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第一卷 撥雲見霧自輕狂 第16章 靈溪寒髓
翌日一早,陸知山就帶著陸行遠前往臻嵐閣拜訪。
修整了一夜,陸知山早已沒了昨日的疲憊,他摸著下巴上長度足以忽略不計的鬍子,笑著向奚芥骨介紹下首的兒子:「谷主安好,這是犬子行遠。」
陸行遠有些好奇地打量著坐在父親對面的少女,少女看上去和他差不多大,溫靈如玉,輕紗遮目,以及,與長相截然不同的穩重,此時聽父親提到他,會意地上前一步:
「行遠見過谷主。」
奚芥骨默默地抿了一口茶,並不出聲。
陸知山也算是神葯谷的熟客了,是以也知道奚芥骨的性子,並沒有在意,讓陸行遠退到一邊,自嘲地笑笑,開門見山:
「我知谷主並不願見我,但我也實在沒有別的法子了,只能請谷主多多擔待。」
「我此番前來,主要是想為行遠求一味葯。」
他定定地看著奚芥骨,一字一句地道:「靈·溪·寒·髓。」
聽到這個名字,奚芥骨抿茶的動作一頓。
寒髓乃極冰之中溫養了千年的靈氣所化,要在寒冷的極冰中形成溫暖的空間溫養靈氣,使得寒髓本就世間少有,而靈溪寒髓更是罕見。靈溪靈溪,顧名思義就是蘊有靈氣的溪水,靈溪因為內蘊靈氣成了含有活性的存在,屬於熱性物質,而極冰的形成本就對溫度極為挑剔,要在溫暖的靈溪中形成極冰本就極難,又要在極冰中產生寒髓,這世上除了那些不可知之地,怕是也只有神葯谷能有滿足靈溪寒髓誕生的地方了。
陸知山嘆了口氣:「說來慚愧,我陸家去年鬧出內賊之事,目標直指行遠,也是我的疏忽,害得他一年來深受火毒之苦。」
陸知山說到這裡,站在一旁的陸行遠突然感到體內氣血翻湧,一股霸道的靈力如狂風過境般在他體內席捲一番又很快消失,快得陸行遠差點以為這是自己的錯覺。
他隱晦地抬頭瞄了一眼,奚芥骨坐姿優雅雲淡風輕,並無異樣。
陸知山也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現,接著道:「我知谷主因為悠兒的事對我心存介意,但還請谷主看在悠兒的面子上救救行遠,她留給我的,也就這麼個兒子了。」
陸行遠默默地低下了頭,他知道因為他身上的火毒父親忙掉了不少頭髮,雖然聽說他娘親出身神葯谷,但是谷主與他父親卻莫名的不對付,如今為了他,卻要低三下氣的來求這個谷主……
「不是去年中的火毒。」突然,陸行遠聽到一個好聽的聲音,清亮有如空谷碎冰。
陸知山一驚,「谷主這是何意?」
「他身上的火毒是娘胎裡帶來的,只是一直在潛伏,直到去年才爆發了出來。」奚芥骨放下杯盞,眼睛透過輕紗看向陸知山,「你可從來沒有告訴本座,雲悠當年還中了火毒。」
「這……我……」陸知山擰緊了眉頭,看上去十分為難,卻依舊沒有開口。
奚芥骨冷笑著說完後半句:「……甚至,在孩子生下來以後還有毒素遺留在孩子體內。」」
「我以為……這火毒是去年之禍……」陸知山放在桌上的手緊緊握起,心情極度不平靜。
奚芥骨淡淡地道:「你該謝謝去年給他下毒刺激火毒提前爆發的人,這火毒極為霸道,雖然主要的承受者是雲悠,孩子只是沾染了一些,但你以為這就完了?」
「我……可行遠身上的火毒,與悠兒當年的並不一樣啊……」陸行遠乾巴巴地道。
奚芥骨嘴角輕輕地呵了一聲,她食指微勾,陸行遠身軀一震,胸口一絲紅黑色的毒氣溢出,飛到奚芥骨指尖,繞著那根食指轉了轉。
「這火毒,是活的。」
「什麼?!」陸知山大驚失色。
奚芥骨:「這火毒以靈力為食,不比無法修鍊的雲悠,若是這次沒被提前激發出來,等待這小子的,將是比雲悠還要痛苦一萬倍的折磨。」
陸知山瞳孔微縮,心裡一陣后怕,若非此番來到神葯谷,那是不是都沒有人會發現行遠體內真正的隱患?
