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神醫往事
一行人推開聖居殿的門,映入眼帘的是富麗堂皇的模樣,白玉牆青瓷磚黃金燈,與此產生了極大反差的是撲鼻而來的葯香味和處處掛著的擺著的鋪著的草藥。
「這也太難聞了。」畢尹捏著鼻子皺著眉頭。
子虛把畢尹的手拍了下來。
「我們現在處在幻境之中,可不比鬼谷自在,現在他是醫神我們是剛剛晉陞到他這兒做事小仙,你要想活著從這裡走出去就安分點有點話不該說別說,有的事不該做別做,聽到了沒有?」
畢尹癟著嘴點點頭,莫名被訓了一通本來是有些不高興的,但是一想這幻境危險萬分,生怕自己是折損的那一人便明白了子虛是在提點他保護他。
四人又往裡走了幾步,周遭到處都是草藥,桌子上椅子上無一不在。
「倒是個勤奮的?」陰梨小聲自言自語。
走到殿里四人停了下來,牧遠白背對著他們搗鼓著架子上的野草,一身白衣飄飄若仙,腰帶正束盈盈一握,一個男人生的比女人還纖細瘦弱。
「他怎麼這麼瘦?」畢尹嘟囔,低頭看看自己,明明不胖和他一比卻顯得膀大腰圓。
「一看就身體有毛病。」陰梨在心裡默默小聲道。
「玉兒,你快來看這綉元草,怎麼曬了四五天的太陽還和剛拿來的時候沒什麼差別?」
陰梨放緩了腳步走上前去,探頭探腦的看著他說的綉元草,這草鮮嫩翠亮,被清洗乾淨了放在架子上,一點都沒有曬了三四天的模樣,就像是剛剛摘下來的一般。
「可能是...近日陰雨沒有陽光所致?」
「凈瞎說,你看這窗外那麼大個太陽怎的能說沒有陽光。」
「那這草就是有它自己的脾氣秉性,它不想枯它就不枯。」
「誒你這丫頭...」
牧遠白聽到這話轉頭指著陰梨,一回頭愣住了。
陰梨想他大概是發現我不是玉兒才愣住的吧。
牧遠白的目光穿過陰梨看向了後面的三位,不自覺的往後退了退一不小心撞上了裝著綉元草的架子,架子晃了兩晃又穩穩的停住。
「醫神莫怕,我們是剛剛晉陞的小仙來您這做事的。」陰梨揚起一張笑臉,俗話說伸手不打笑面人,這樣醫神應該不至於把他們趕出去。
牧遠白沉了下臉色道:「你們怎麼進來的?」
「推門進來的啊,門又沒鎖。」
牧遠白搖搖頭。
「不是這個,我是怎麼進來的?」
「您怎麼進來的我們怎麼知道呢,您這個問題多難為我啊。」陰梨還是那張笑臉,她本就長得好看,平時看起來有些凶,但其實長了一張甜美的臉,笑起來可愛極了。
「帶我出去。」
陰梨笑容凝固。
啥意思?啥玩意?幹啥啊?咋的了?因為點啥呢?
