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寒冰浸骨
林小平於是加快步子,徑直前去追兒子。
」林鵬,你站住!「
可是林鵬根本不管後面的父親。
林小平和陳全跑了好一陣,好不容易追上兒子,見林鵬坐在一個水池邊的大石上,低著頭伏在膝蓋上,不真的是疲憊還是在生氣。
林小平於是近前道:」林鵬,你怎麼總是無緣無故發脾氣?出來了就好好玩,但是也要文明玩,讓別人說三道四,有什麼意思!「
林鵬聽了,抬頭生氣地手指林小平道:」爸,你別過來,我看到你們就討厭!說一套做一套,假正經!「
林小平道:」那是你媽,我有說一套做一套嗎?「
林鵬突然站起身,冷笑道:」爸爸,你敢說你沒有過嗎?我們怎麼聽說我曾經有個姐姐,你不要她了,就把她和她媽媽趕走了,然後你才娶我媽媽。你喜新厭舊,你重男輕女,你無情無義,你有文明嗎?弄得我的同學都笑話我!說我長大了一定和你一樣,你還配教訓我嗎?「
林小平聽了,如雷轟頂。
沒有想到這個十三歲的兒子,竟然知道這些。
自己是醫生,以為兒子正處在叛逆期,現在聽這話,可不單是叛逆的緣故。
可是這些事情怎麼就傳到了兒子耳中?
林小平頓了好一會,只好退後幾步道:」好,林鵬,我不過來,你和表弟這裡坐一會兒,我在上面看梅花。現在剛過年,大家都開開心心玩,爸爸只希望你快快樂樂。「
林小平說完,對身邊的陳全道:」陳全,你好好陪林鵬,有事情叫我。「
陳全忙道:」好,姑父你去吧。「
林小平走上山崗,卻見那邊先前那個十七八歲的姑娘,牽著那個六七歲的小男孩說說笑笑過來。
」姐姐,怎麼我們廣城沒有這麼多梅花,這裡太漂亮了!「
小男孩道。
「朱朱小笨蛋,你知道嗎?這個地方可是全國有名氣的地方,原來白娘子和許仙都來過這裡,這樣有仙氣呢。」
姐姐笑道。
「可是奶奶說,我們老家也有梅花,可我只真的老家有桃花。姐姐你看,這梅花和桃花一樣漂亮。」
「梅花現在過年開,下雪也開,桃花要春天才開呢。」
「朱朱,念幾首梅花詩給姐姐聽!」
「我知道『牆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還有『不要人誇顏色好,只留清氣滿乾坤』。我們老師讓我們練毛筆字的時候,反覆要練寫這幾個字。「
林小平情不自禁走過去。
從梅林中走出來的青竹和朱朱,看到迎面而來的林小平,馬上沒有了笑容,轉身就要離去,林小平忙微笑上前歉意道:」姑娘,剛才真對不起,我代我兒子向你道歉,也向你爸爸道歉。「
青竹看了一下林小平,馬上答道:」叔叔,我爸爸已經不怪你們,你不用道歉了。但是你的兒子,真的有些不講道理。「
林小平馬上道:」是,剛才你也看到了,我們做大人的已經批評了他。姑娘,我問你,你媽媽是不是叫龔霞?「
朱朱很快拉住青竹的手道:」姐姐,我們不認識這個叔叔,不要告訴他。「
林小平見這個小男孩眉清目秀,有龔霞的影子,更像剛才那個男人的容顏,於是笑道:」小朋友,你別緊張,其實我認識你媽媽,我也是醫生,和你媽媽算得上是大學同學呢,你媽媽也是醫生吧?你若不相信,你們可以問問你們媽媽,我剛才都和你們媽媽打招呼了。「
青竹道:」就算你是我媽媽的同學,我們也不認識你。朱朱,我們去找爸爸媽媽。「
林小平忙上前道:」姑娘你等一下,我有話問你。「
青竹聽了,停下腳步道:」叔叔你想問什麼?「
林小平忙道:」姑娘,你是不是叫林芝?「
青竹驚訝地說道:」什麼?林芝?我都沒有聽過這個名字,叔叔你認錯人了吧?我叫龔青竹。「
林小平驚訝地說道:」龔青竹?好名字。你原來肯定不是名字。你現在這個爸爸不是你親生的吧?他對你好不好?「
青竹聽了,驚訝不已,疑惑地看著林小平,很快答道:」對,我現在的爸爸不是我的親生爸爸,因為我親生爸爸死了,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死了。我這個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對我媽媽好,對我們所有人都好,從小他送我上學,接我回家,教我做作業。以後我一定好好孝敬他,還有好好孝敬我媽媽。朱朱,我們去看看爸爸媽媽和舅舅舅媽。「
