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午夜驚聲

一九九二年的十二月，龍城似乎比往年要冷。

坑子鄉離龍城縣城雖然只有二十多公里，卻是全縣有名的貧困鄉。因為一出縣城，全是彎彎曲曲的山路，雖然可以通車，過往的車輛少之又少。

這裡的農民唯一的收入是木柴木炭還有木油。龍城縣城挑擔子出來賣柴賣炭的，肯定是來自坑子鄉的人。

坑子鄉每天早上七點有一趟班車開往縣城，下午四點半從縣城返回坑子鄉。客車的生意不好，因為更多的人，覺得還是走路划算，至少可以省下兩元錢。

十二月二十日的黃昏，坑子鄉薛家凹村的老鷹岩下薛前生家，來了一個二十多歲，長得十分漂亮，背著一個大包袱的姑娘。

這個姑娘是薛前生老婆蕭阿花最小的妹妹蕭小年，四年前初中畢業去外面打工，第一次回鄉。因為錯過了四點半的班車，所以花了十元錢坐了私人摩托車回來。

蕭小年的家在坑子鄉松木嶺村，離薛前生家還有八公里多的路程。因為馬上天黑，又四年沒有回家，所以蕭小年決定先到三姐蕭阿花的家裡住一晚再回去。

在這個大包袱里，有蕭小年用青春和容貌還有恥辱換來的十萬元現金。兩年前，年輕漂亮的她被公司老闆看上，最終幫他生下一個兒子后拋棄了她，給了她十萬元的補償。

蕭阿花的家離公路不到一公里路，到坑子鄉鎮上也不很遠。只是住的這個老鷹岩相對偏僻，單家獨戶在一片梯田的上首，要穿過幾個巨大的岩石還要再上一個山坡。

蕭阿花和薛前生一共生有四個女兒，大女兒十八歲，已經出嫁了，二女兒十六歲，去年出去打工再沒有蹤影，三女兒十歲時病死了，眼下只有一個六歲的小女兒薛英。

薛前生人高馬大，脾氣暴躁，因為是家中獨子，從小有些嬌生慣養，還曾經是坑子鄉有名的「混子」。因為沒有兒子，薛前生為人又不好，所以背後常被人說成「絕戶」，薛前生和蕭阿花兩個也常吵口甚至打架。

薛前生的父親是老志願軍，幾年前病故時政府補助了幾千元。原先這家子一直住的是原來薛家祠堂，離自家所分在老鷹岩的田地有些遠。薛母怕薛前生亂花了這批錢，又拿出多年的一些積余，讓薛前生在老鷹岩下建了不大的一棟新土磚房。

當蕭小年來到這個三姐家時，六歲的薛英正和耳聾的奶奶在門口場地一起收柴草，蕭阿花在廚下準備晚飯。

在這個偏僻的小鄉鎮，早幾年出去打工的人並不多。聽說在外面打工還要初中畢業證，這裡的姑娘們很多初中畢業不久就會定人家。當年蕭小年出去打工，也是因為家裡要幫她定人家，所以賭氣出走。

不過，打工的第二年，蕭小年給家裡的二哥蕭文龍寫過信，說等打工存了點錢的時候回來，此後再沒有給家裡來過信。

蕭小年放下包袱，拿出了一些零食給薛英和老奶奶吃，一面還幫忙打掃場地。

天氣太冷，吃過晚飯不久，蕭小年被姐姐安排在後間屋子睡。幾年不見，姐妹兩個說了好久的話。

蕭小年也不瞞姐姐，把出去後幾年的所有經歷都告訴了這個三姐，還希望姐姐給自己今後的生活拿主意。未婚不僅沒有了貞潔，還生過孩子，這對一個從這樣地方走出的姑娘來說，無論如何也是不能讓人知道的。

蕭阿花聽了蕭小年訴說的一切，尤其聽到說妹妹竟然帶回十萬元現金，驚得心都要跳出來。

十萬元，蕭阿花做夢都不敢想，但可以說，坑子鄉現在可以拿出十萬元現金的人，只怕沒有一個，除了眼下這個妹妹。

若是有來生，蕭小年肯定會後悔說了這麼多。在外面漂泊打工被騙，回到家鄉面對親姐姐，想尋求慰藉卻最終丟了性命。

這個晚上夜深人靜時，幾聲凄厲的驚叫聲從這個屋子的後窗傳出，很快一切歸於沉靜。

次日黃昏，蕭前生來回在老鷹岩梯田上面的山腰忙碌，一直到天完全黑了，才見他拿著一把鋤頭回家。

從此再沒有人見到蕭小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