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無韻之離騷
李旦愣了一下，撓了撓頭，笑道：「於老師，我想試試……」
「好啊，」於錢用手摩挲著書皮，也不打開，漫不經心道：「我也不為難你……就給你挑一個簡單的——背一下《出師表》，怎麼樣？」
「《出師表》？這個很長啊……」
李旦算是看透了自己的班主任於錢了，對方是真心不想輸啊！
莫非，老於早飯真的吃頂了？
「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
還沒等於錢反應過來，李旦就開始閉著眼睛，搖頭晃腦地背誦起來，語速之快，吐字之清晰，簡直比看著原文朗讀還要流利順暢。
於錢看著李旦的眼神都直了，《出師表》他自己早已經是倒背如流了，用不著對照書本，也知道對方背的是一字不差。
只是沒想到這個混小子，還真有點東西？
班裡的讀書聲也漸漸小了下來，越來越多的學生把頭抬了起來，一臉好奇地看著李旦在那背誦《出師表》。
平日里，他們看李旦裝瘋賣傻，插科打諢的樣子都已經看膩了。
畢竟，大家在一起都兩年多的時間了，無論是審美還是審丑，都已經到了疲勞期了。
可是，看到李旦在那裡搖頭晃腦地背誦古文，好奇心就立馬泛濫了。
就好比是平日里看著一頭豬在泥漿里打滾，起初還有些興趣，看得多了也就那樣了。
但是，這頭豬突然有一天不在泥里打滾了，反而用兩條後腿把身子直了起來，學起人樣來了，那可就太新鮮，太有意思了！
一會兒工夫，李旦就把《出師表》全文背了下來，然後睜開眼睛，笑嘻嘻地看著講台上的於錢，彷彿在用眼神提醒對方什麼事似的。
「可以啊，李旦，你什麼時候會背的？」
看到平日里這個不成器的學生突然間讓自己刮目相看，於錢的心頭竟微微有些感動。
「於老師，你表揚我也沒用，你該遵守你的承諾了！」
「承諾？什麼承諾？我剛才說什麼了嗎？」
於錢一臉莫名其妙，顧左右而言他。
「咦——！」
一陣鬨笑聲從全班同學的嘴裡發出，雖然他們從一開始就知道於錢不會真的把一本書吃下去，但是這種看著班主任老師當眾吃癟的感覺，還是蠻爽的。
「吃下去！吃下去！吃下去……」
這時，教室後方的一個角落裡，一個聲音突兀地響起，在沒有得到其他人應和的情況下，又悄然地收聲了。
「大春，站起來！」於錢一臉鐵青地看著教室後面。
一個又高又壯的男生悻悻地站了起來，不知所措地擺弄著自己的衣角：「於老師，我錯了……」
「人家李旦會背《出師表》了，你那麼興奮幹什麼？你自己會背了嗎？來來，你也背一遍，給大家聽一聽！」
那個叫「大春」的男生臉脹的通紅，支支吾吾道：「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中道……」
剛背了前半句，後半句就背不下來了。
「放學后，把《出師表》全文抄寫3遍！明天早上，放到我辦公桌上！」
抄寫課文3遍已經是最高級別的懲罰了，超過3遍就會被認為是體罰學生。
「於老師……我……我……」
大春憋了半天，也沒崩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一臉憋屈地坐回到了座位上。
「我讓你坐下了嗎？你怎麼就坐下了？」
於錢鐵青著臉，顯然氣還沒消。
大春像屁股上扎了刺一樣，又從座位上飛速地彈了起來，垂頭喪氣，把腦袋都快埋到胸肌下面去了……
「於老師，我能說句話嗎？」
李旦笑嘻嘻地舉起了手。
「什麼話？快說！」
「我剛才把《出師表》背下來了，您就算不認賬，也別遷怒其他人啊！」
於錢笑了笑，臉色略微緩和了一些：「怎麼，看到一直以來給你提供堅強後盾的鐵哥們受委屈，想給他出頭啊？也好，我就再給你一次機會，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李旦點了點頭，表示自己願意接受挑戰。
高中這兩年多時間，李旦最感激的人就是大春。
從高一第一次考試開始，李旦就認準了對方是自己的老鐵。
每次放寒假或放暑假回到學校，李旦都會第一時間找到大春，確認對方沒有轉校，沒有轉班，一顆懸著的心才能放下來。
每逢考試，無論是大考還是小考，李旦都格外關心大春的身體，生怕他頭特腦熱或者吃壞肚子。
只有看到對方安安穩穩地進了考場，李旦的一口氣才算鬆懈了下來。
大春對他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
沒有大春，李旦可就是全班倒數第一了！
雖說自己現在倒數第二的成績不怎麼光彩，那也比倒數第一強多了啊！
甚至可以說是質的的差別！
「好啊，那你就把《離騷》的全文背誦一遍吧。」
於錢把桌上的那本書打開了，翻到了屈原的《離騷》那一頁。
中學階段所學的文言文里，篇幅比較長的一般也就是千八百字左右，而《離騷》卻是獨樹一幟的奇葩，全文的字數達到了變態的2848個字！
於錢是帝都大學中文系畢業的高材生，絕大多數的文言文都可以做到滾瓜爛熟地背誦，唯獨屈原的《離騷》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峰。
2848個字！
屈原這首震鑠古今的楚辭，每一句話蘊含的深意都極為艱澀難懂，寓意深遠，就連中文系的教授級別的人物，都不敢拍著胸脯說自己已經吃透了《離騷》的真正內涵。
如果面前的這個學渣李旦能把《離騷》全文一字不差地背誦下來，說不定於錢自己真的一時衝動，還就把這本書撕了吃下去了！
當然，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怎麼可能呢？
李旦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開始在腦海里檢索《離騷》的全文。
「帝高陽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
攝提貞於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
皇覽揆余初度兮，肇錫余以嘉名。
…………」
於錢在一旁聽得連連點頭，神情也漸漸變了。
一種彙集了莊重，欽佩，驚訝，欣喜的複雜情愫從他的臉上流露出來，整個人猶如酒後微醺一般，有些如痴如醉的感覺。
班級里的其他學生，早就紛紛打開了書本上的《離騷》那一頁，一邊聽著李旦背誦，一邊逐字逐句地對照檢查。
大春則是一臉傻呵呵的表情，只大略看了一眼書本上的原文，就沒有繼續往下看了。
原文的好多字，他連認識都不認識！更不知道怎麼發音！就算看著原文也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