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機
蔣世友漸漸恢復意識,只覺得頭痛欲裂,全身上下彷彿被重型履帶車碾過一樣,一點動彈的力氣都沒有了。他緩緩睜眼,四下看了看,熟悉的淺紫色紗帳,繪著彩畫的雕梁,不遠處圓桌上點著幾支紅燭,燭火搖搖,室內一片靜謐。
他心裡最後一絲煩躁之意不知不覺消失了,煩心事一去,便覺得腹內空空,實在是餓得很。他努力挪動手臂,想要起身喚人。手一動卻觸到一個溫熱身體。蔣世友疑惑看去,卻見周韻一個激靈從趴著的床沿撐起身,她迷糊地四下看了看,又習慣性摸摸蔣世友的額頭和頸項,喃喃道:「沒發熱,也沒發涼,看來是好了。」
蔣世友愣愣地看著她有些怪異的舉止,周韻被他視線看得慢慢回復了正常狀態,她有些窘迫地笑了笑,指著小桌邊道:「飯菜都在,起來吃點。」
搖曳的燈燭,桌子不遠處的小爐子上溫著一個陶盆。身前的人溫和恬淡,笑意盈盈,這樣場景安詳美好,似曾相識。蔣世友笑笑,扶著她的手起身,慢吞吞走到桌邊坐下。
三菜一湯,菜色清淡、色澤誘人,葷素搭配得宜,瞧著便有食慾,蔣世友就著菜吃了大半碗小米粥。他一睡便是一整天,這會兒能吃下這麼多,已算是食慾較好了。周韻斟上一杯党參枸杞茶,遞了過去。肚裡有了食物,身上也恢復了些力氣,蔣世友端著茶杯啜了一口,味道微酸甜而略苦,倒並不難喝。
兩人燈下對坐,偏偏都不做聲,彷彿是在默默等著對方先開口。
等了一會,燭台上一支紅燭噼啪結了一朵燭花,打破了安靜的氛圍。周韻微嘆一聲:「三爺睡了一整天,今日依著老太太的意思,已經把芳姨娘攆出去了。」
蔣世友目光一動,又喝了一口,周韻道:「攆她的原因有二,一是她亂了后宅的規矩,險些傷了三爺,二是她私自放高利印子錢,剝那些窮苦人家的血汗錢。」蔣世友有些吃驚:「高利貸?」
周韻點頭道:「不錯,據說她在外頭找了本地的地頭蛇,收十五分的息,利滾利。」十五分的息指的是月利率,若是借款十兩銀子,第一個月利息便有一兩五錢,利滾利便是從第二個月起本金升為十一兩五錢銀子,第二個月利息為一兩七錢二分五厘,利息計入下個月的本金,這樣不停的滾雪球,到了一年後,十兩銀子的借款回收的本金加利息足有五十三兩五錢有餘,翻了五番。這樣的借貸伴隨的是高昂的利率,流水般的回報,迅速聚集的財富。當然,也有著無奈的淚水,悲哀的賣兒賣女,生不如死的家破人亡。
蔣世友慢慢放下杯子,道:「這樣荒謬的借貸,怎麼會有人願意去借呢?」周韻搖頭道:「誰家沒有個急事難事,若是有人病了,看病請大夫就能拖垮一家子。親戚朋友處實在借不到,便只能去借這樣的高息錢。」
蔣世友無聲地嘆息,無論在哪個時代,現代或是古代,金字塔最底層的人總是最可憐的,他們無奈地充做基石,像狗一樣生活牛一樣勞作,卻總是身不由己地被龐大的負擔壓碎碾為塵土,像螻蟻一樣卑微地死去。
周韻見他目光漸淡,心裡總懸著的一塊石頭落了地,她繼續道:「菊芳一年多的時間斂了一千多兩銀子的錢財,我都收著了,一則看周圍哪些窮人家缺錢,可以救急,二來咱們這裡秋天短,等到了冬天,都拿來買米糧衣物布施給窮苦人家。以前雖然也有這麼做,到底銀錢不夠,施捨不得多少人。」