「不過它提前爆發,還沒那麼大的殺傷力,只要按照尋常火毒的方式去解決便可,你們家那位丹修判斷得也不錯,寒髓可以緩解火毒,但要完全祛除確實非靈溪寒髓不可。」
「而靈溪寒髓,本座確實有,不過,」奚芥骨話鋒一轉,嘴角勾起,「那是曾經,谷里的最後一份靈溪寒髓已經易主了。」
陸知山急道:「不知谷主給了誰,我願意用別的交換。」
「不急。」奚芥骨不緊不慢地說:「本座觀你兒子內相,這是……骨齡十六但是修為才引氣七重天?」
「額……」
奚芥骨臉上不滿到了極點:「若是其他人,十六歲引氣七重天確實算得上是天賦異稟,但云悠可是天生的孕靈之體,她的兒子這水準,陸家主,貴府的長子就這待遇?你這是寒磣誰呢?」
每一個孕靈之體基本都是女子,她們雖然天生經脈積弱,無法修鍊靈力,但是卻可誕下與靈氣極度親近的孩子。
何為靈氣親和度?舉個例子,普通的孩子靈氣親和度有一至三不等,有天資的孩子靈氣親和度四到七不等,數值再往上便是曠古奇才,而孕靈之體誕下的孩子,靈氣親和度絕不會低於七。
然而靈氣親和度高並不代表往後修鍊就真的高人一等,修鍊所需的各種資源也是極為重要的存在。
陸行遠為雲悠之子,天生資質必不會差,但如今的修為竟只與尋常天才無異,那問題只能出在他父親身上。
陸家家主唯一的孩子,還是個有天賦的孩子,修鍊資源竟然無法達到應有的水準,說寒磣都是客氣了。
「……」陸知山臉色十分羞愧,半晌才訕訕地道,「家門不幸,我對不起悠兒和行遠。」
奚芥骨冷哼:「你有對得起她們母子過么?」
「父親沒有對不起行遠,你不懂,便,便不要……胡說……」
陸行遠眼睜睜看著父親被奚芥骨冷嘲熱諷還得陪著笑臉,十分想辯解一二,但他天生不善與人爭辯,半天也不知該如何開口,好不容易鼓足勇氣,說不了兩句話又開始磕磕絆絆。
陸知山最先反應過來,呵斥:「行遠!休得無禮!」
陸行遠委屈地低下了頭。
「哦?不服氣?」奚芥骨一手撐著下頜,「那你倒是說說,我說錯了什麼?」
陸行遠抿唇。
奚芥骨嘴角輕勾:「反駁我?你是憑你那泯然眾人的引氣七重天?還是三兩句都要結結巴巴的優秀?文也不成武也不就,什麼時候,你的修為對得起你娘的孕靈之體,再來和我爭辯!」
陸行遠氣得漲紅了臉,卻無法反駁。
將父子兩一大一小懟了個沒臉,奚芥骨言歸正傳;
「想要靈溪寒髓?正巧,我準備給我家祖兒講講關於靈氣修行一事,你家小子境界雖低,但也勉強夠用。不如讓他們兩比試一輪,贏了,靈溪寒髓就歸你了。」
陸知山微頓,想起方才奚芥骨說谷內最後一份靈溪寒髓已經易主:「莫非,這靈溪寒髓在……」
奚芥骨抬手朝彩青動了動手指,示意她去把沐言祖喊來,道:「正是在祖兒手裡。」
聽到這裡,陸行遠臉上戰意空前,暗暗發誓一定要贏過那什麼祖兒,給父親爭回臉面!
不過等他在臻嵐閣外的竹林間看到即將與他比試的祖兒,正是有過幾面之緣,他還對其頗有好感的沐言祖時,陸行遠的腦子,刷的一下一片空白。
等等,祖兒……沐言祖?
******
沐言祖站在竹林間的空地中心,身姿挺拔,銀絲滾邊的深藍色長衫隨風而動,頸上掛著銀鎖的銀項圈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奚芥骨看著這個幾乎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少年,面有複雜,思緒不由得回到昨天夜裡。
昨夜月上梢頭,半月閣中。
彩青勸慰陸知山回去以後,就一直跟在奚芥骨身邊,直到她回了半月閣,也未離開。
奚芥骨輕嘆,放下手中的毛筆:「彩青,我做不到……」
彩青面色平靜:「谷主,小少爺已經十五歲了……」
「我……」
彩青微微低下了頭:「彩青逾越,但,您還能護得了他多久?」
奚芥骨不說話,態度抗拒。
「谷主,」彩青一字一句慢慢說清楚,「您忘了,卿祈了嗎?」
奚芥骨:「……」
彩青:「您又想,再犯一遍和當年一樣的錯嗎?」
若是沐言祖在此,他定會發現此時的彩青,全然與往日不一樣,她克己地守著對奚芥骨的尊敬,卻也對自己此時的立場不讓分毫,哪怕對面,是奚芥骨。
「我……」
奚芥骨雙手捂面,聲音顫抖,她的難過是那樣深切,深切到足以感染一旁的彩青。
「我只是……心疼他……捨不得他……我……」
彩青嘆息,小少爺同樣也是她看著長大的,她又如何捨得?輕輕拉下奚芥骨的雙手,輕紗之下滿是淚痕。
奚芥骨輕輕抽泣,身形有些不穩,不斷在少女與小女孩之間變換,最終定型在了小孩子的模樣,她哭得就像個真正的孩子,那樣的無措:「我做錯了嗎……」
「還沒有……暫時……」彩青替她擦去淚水,柔聲安慰:「你已經為他做了所有能做的,再往後,只能靠他自己了。」
眼見淚水越擦越多,彩青索性放棄,直接將奚芥骨攬在懷中,輕輕搖晃:「我們小少爺,一定能走得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