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37章 黑暗蓁鳥歸溫巢
了塵通身籠罩著金燦燦的佛光，目光溫潤綿長，彷彿在俯瞰著眾生，予以福澤。
可眾人透過煙塵望他，卻覺得他模樣少了幾分慈悲，多了居高臨下的淡漠感，睥睨蒼生。
本就陰鬱的天，此刻變成濃稠的黑，猶如當年被翼人魚族的鮮血染就的深海，海里的水亦是稠的發黑。
江湛耳邊再度響起了刀刃入骨的聲音，鼻尖被極度噁心的血腥味包裹，他彎下了腰作嘔，心臟傳來撕裂般的劇痛。
當他再抬頭時，眼裡已經被紅光籠罩。
抬手撫摸肩邊的髮絲，指尖搓動一下，幾根髮絲飄落的剎那，瞬間化作了幾條數百丈長的烏黑巨蟒，張著大嘴，從各個方向咬向了塵。
被殺意包裹的了塵卻是一動不動，他垂著眸子，嘴裡輕聲念著『清心咒』。
無數張猙獰的虛白面孔一起尖叫著朝他飛去，但當它們即將靠近他時，竟被禁錮在原地，且快速枯萎腐爛，化為虛無。
小和尚玉竹站在江湛身邊，襯得他乖巧而溫順。
玉竹打量著了塵，忽然，他想起了一件事。
他看向了因突生變故而被所有人短暫遺忘的歸魂種灰燼，忽地，笑了。
在懷中掏了掏，取出了一個木盒，打開盒子，那裡面裝著一枚散發著七彩光輝的珠子。
這是輕渺大師死後留下的舍利。
當初被蘇蓁撿到了，後來歸還給了他。
小和尚閉上了眼睛，腦海中掠過了那張慈眉善目的面孔，昔日的諄諄教導猶在耳畔。
「師父.」
當他再睜開眸時，微弱的破空聲響起，耀眼的舍利仿若帶著追雲逐日般的氣勢，直朝著冥河河底而去。
了塵動了動手指，本想再度阻攔，可當他撞上蘇蓁那雙無憎無愛的眼眸時，喉嚨突然有些發癢。
只是片刻猶豫的偏差，舍利珠已經順利落在了冥河河底。
蘇蓁手裡的灰燼再度變得滾燙，銀灰色的光芒將其包裹著，一同沉入了冥河底部。
眾人詫異地看著那裡銀光大盛，實質化的藍色霧氣從下方瀰漫而出，當霧氣散盡，露出了一塊冰石。
樂殊等人臉上頓時露出了喜色，他瞟了一眼了塵，見他沒有動靜，立即將冰種玉髓放至在了冰石上。
姜溫只是靈力耗盡，以至於三魂七魄虛弱，無法維持人形。
不同於蘇蓁的神魂被裂成了無數碎片，他的神魂完整。
故而，當冰床的霧氣悉數湧入玉髓時，肉眼可見的銀灰色光芒從微弱變至強盛。
「呵呵.辛苦諸位了。」
熟悉的聲音從霧氣里傳出，朦朧的身影緩緩走出，同時，樂殊手上的碎邑弓飛回了他的手中。
許久未見，他的氣質依然如雪如松，淡然的聲音猶如暖暖的春風，明珠般的瞳孔里透著微弱的光，令人心神寧靜，可抵漫長冬夜。
蘇蓁定睛看著他，唇角微微勾起，她的眼眶濕潤，猶如在黑暗中終日孤單徘徊的鳥兒，回到了溫暖的巢穴，感知到了溫暖與光輝。
姜溫的睫毛微微顫動，眼裡帶著溫和堅毅。
他朝著她伸開了雙臂，正欲朝她走來，卻在蕭楚泓冰冷的注視下，笑著收回了手。
但他的步伐沒有停留，牽起蘇蓁的手，來到了蕭楚泓的身邊，將她的手放在了他的手心裡。
「蕭將軍，自此，我可就把我的妹妹交給你了。」
蕭楚泓勾唇：「縱你不願意，也晚了，我已經上蘇家提過親了。」
姜溫詫異：「你膽子好像大了？」
「不大不行啊~虎視眈眈的小崽子們太多了，趕盡殺絕太血腥了，我家蓁蓁不喜歡。」
姜溫用萬分嫌棄的眼神斜睨他一眼，轉而看向了了塵。
「大師，久違。」
了塵頷首，神色如溫水般平淡。
「大師濟世救人，令世人沉淪，視作神明。可神明也有七情六慾，甘願活在自己編織的夢裡，費心竭力演繹出一場又一場戲，可當偶然夢醒，又不得不將夢境親手掐碎。」
先前，了塵捨命和薄意暄想要激活歸魂種是真，最終親手毀滅歸魂種亦是真。
他不是『人』，卻想逼自己成為一個『人』。
可是，本就不屬於凡間的神明，縱使做了再多，他也不屬於人間。
他望著那個正在凝視自己心愛之人的女子，她眼睛里光輝璀璨，彷彿有星河流淌。
他努力地想要記住她這一刻的模樣，但她的面孔在他眼裡卻如雲如霧，看不真切。
他想起了在寺廟月光下，那個手執藍楹花的少女，用清澈而又熾烈的目光望著他，同他講述著她的心愿。
他每每回憶曾經，恨不得時光就此倒流。
他後悔曾顧及世俗，與她片刻分離。
張了張口，卻啞然失聲。
他轉而望向江湛，苦笑：「我本無意害死深海水族，但下放詹隕入人間，是我之過.」
「不要說的那麼冠冕堂皇！你有本事將我的爹娘和族人復活！」江湛怒道。
了塵如他們意料中的搖頭：「天道不可違。」
那一瞬間，江湛的心又碎了。
冷風獵獵吹過，他的衣袂在空中翻飛，颯颯作響。
「但我可以令深海的水再度清澈，擁有靈氣，若他們仍有屍骨碎片存在，可再度通過修鍊生長。只是.這個時限很長，很長，也許要數百萬年，也許要上億年。」
了塵的話令江湛的心再次融合併變得熾熱。
「別說上億年！日月變幻，滄海桑田，就算是十億年我也能等得！」
了塵又笑了，他看向了楊煥之.的眼睛。
他眼神變得哀傷：「葉桑桑自願化作你的雙眼，對她而言，能夠守護你，是她最大的心愿。」
「我希望她能夠擁有人形，重新尋找自己命定的歸屬。」
了塵搖頭：「你應該能感覺到，她不願。」
楊煥之垂眸，一隻溫暖的手卻覆蓋上了他的眼睛。
「無礙，她不願就不願吧。」
這時，孟婆攤開了手心，露出了姒離簪。
姜溫的眼神牢牢盯著那支簪子，眼珠子再也捨不得離開半分。
姒離簪被一陣光籠罩，當她化為人形的剎那，姜溫的眼睛里突然重新出現了色彩，微弱的嗅覺和聽覺也逐漸變得清晰。
「傻書生」
真切的呼喚入耳，二人被心裡濃烈的思念驅使，緊緊相擁在了一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