蔣世友眉頭舒展,道:「這樣很好,取之於人用之於人。也算是讓菊芳承擔責罰。娘子總歸是善心人,心腸好。」
周韻本來和緩下來的臉色驀然僵住了,她有些不安地看了蔣世友一眼,又立刻轉開視線,低聲道:「這話真是受之有愧。芳姨娘——菊芳她,是神智不清被帶出去的,凈水庵的師傅願意收留她,從此她便要青燈古佛過一生了。」凈水庵是秦楚城外山裡一處小廟,規模與白蓮庵是不能比的,香火少得多,那裡的生活自然也很是清苦。她也不知道是何緣故,這些話明明可以不說,或者等以後時過境遷再慢慢找機會彷彿不經意間透露出來,可她偏偏腦子一熱選了最笨的方法來坦白。就好像她明明對菊芳恨之入骨,費了這樣的的心力人力來設局,偏偏最後關頭卻饒了她一命。
蔣世友不曾想到菊芳竟是這樣的結局,不免怔愣了好一會,半晌,他淡淡道:「你不是個心地邪惡的人,這樣做必定有你的道理。」嚴格說來,他也沒有指責周韻的資格,由於他的到來,菊芳無可避免地失寵,又因為他隱藏的狂躁症,險些令她受傷。對於她們之間的恩怨糾葛,他只能選擇沉默。
不知何故,周韻心裡有什麼突然放鬆下來,又有什麼好像驟然皺緊了,只覺得這房間里悶得厲害,全身不適,一刻也不想多呆。她按著桌子起身:「時間不早了,三爺也準備休息。明早還要吃藥呢。我去叫露桃來收拾桌子。」言畢,她頭也不回地轉身,彷彿身後有什麼在追一樣,匆匆地開門出去了。
後來周韻再也沒露過面,只有露桃佳玉兩個在屋裡伺候。問起三少奶奶,回答道她在隔壁側廳里安歇了。蔣世友心裡有些惆悵,收拾洗漱完畢,躺在床上,他腦子裡放電影一般一幕幕閃過這些日子經歷的場景。從車禍后的穿越,在菊芳屋裡第一次見到被圍攻的周韻,到後來來到正房與周韻朝夕相處,在之後被識破身份,再到如今,他經歷的每一件事都有周韻的參與,這個外表溫雅的女子潤物細無聲地侵入了他的生活和思想,更令人不解的是,即便她漸漸露出截然相反且並不可愛的另一面,他也能理解和接受。
這到底意味著什麼,他越想越心煩意亂,好不容易壓抑下的心情又蠢蠢欲動,蔣世友翻了個身,決定繼續鴕鳥下去。
次日晨,老太太又遣了齊媽媽過來看望蔣世友,她前一日也來過一次,偏蔣世友正在昏睡,齊媽媽在床前瞧了一番,又將藥方子細看了看便回去復命了。這次見蔣世友已經醒來,齊媽媽心內歡喜,卻也知道這病的源頭不甚好說問詢出口,只問了下身體情況,確定無礙后便含笑止了話。
周韻知道她是來問菊芳的處理情況,便將她請到側廳一一告知,齊媽媽跟著老太太幾十年,也經了些風浪,聽到瘋癲入庵堂修行的結果並沒有感到意外,只是依舊微笑著道:「三奶奶宅心仁厚,這樣寬待下人,簡直是菊芳祖墳上冒青煙了。」老太太屋裡的人,不管心思細不細,說話什麼的都不甚顧忌。周韻知道她的意思,也不回答,只跟著點了點頭。
