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薄被純聊天

蓋薄被純聊天

因為蔣家定的突然發熱,打斷了幾成定局的懲罰結果,眾人來不及理論別的,團團守在蔣家定房外小廳里,丫鬟們從井裡打來冷水,盛氏親手擰了帕子鎮在蔣家定額頭和手腕上。只是這些努力就像幾滴水掉進了炙熱的沙漠,用處微乎其微,完全緩解不了他高熱的體溫。

張大夫開了葯,幸而府內庫房會備些常用藥材,底下人忙忙地取葯煎了給蔣家定灌下去,盛氏臉色蒼白,灌藥的手都顫抖不已,灑了好些在蔣家定脖頸上,她實在控制不住抖動,便只好將葯碗遞給丫頭來喂。老太太坐在對面看著,止不住心焦如焚。雖到了飯時,眾人都無心用膳,安靜守在外廳里。

酉時正,縣衙來人接蔣紜,她只得安慰了老太太和盛氏兩句,準備打道回府,盛氏看著她,低聲道:「今日多謝姑姑為我主持公道。」有證人不稀奇,難得的是在這樣的情勢下願意出頭作證。蔣紜拍拍她肩膀,淡笑道:「你這孩子這麼客氣做什麼。」又安撫了她幾句,這才轉身離去。

蔣紜雖是縣令夫人,卻也不是什麼天生的仁善公正之人,盛氏的娘家對她兩個孩子多加照拂,這份人情總是要還的,再者大房裡安姨娘為人面善心惡、毫無遠見,她帶出來的孩子也是驕縱蠻橫,遠不如小家定聰明懂事,以後大房裡支撐門庭的是哪一個,她眼裡心裡都十分清楚,這才斷然決定幫盛氏一把。本來都計算得極好,可是如今這小孩子病情出現反覆,也不知最後會不會有別的變故。蔣紜心裡思忖,腳步出了正院,往二門處而去。

送走蔣紜,盧氏見時辰已近戌時,便進去勸老太太回府,老太太搖頭不願意,盧氏看了眼床上昏睡的孫子和枯守在旁的兒媳,嘆了口氣,回頭繼續勸道:「友哥兒榮哥兒和小玉他們三兄妹都在外頭守著,老太太不用飯,他們也不肯吃。還有平哥兒和……也守在旁邊廳里。老爺跟著姑老爺在外頭陪宴,他也惦記這裡的事,讓勸勸老太太,定哥兒吉人天相,定不會有事,老太太倒要好生顧著身體才是,若太勞累了,定哥兒一向懂事又孝順,他要是知道了心裡也會難過的。」

老太太重重哼了一聲,低聲道:「幾個小的身體受不住,叫他們都回去,還有平哥兒和他的心肝寶貝也滾。沒得在這裡礙事讓人心煩的。」盛氏給兒子擦汗的手一頓,慢慢縮了回去。盧氏心頭一松,忙應道:「是,我這就去。」才要轉身,老太太眼一眯,又道:「慢著!」

盧氏心驟然沉了下去,有些僵硬笑道:「老太太還有何事?」老太太想了想,嘆了口氣,道:「你也回去,定哥兒挪不得地方,這裡我留著就行,那邊府里一大堆子人總該有個人照應。」盧氏忙輕聲應了,緩緩退出門去。

蔣家定的高熱仍是持續,張大夫給他耳穴扎針放了幾滴血,又換方子煎了葯給他喂下,終於在亥時末燒漸漸退了,眾人總算鬆了口氣,老太太更是疲乏脫力,周韻早帶著人把正房收拾妥當,又備了些清淡粥菜,幾人略用了些,便伺候老太太安歇了。

盛氏照舊在兒子對面的軟榻上歇息,周韻待她安歇了,仔細吩咐了佳玉巧鳳好生伺候,自己帶了弦歌往蘭廳而去。因著今日老太太和盛氏的人都在,眾目睽睽下兩人不能繼續分房睡,只得安歇在一起。

待沐浴后回屋,內室桌上點著一支紅燭,只剩小指長短了,熱燙的紅色燭油順著燭台滾到桌上,緩緩蔓延、凝固,結了一層灰白的殼。蔣世友仰面躺在床內側,似乎已經睡熟了。周韻在桌邊停了停,撲地吹滅燈燭,借著紗窗外明亮的月光摸黑走到床邊,掀開薄被躺在外側。

帳子沒有放下,月光斜斜照在床前地上,一片乳白朦朧。周韻側身朝外躺著,滿腦子都是今天發生的事,一會是盛氏茫然獃滯滿身是血,一會是老太太震怒的容顏,然後蔣世平、安姨娘、蔣紜,這些人的樣子彷彿走馬燈一般在眼前晃過,叫她很是心煩意亂,忍不住小幅度動了動身子。

這時,身後突然穿出一個聲音:「睡不著?」蔣世友的聲音輕而柔緩,並沒有讓她有突然的感覺。只是這聲音清冽乾淨,毫無睡后的微啞和粗糲,想來不是醒了很久就是一直沒睡。

周韻慢慢轉身躺平,過了一會,輕輕「嗯」了一聲。

「在想什麼呢?」蔣世友仍是仰面朝著帳頂,輕聲問。

周韻下意識搖了搖頭,沒做聲,等了一會,又想起自己這樣對方看不到,便加了一句:「沒想什麼。」

「我卻想著很多事。」蔣世友道,「從翠珠和穆媽媽一直到今天的安姨娘和小鳳凰,大人們知法犯法也不算很無辜,可是那麼小的孩子,雖然犯了錯,但細細分析應該算是過失,因為這個就要被家人拋棄送給別人去養,豈不是太可憐了。」他本就不是個冷硬心腸的人,今天看到那場景,憐憫心膨脹這個老毛病又犯了。

