路還是可以的,只是需要一些時間,此陣深奧繁瑣,瞬息萬變,同百年前現世的屠龍天功中的陣法屠龍大陣倒有些相似。」
吳滋味這才眉頭稍松,道:「也對,你的才學勝當時的不輸散人百倍,他都可以輕而易舉的進入屠龍大陣,更不用說你了。」
「果然是門外漢啊哥哥,不輸散人可以說是百年內少有的陣法奇才,雖然是窮凶極惡之徒,卻也留下了珍貴的陣法鑽研的經書,我之所以如此肯定的說能進入便是看過他的經書。」吳悠悠輕輕的一笑,頗有顛倒眾生紅塵的威力。
吳滋味問道:「需要多久?」
「三個時辰!」
吳滋味眉頭又是一蹙,祭祀多為每月十五月圓時分,如今日頭開始西斜,倒不知時間來不來得及,他可不希望李青衣就這樣死掉,畢竟他受過八代青衣的恩惠。
就在這時,濃濃的瘴氣之中卻是飛出一支翎羽箭。
吳滋味探手捉來,打開一看卻是眼睛一眯。
「哥哥,何物?」
「你看!」
「滴血石棺陣的衍變圖紙……」
此時不遠處的三十三青山小路,吳老頭和吞天老頭打的天昏地暗,只是有些寂寥,當今兩大頂尖高手對決竟然一個觀眾都沒有?
他們卻是不在乎,百年的風光都走過了,巔峰的時候萬人敬仰,衰敗的時候到處白眼,起起落落的人生還有什麼能夠讓他們心生波瀾。
吞天魔王趁機輕咳一聲,抬掌殺去,滄桑的聲音傳出熟悉的殺招:「濕婆掌!」
掌心微暗,似乎醞釀著一條噬人的毒蛇,能夠將人一口咬死。
吳老頭純白的眉毛一揚,嘿嘿一笑,也是一掌迎上,兩人雙掌對在一起如同汽車相撞,山石驚碎,草木驚飛。
「這是……屠龍掌,你修鍊了屠龍天功,是那個女人!」
吳老頭強勢壓下,哼道:「半部屠龍天功就有如此威力,咳咳。」他心中嘆息,屠龍天功雖然威力強盛,無人可擋,但是也需要當世最強勁的體魄來支持,他已然如同殘木,破袋,再也沒有一百年前的意氣風發,蔑視天下英雄的氣魄了。
相鬥幾招,兩人都是咳血,吞天老頭怒道:「你阻我,你阻我又有什麼用,魔主遲早要回來,不消幾個時辰就要祭祀開始了,你阻我也阻止不了魔主回歸。」
吳老頭輕哼,面色蔑視:「我孫子孫女還打不敗幾個小角色?」
「嘿嘿,外面有滴血石棺陣,誰能破開?」
吳老頭卻是眼睛精光一閃,道:「滴血石棺陣?她葬在這裡?哈哈,好,正和我意,我們葬身在此,地獄相見。」
吳老頭竟然拼起命來,讓吞天老怪物也是不得不動用全力,當年遺傷讓他邊戰邊咳。
「誤矣,誤矣。」
兩人斗在山巔山腳,煙斗破碎,雙掌血流,最終兩人盤膝對掌,眉心各有靈光閃爍。
「吞天老頭,今日你就別走了,哈哈……」吳老頭仰天大笑,竟然七竅流血,身體萎靡起來。
吞天魔王看他如此,好笑道:「你竟是憑藉屠龍天功強行衝擊半步天人,可笑可笑。」
「余吞天魔王,一百五十載風霜走過,魔主死在我前面,李青衣死了八代,神主死,東海劍聖,紫薇道人,都不過是我眼中的雲煙,今日吾求長生而不得,呵呵呵,吾不甘,不甘!」
笑死,悲死,每個人的活法有所不同,死亡卻是如此的相近,生老病死人之常態,所謂長生,何必強求!
兩人終於內勁枯竭,當世最強大的兩個高手在這青山之中,永遠的離開了人世,脊骨還挺立著,兩人的眼睛也是死死的瞪著,偏偏就沒了聲息,眉心一點靈光如同一道飛天的流星,化作了滿天星空的一點閃爍。
人生人生,有了人才有了生,有了生才有了人生,為了活著或者更重要的東西,總歸要回到寂滅的懷抱,只是寂滅又是一種怎樣的境界沒人說的清,因為死了的人再也不會回來。
不知過了多久,一頭老驢才慢悠悠的走到了兩人身前,用舌頭舔了舔吳混元的面龐,拱了拱他的肩頭,驢眼生淚,將吳混元的屍骨拱上脊背,就像是他還活著一樣,消失在茫茫的大山之中。
似乎那些年,就是這個人,他還年輕,長的英俊,在朝廷上是一方大吏萬人敬仰,在江湖上是頂尖高手八方崇敬,他在山中救下一頭待產的老驢,它是老驢的獨苗,後來老驢死了,就剩了他,它願意馱著他,他也不嫌棄被它馱著,一下子就是幾十年。
如今他也死了,老驢或許也是知道喜是什麼,憂是什麼,「踏踏踏」的聲音漸漸變小,一個老人就此離去,還有老驢,或許多少年後才會有個故事流傳,有個老人,為蒼生安定,死在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