齊媽媽是知道周韻的悶葫蘆個性,當下也不多說,只笑道:「昨日大老爺傳信來,說是四日後就到,能趕上一家子團圓過中秋節呢。」蔣家大老爺考了二十多年的鄉試,屢敗屢戰,今年恰逢科舉年,兩個月他前便帶著僕從去了省城蜀州城備考,如今算來考試已經結束,也是該回家了。周韻面露歡喜:「伯父回來,老太太心裡也高興些。」她沒有問考試結果,從齊媽媽的話里已經聽到了結局。想必又是三年的等待,等下一次的鄉試機會了。齊媽媽笑笑,告辭離去了。
周韻目送她離去,自己又坐在桌邊出了會神,才想回去隔壁,便聽得有人來報吳老六家的來了。周韻微愣,她原本是打算把菊芳和那兩個丫頭都交了吳老六發賣,可最後還是決定將菊芳送到庵堂,那兩個丫頭送了鄉下佃農家做媳婦。於是也就不和吳老六家的相干了,無人走漏風聲,她這會兒卻巴巴地來了,卻不知是何緣故。周韻心裡閃過一個念頭,不免又驚又喜,忙道:「快請。」
吳老六家的一身玫瑰紫的綢緞褙子,照舊是往日那笑呵呵的模樣,慈眉善目的看著不像是個人牙子,倒有幾分像個惜老憐貧的富家太太。她一見周韻便哈哈笑道:「托奶奶的福,您要找的人這會兒就在秦楚呢。」
周韻心裡陰鬱一掃而空,忙起身道:「在哪裡?我這就去請了來。」說著就要吩咐下去。
吳老六家的忙笑著攔道:「三奶奶這麼心急做什麼?我們那兄弟年紀大了,又是才到的這裡,這會兒還在我家休息呢,我就是來知會奶奶一聲,若要請人,後日一早就來我家下帖子。」
周韻聞言,忙定定神,笑道:「多謝老吳嫂子,這樣的事派個人來知會一聲也就罷了,你親自前來,實在是太客氣了。」
吳老六家的擺擺手,爽快笑道:「若是別人也就罷了,三奶奶孝心虔誠,又和我投緣,少不得只好想法子把人給請來了,只是他人老了脾氣大,跟個老小孩似地,一概行事作風都古里古怪,若有什麼衝撞府上的,還請三奶奶不要見怪的好。再者,他實則來我們這裡小住養老的,不想鬧得沸沸揚揚大伙兒都知道沒個清閑,所以也請三奶奶不要聲張的好。」
周韻聽了這話,知道她是特地為了自己的請求才將人請來的,不免心中感激,忙點頭道:「吳嫂子儘管放心,我定會照做。」
有了吳神醫的好消息,周韻心裡的陰霾消散了許多,偏巧中秋將至,回周府也有名正言順的名號。她一路想著這事,連自己習慣性走回了正房也沒發現,蔣世友正在練字,見她邊走神邊慢慢走到桌前坐下又繼續撐著桌子發獃,忍不住問道:「娘子在想什麼?這樣全神貫注。」周韻一驚回神,一眼看見近在面前的蔣世友,手忙腳亂下險些碰倒了手邊的茶杯,頓時窘得臉色通紅。好在她段數高超,不過幾個吐納的工夫,臉色又漸漸恢復白皙,她輕咳一聲,道:「方才齊媽媽說大伯父就要回來了。」
「哦?」蔣世友隨口道,他停住的筆繼續開始寫下一劃,顯然對這個問題並不很關心。
周韻繼續道:「大伯父這回又沒有中舉,三爺若是和他見面,言辭上注意些為好。」
蔣世友的注意力被「又」和「高中」這兩個詞吸引了,他好奇道:「大伯父這是第幾次鄉試了?」周韻心裡默默算了一遍,道:「應該是第七次了。」