朱朱被青竹牽著,忙道:」姐姐,姐姐,別走這麼快!「
看著一起說笑消失在梅花叢中的姐弟,林小平覺得此時的心裡如插著一把利劍。
正在這時,只聽身後有說話聲,林小平轉身一看,見龔霞和剛才那個俊朗的男人正手挽手走過來。
」尚文,你看,這些紅梅比你老家的梅花如何?「
是龔霞的聲音。
只聽那個叫尚文的男人說道:「這裡紅梅好看,白梅也不錯。早聽說維揚一帶梅花最美,今日一見,如果名不虛傳。龔霞,明年過年去我們老家過,朱朱的小姑說,我們屋后的山上,現在都已經種上了桃花,準備建一個真正的世外桃源呢。」
傳來龔霞的聲音:「尚文,要真是那樣,等我們退休了,我們就回老家去,那時我們的兒子喜歡城裡,他住城裡,喜歡回鄉就回來。」
尚文笑道:「龔霞,你告訴我,剛才祈禱時,有沒有祈禱再生一個寶寶?」
龔霞很快道:「尚文,順自然吧。我嫂子說得對,青竹下半年讀大學,朱朱沒有伴肯定不習慣,但願這裡的佛祖會保佑我們,讓青竹考一所好的大學。」
朱尚文笑道:「龔霞你放心,青竹的班主任說,我們青竹學習這麼好,一本大學以上絕對沒有問題。我希望佛祖再保佑我們再生一個女兒,一定和青竹一樣出眾。龔霞,你放心,我媽說了,只要你願意再生孩子,無論兒子還是女兒,她都喜歡。你看我媽對青竹多好!青竹是個很好的女兒。她去讀大學了,我也不習慣。」
林小平聽得心裡一陣痛楚。
現在到底是嫉妒還是後悔,林小平自己也說不清楚。
剛才好想找個機會和青竹說話,和龔霞說上幾句,可是現在才發現,她們就是站在在自己面前,自己還能說呢?
自己在女兒心目中,已經「死了」,根本已經不存在了。她已經說得很清楚,她現在的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她從小隻知道這個爸爸送她上學接她回家,還教她做作業,她以後想孝敬的是這個爸爸!
龔霞現在已經有了一個威武的丈夫,看得出聽得出他很愛她,她更愛他,因為竟然還想為他再生孩子。她已經和他有了一個聰明俊秀可愛的兒子。她的一言一行,都已經清楚地告訴自己,自己和龔霞已經是陌路人。
林小平看到梅林中有一個石凳,沮喪萬分的走過去坐下。
此時此刻,和龔霞還有那個女兒再見面,林小平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難耐的羞愧幾乎讓自己要發瘋。
人就是這麼奇怪,當初擁有時,不單不覺得有多好,反而覺得擺脫對方就是最大的幸福。
多年後,當對方已經投入他人懷中,才知道自己是多麼愚不可及,把本是閃光的金子丟了,卻去追求隨地都是的砂礫。
上天真是給自己開了最大的玩笑!
龔霞和朱尚文攜手說笑著從林小平身後走過,並沒有注意坐在二三米遠梅林石凳上的林小平。
林小平的心情糟糕透了。
明明自己還和龔霞打了招呼,自己現在是如此的心情,可是龔霞的郊遊心情並沒有一絲的影響。只能說明,她已經完全淡忘了過去的一切,包括自己這個和她同床共枕過的丈夫。
正在這個時候,前面傳來陳玉的聲音。
「林小平,林小平!林鵬,陳全,你們在哪?」
林小平只好站起,往前走了幾步,陳玉有些生氣地說道:「林小平,你怎麼變得陰陽怪氣,也不吭聲?」
林小平只好道:「剛才走急了,有些困,才聽到。」
下面的林鵬見父母都已經過來,很快起身道:「爸,媽,我和陳全先下去了,你們這裡玩!」
也不等陳玉和林小平回答,林鵬和陳全已經轉身往山下走去。
急得陳玉忙喊道:「林鵬,你等等,我們這裡照一張合影!」
林鵬頭也不回道:「我不喜歡照相,你和爸爸自己照。」
林小平於是道:「陳玉,算了,我們下去吧。」
陳玉沒好氣地說道:「林小平,你也該好好教導孩子,你除了會上班,我都不知道你還會什麼。林鵬現在這樣的性子,你是醫生,也該管管!」
林小平譏諷道:「我是醫生,你還是老師呢,你可以教導這麼多學生,怎麼就不好好教導自己的兒子?我原來要教他時,你是怎麼說的?不是你自己說,男孩子該淘氣些才陽光?」
林小平說完,也轉身下山,陳玉只好邊用手機拍照邊跟上。
走出梅林,林小平見龔霞一家正在前面,在讓別人幫忙拍合影,裡面還有龔霖夫妻。
「爸爸,媽媽,我和朱朱下去了。」