周韻道:「那三爺知道了老太太的決定為什麼不去替玥姑娘求情?」蔣世友愣了愣,只得實話實說:「因為你沒有說什麼,我知道你這麼做必然有自己的道理,所以我也沒多說。」話語間頗有幾分委屈。

周韻聽得撲哧一笑,道:「原來三爺是以我馬首是瞻了。」笑歸笑,道理還是要說清的,「這事情牽涉長房,咱們隔了一層,本就不該多說什麼看法。而且老太太這判罰已經是輕了的,宗法中長幼有序、嫡庶有別,若是今日輕罰放過,萬一安姨娘心存僥倖,他日她生下庶子,若動了歪心思,到時候受害的就不是一個蔣家定,而是整個蔣家西府了。」

蔣世友在黑暗中目瞪口呆:「這……不會?!」

周韻自嘲般笑了笑,道:「有什麼不會,我娘只是三姨娘,前頭兩個姨娘就是因為生下庶子心裡起了別的心思,又看太太成日里吃齋念佛不管世事,她們便心生歹意,想要下毒謀害年幼的大哥二哥。幸而發現得早沒有得手。爹雖寵愛她們,但是也在宗祠里自請了罪,用砒霜結果了那二人性命。後來我娘在周家掌權,別的還好,唯獨幾位哥哥的事上一點不敢馬虎。」

她聲音頗為雲淡風輕,輕描淡寫間便交代了兩條人命的隕落,蔣世友聽得毛骨悚然,暗暗抓緊被子。周韻感受到身上薄被往旁邊扯緊,不免有些黯然,她微含諷意道:「三爺不用擔心什麼,我本就是庶女出身,這些事情規矩再清楚不過,以後待庶子庶女一定視如己出,斷不會讓這類似之事出現在蔣家。」

蔣世友一僵,連呼吸聲都聽不見了,周韻一口氣說完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不免有些後悔,這漆黑的夜太容易助長心內被壓抑的情緒,一個不小心就忘了身邊這個人已經不是原來那個了。她赧然不已,忍不住要側身往床邊靠去,正要動,卻不妨一隻手從另一邊伸來,一碰到她手腕就牢牢抓住,周韻試著掙脫,只聽得蔣世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他彷彿認錯的小孩子一般,低低道,「我只是覺得這個懲罰太重了,幸虧小家定安好,如若不然,小鳳凰豈不也是這個下場。這太殘忍了。」

周韻怔了怔,在一團墨黑里,她不自然地笑笑,自己順著台階下:「只怕未必會這樣。老太太向來是雷厲風行的急性子,真心要做的事從不拖延,今日若真是盛怒之下當場把玥姑娘送出去也就罷了,偏生已經安穩下來的小家定突然發起高熱來。這麼一折騰,想必老太太冷靜下來多加權衡也就想清楚了,嫡子固然重要,可若是嫡子真有個什麼閃失,安姨娘肚子里的那個興許才是更重要的。蔣家幾百年子嗣艱難,凡涉及此的都不能大意,所以儘管大嫂步步緊逼,老太太自己也發了狠話,可最後也沒拿玥姑娘怎麼樣,仍舊讓安姨娘帶回了西府。」

蔣世友聽得雲里霧裡,並不十分明白這些彎彎道道,他大致理了理重點,挑了個最關心的問:「那這樣說來,小鳳凰不會被送走了?」

周韻道:「還不一定,且看定哥兒的情形如何。」蔣世友聽得頗有些鬱卒,他苦笑道:「我以前還不清楚,這嫡庶之爭竟有這麼多稀奇古怪的門道,動不動還要人命。」

周韻閉眼道:「誰說不是呢,不但嫡庶,就連老幼尊卑一概都有說法,這是老祖宗傳下的規矩,大家都得守著,家家如此,代代如此,」她疲倦地打了個哈欠,嘆道,「睡,明日還要早起呢。」

蔣世友也累了:「好。」只是他的手並不放開,順著手腕往下握住了周韻的手掌,十指相扣,牢牢握住。周韻微掙了一下沒有掙開,也就隨他去了,她悄悄將臉埋在被子下,藏住唇角的笑意。

次日晨,蔣家定已經完全安好,發燒和出虛汗的癥狀基本都沒有了,張大夫確定危險期已過,只消小心養好額頭的傷也就不打緊了。盛氏喜不自勝,徹夜未眠的臉上終於有了笑容。老太太也很是開懷,兩人用過早飯,便小心護著小家定走小巷便道回了西府。

本以為事情應該到此為止,不會再有什麼大波動了,可午飯才過,便見蔣小玉帶著丫鬟走便道跑了過來,周韻見她一臉蒼白,行色匆匆,立刻揮退身邊丫鬟,站起身問道:「出了什麼事?」

蔣小玉深吸一口氣定定神,對他兩個道:「三哥三嫂,你們快去勸勸大嫂子,」緊迫焦急之情溢於言表,蔣世友聽得心慌,也跟著起身問道:「怎麼回事?」

蔣小玉眼圈一紅,幾乎要流淚,又硬生生忍住,道:「定哥兒他,他傻了!大嫂子哭天喊地,拿著刀說要殺人,誰勸也不聽……」

作者有話要說:我真不是因為喜歡晚上才這麼晚更新的,純粹是晚上靈感好呀,雖然困得眼皮打架……牛bb小說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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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戶媳婦也難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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