蔣世友目瞪口呆,他迅速算了算,鄉試三年一次,三七二十一,也就是說,這位蔣家大老爺花了二十一年在鄉試上頭了,在現代,絕對算的上考試專業戶。周韻見他震驚模樣,忙道:「這並不稀奇,有些人七八十歲才中舉的呢。大伯父雖屢屢落地,卻從不氣餒,縣裡文人提起他也甚是敬佩的。」這裡還有些話不方便多說,原本已經是秀才的大老爺走的是經商一路,偏生不幸的是有了個十四歲中秀才,十七歲中舉的神童弟弟,更不幸的是這弟弟英年早逝,蔣老太爺捶胸頓足悲傷不已之餘,便把希望放在了大兒子身上,逼得已經娶妻的大老爺重新撿起書本開始念書備考,從此每一屆鄉試都再未缺過席。
蔣世友不知這層緣故,只以為是蔣大老爺自己思想覺悟高超,不由得自愧不如,他遲疑道:「若是有朝一日中舉了,會不會反倒不妥?」范進中舉即發瘋的先例家喻戶曉,若是得不償失就不好了。周韻一番沉吟,肯定道:「應該不會,大伯父昔年經商,也是經過大喜大悲的人。斷然不會為了這樣的事而承受不住。」
蔣世友點點頭,他放下筆,認真地看著周韻,問道:「娘子,你覺得我適合做什麼呢?」周韻略顯疑惑:「三爺是說哪一方面?」
蔣世友慢慢挪過來,坐在她對面:「我想過了,雖然我腿腳不便,可老這麼無所事事總歸是不好。讀書或經商,又或者別的什麼事,大伯父都這麼努力,我也總得給自己找些事情做。」這事有些突然,周韻一時沒回過神,以前的蔣世友因著腿腳殘疾身體孱弱的關係,入不得官場又也入不得商場,家裡分得的財產,若是不大手大腳揮霍,也能不愁比不愁穿安穩度日,他惆悵憋悶下成日里便只愛陰沉在院內屋裡和妾室丫鬟們逗弄為樂。
如今見他另有想法,周韻斟酌一番,慢慢組織語言道:「三爺身子不適,當不得勞累,讀書經商的事都使不上力氣。要做一樣事情,首先是要身體好經受得住。三爺不如先養著身體,在慢慢想想自己愛做什麼,橫豎咱們家裡錢財不缺,不著急。」
蔣世友本是有些小興奮地和她說起這個事,不料碰了個軟釘子,他也沒辦法,只好點頭應是。兩人再沒有誰開口說話,一時氣氛安靜得有些尷尬。
從昨晚那場戛然而止的談論之後,他們之間似乎就開始瀰漫起這樣的尷尬。一直被粉飾的太平彷彿被一個小鎚子敲了一下,上頭漸漸裂開慢慢的細紋碎痕,只是兩邊都倔強地撐著,都不肯讓它碎裂,也許是隔著一道屏障更容易相處,又或者是不敢面對失去屏障后真實的對方,更不敢被對方看到失去屏障遮蔽后真實的自己。每一次交談都略略提心弔膽,交談結束后兩人都不約而同地暗暗鬆了一口氣。周韻的話越來越程式化,蔣世友也興味索然,久而久之,開口聊天成了個沉重乾巴的事情,讓人疲憊不堪。可即便如此,兩人誰都不肯打破那搖搖欲墜的屏障,淺嘗輒止的嘗試后是更加深的退步。像是在等什麼,又像是在避開什麼。
如果他們肯開口將這樣奇怪而矛盾的心情告訴另一個人,也許旁觀者會笑著說這是兩個已經看對眼的人在患得患失,偏偏他們在這世間沒有朋友,在自己想明白前,也就只能繼續迷在當局中。
府里的兩位主人間的關係變得這樣奇怪,連帶著整座蔣家東府都烏雲罩頂,每個人都小心翼翼,連大氣都不敢出。尤其是四位姨娘,更是噤若寒蟬,菊芳的事她們模糊知道了些,不免物傷其類,自己也有些焦慮,周韻那番敲山震虎的話更是讓人不寒而慄,比起路邊突然遇上狼更恐怖的是身邊的羊突然變成了披著羊皮的狼。幾日下來,四人幾乎連自己小院的大門都沒出去過。