」媽媽,我想吃烤紅薯!「
「青竹,拿錢去,小心啊!」
「爸爸,我知道了,我和弟弟在下面等你們!」
林小平看著這麼和諧的一家人,百種滋味在心頭,自己已經不可能退回,只好尷尬地繼續往前走。
龔霖夫妻看到林小平,不由驚訝。
林小平只好招呼道:「龔霞,大哥,大嫂,你們都來逛梅林了?」
龔霖手拉妻子,鄙夷地看了林小平一眼,也不答話,回頭對龔霞和朱尚文道:「尚文,龔霞,我們前面等你們!」
龔霞應了一聲,看了一下林小平,挽起朱尚文的手,平靜地對林小平道:「林小平,這是我老公。」
林小平看了一下朱尚文,只好硬著頭皮道:「你好,我可以單獨和龔霞說幾句話嗎?」
朱尚文微笑道:「當然可以,我們知道你們還是校友!」
朱尚文說罷,看著龔霞道:「龔霞,我前面等你!」
誰知道龔霞依舊挽著朱尚文的手不放,冷冷地看著林小平道:「有什麼話你說吧,我老公不是外人。」
林小平只好道:「龔霞,剛才那個女孩子是不是我們的女兒林芝?今年高中畢業了?」
龔霞冷笑道:「我們的女兒?林小平,你用詞用錯了吧?她是我的女兒,是我和我老公的女兒,與你有關嗎?當初不是你自己說我們今後和你再無任何瓜葛?如果你只想說這句話,失陪了!尚文,我們走!」
林小平忙道:「龔霞,你等等,我只問你一句話,你是不是告訴女兒,說我已經死了?」
龔霞停下腳步道:「林小平,你錯了,我沒有這麼說過。她還小時,是問過我她親爸爸的事情,我說他爸爸走了,已經娶了別的女人。再後來,她又問過,我把你給我的協議給她看了,她說,現在她知道了,原來她的親爸爸早死了,以後再不會存在了,哪怕跪在她面前求她,她也不會再相認,說從此一定珍惜現在的好爸爸。」
林小平聽了,有如寒冰刺骨絞心。
看著曾經和自己度過最美大學時光的初戀,還有曾經的妻子,已經溫情地和另外一個男人攜手離去,林小平呆如木雞。
現在自己有了兒子,也有長得不錯的妻子,家裡還有健在的雙親,有車有房,可是,只覺得莽莽乾坤,只剩下自己孤獨的一個行屍走肉!
可是龔霞不單有了可愛的兒子,還有正要考大學的優秀女兒——她一定很優秀,那個男人說她的學習很好,她對年幼的弟弟多關心!還說以後一定會好好孝敬自己爸爸媽媽,她不叫林芝叫龔青竹——活著的親爸爸在她眼裡生不如死了好,不是親生的爸爸的才對她恩重如山,才讓她銘記在心。
「林小平,你發什麼呆,走呀!」
陳玉在後面過來,不高興地說道:「林小平,兒子是叛逆期,你是不是也老年痴獃了?你不走我走了!」
林小平這才回過神,無比沮喪地和陳玉一起下山。
來到山下,只見兒子林鵬和陳全一人一瓶飲料在手,心情好像不錯。
「媽,我們想吃烤雞腿,沒有錢了!」
林鵬道。
陳玉只好拿出二十元遞給兒子,囑咐道:」林鵬,你們一人吃一個,我們馬上去市區吃飯。「
幾分鐘后,一家三口來到停車場,林小平見龔霞一家也正在上車,那是一部價值百萬的越野車——龔霞現在肯定不單婚姻很如意,經濟上也相當不錯,開車的人正是她現在的丈夫。
林小平不知道龔霖現在已經是一家房產老總,原來和龔霞還沒有離婚時,只知道他是一個下海經商但並不出色掛著公職的人。
」朱朱,不要那個大氣球!「
是女兒的聲音。
小男孩很快把手中的氣球鬆開,很興奮地說道:」姐姐,你看,它飛上天了!「
那部越野車很快啟動,從林小平眼前經過,留下一股煙塵。
陳玉帶著兩個孩子過來了,林小平只好上車。
二十多分鐘后,一家子來到一家大排檔,林小平驚訝地發現,龔霞一家已經坐在那裡笑談。
人生何處不相逢,真的一切太巧了,又像是天意。
命運是要告知自己,因果必有輪迴?
曾經給龔霞的傷害和苦痛,現在是要轉回自己身上,不嘗遍不罷休?天意?
林小平只好對身後的陳玉道:」陳玉,我們換一家吧,這裡好像空氣不好。「
陳玉道:」這有什麼換的?不就是兒子剛才撞了他們一下嗎?你都和他們道歉了,還有什麼心裡不舒服的。你看林鵬和陳全都已經坐了,現在換地方,說不定林鵬又生氣了。「
所幸林鵬和陳全選的位置在另外一邊,與龔霞一家隔著四五張桌子。
偏偏這個時候,只見青竹看向自己,又聽她對龔霞道:」媽媽,那個叔叔剛才說他和你是同學,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