紅袖在屋裡焦躁不安地走來走去,手上一方紅羅帕幾乎撕扯出裂痕,綠衣坐在旁邊繡花,瞧她踱來踱去,不免嘆道:「我的好妹妹,你再晃下去,我眼睛就花了。橫豎是菊芳出了事,平日里蘇曉因和她最親厚,要著急也該是蘇曉因著急才是,與我們什麼相干?你有什麼好心虛的?」
綠衣隨口一句話倒戳中了紅袖心事,她嚇得臉色一白,忙遮掩道:「自然不干我們的事,可是這不是有些唇亡齒寒么?」說著,她一甩絹子,佯裝鎮定地坐回椅上,端起茶灌了一大口。
綠衣繼續拿起繃子繡花兒,口內道:「憑什麼唇亡齒寒,也到不了咱們身上,咱們是誰?和三爺從小到大十幾年的情分,豈是那些一年兩年的妖媚子狐狸精可以比得的?只要咱們不出大錯,平日恭敬著三奶奶,縱有些錯處也不打緊的。」
這話說得紅袖越發心虛著急了,若真是小錯倒也罷了,她前幾年趁著手頭寬鬆,也偷偷放了幾百兩銀子的高利貸,雖說一直都走運沒被發現,如今也是時過境遷,可是真要別查出來,只怕也是菊芳這樣的下場。紅袖心裡焦急萬分,恨不得讓那些知情人全都封口閉嘴的好。
綠衣繼續慢悠悠地綉著花,不慌不忙道:「只是以前倒完全沒瞧出來三奶奶竟是個隱藏的高手,這些日子布下局,逼得菊芳不得不上鉤。如今府里形勢大變,她牢牢抓穩了府里大權不說,還獨享了三爺的寵愛,若是生下個一兒半女,此後便再不能小看了。」兒女子嗣始終是東府里不能明說卻始終在暗鬥的話題,偏生幾年下來誰的肚子都不爭氣,沒一個人有消息。
紅袖撇撇嘴,道:「姐姐倒是識時務的很,從來也不和三奶奶爭搶什麼,如今自然也沒什麼錯處。」綠衣以前就常常規勸她少和三奶奶作對,她自己不聽,也跟著菊芳擠兌過周韻,好在槍打出頭鳥,她不出挑,也就沒有大錯。
綠衣聽出她話里意思,將繡花繃子放下,走過來拉了紅袖的手:「妹妹這話可是太不應該了,這些年咱們朝夕相處,我的為人你還不知道?但凡我是個投機取巧的,也不至於今日這樣不上不下,我只是不想去爭那些不必要的長短,咱們這樣的人,雖說和三爺有十幾年的情分,可也就只有這些了,菊芳那樣轟轟烈烈的寵愛輪不到咱們,她這樣大起大落的結局也和我們無關,我們只需要看清現在的局勢,不偏不倚地過下去,橫豎蔣家不缺咱們一碗飯,以後若得三奶奶憐惜,嫡子出生后或許還能生下庶子庶女傍身。一輩子就這樣平平靜靜地過了。」
紅袖聽得很是不忿,她立起身來看著綠衣道:「姐姐這話我聽了這些年,耳朵都起繭子了。你這話看上去似乎有些道理,可是細想想卻十分無趣。咱們才多大的年紀?又有哪一點不如三奶奶菊芳她們?憑什麼她們能得三爺寵愛,咱們就得與世無爭地過下去?」
綠衣聽得這樣苗頭,忙四下看了幾眼,低聲道:「妹妹這樣的話可不能讓人聽見,菊芳的下場就在眼前,三少奶奶可不是善茬,她心計使起來十個咱們也擋不起呀。」
紅袖有心辯上一辯,但想到高利貸一事,不免底氣不足,只得撇撇嘴,低頭不語。綠衣以為她心結已解,不免大大鬆了口氣,笑著拉了紅袖去看新的繡花樣子,再不提這些煩心事。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