「那...那您請?」陰梨側了下身把通往門口的路給他讓了出來。
「我說,帶我離開真假之境。」
這回陰梨是真愣住了,不止陰梨,後面那三人也愣住了。
畢尹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
「原來你也進來了!」
然後又拍了下自己的大腿。
「你早說啊,我還真當你是醫神呢,原來和我們一樣啊!」
「不對,」子虛搖了搖頭,「據我所知,真假之境的進入對於凡人來說是沒有選擇權利的,但是對於神魔來說,他們可以自主選擇進或不進,你既然是醫神,為什麼和我們一樣?」
牧遠白思考了一會兒,好半天不出聲,聖居殿內安靜的出奇,連口大氣都不敢出。
牧遠白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眯著雙眼道:「鏡仙。」
幾日前,雲歌以懷孕為由把牧遠白放在了身邊日日自己看守著,期間一次把脈后牧遠白正準備離開,雲歌托腮拽著他的衣角。
「姑娘自重。」
牧遠白把衣角往自己這裡扯了扯,雲歌也不知道是哪兒來的力氣,竟然絲毫未動。
「醫神,你想不想回去啊?你本堂堂醫神,本就應該受盡萬眾敬仰,最次也應是石尊之後香火繚繞,混成你這般的神仙真是少見。」
牧遠白瞪大了雙眼看著她,他第一次來到鬼谷看到雲歌的時候就覺得她有些眼熟。
「你是誰?」
「醫神不是明知故問?」
牧遠白搖搖頭道:「我真真記不住了。」
「難道你失憶了?」
「準確的說,不能算失憶,只是很多事記不太清楚罷了,偶爾一兩個回憶片段提醒著我我是誰,但很多事就像是被清空了一般從腦子裡跑了出去。」
「我有辦法幫你把你丟失的回憶找回來,你願不願意試一試?」
牧遠白警惕的看著她。
「別怕,我是尚清大神身邊的鏡仙,你尚在凡間的時候尚清大神還曾派我去照拂你一二,我不會害你的。」
屋裡安靜了下來。
「你不信?」
牧遠白沒說話。
雲歌突然搖身一變變成了一面大鏡子緩緩落地。
「這回你總該信了吧。」
「你能怎麼幫我?」
面前的大鏡子又突然消失了,一個妙齡少女坐在他的面前,還...拽著他的衣角。
「我自然有我的辦法,你只需要告訴我你願不願意就可以,我的幻境可以還原以前發生過的事,只要你進去了自然就都明白了。」
牧遠白氣急:「待我進來才發覺我竟然進入了真假之境!」
「嘖嘖嘖,」畢尹搖搖頭把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勾引我的女人是要付出代價的,我就知道雲歌主動和你親近肯定是有原因的。」
牧遠白把他的手拍掉。
「你又強哪兒去,還不是自己也進入了這裡?」
畢尹抿著嘴不說話了。
「所以你想起了什麼?」子虛問道。
「很多事,」牧遠白嘆了口氣,「至少有一點她沒騙我,在這裡我想起了所有的過去。」
「真假之境,所有進來的人、神、魔皆會回歸原位,不論是你忘了的,丟了的,失去的,都可以找回來,在這裡我們每個人都是最完整的自己。」子虛道。
「那如果...」畢尹看看張繼生,發現他沒什麼異樣才敢開口,「如果帝瑤也在這裡的話我們誰能對付他?」
這幾次出入幻境他是真的怕了,誰也說不準現在在他們眼前的谷主到底是張繼生還是帝瑤。
「你覺得自己的魔王之力恢復的如何?」陰梨問張繼生。
張繼生搖了搖頭:「身體仍舊酸痛,魔王之力確有恢復跡象但不完全。」
「帝瑤又沒死,在真假之境里帝瑤會以自己的形態出現的,放寬心。」牧遠白道。
「那帝瑤要是在這裡他不就是魔王了,那也太可怕了...」畢尹默默道。
牧遠白不易察覺的彎了下嘴角。
「既然在這個地方可以把一切都恢復,那在這裡就是張繼生養傷的最佳之地,讓他在這裡養足了魔王之力或許還可以抗衡,況且聖居殿中草藥繁多,又有醫神在,我們並不是完全處於下風。」陰梨難得頭腦清醒。
張繼生嘆了口氣,對於他來說似乎永遠都沒有安生的日子,一樁樁一件件都接踵而來。
陰梨的手默默握緊了他的,似乎是聽到了他的心聲一般給他力量和安慰。
「人生那麼長,我們一定可以一起走完。」陰梨明明沒有張口,只是對著他笑,但他可以聽到她的聲音。
陰梨看著張繼生絲毫沒有緩和的面色又揉了揉他的手心。
其實他們都知道,想要走出這裡實在是太難太難,如今他們連出口的門都看不到,更何況還有許多不穩定的因素存在,誰也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些什麼,誰也不知道帝瑤什麼時候會來找他們,不過是能活一時算一時罷了。
到了如今這般,張繼生也沒什麼遺憾之類,死而復生又讓他遇到了陰梨,他的人生已經足夠傳奇足夠驚險,又是死過一次的人他本不應該害怕,可是如今他有了牽挂,有了想要活下去的念頭,他就怕死了他就害怕了。
曾經可以為了信念和正義去死現在也想為了她而活。
更何況,前半生死的太委屈,何為正義呢?那些同他一般卻徹底埋葬在碧河底的冤魂,他們死的何其冤枉。
不過都是別人爭奪權利的棋子罷了,到死都不明白。
張繼生看著身邊的陰梨,權利和愛,有的時候都是牽挂和難題。但權利催人死,愛讓人活。
張繼生低頭笑了一下,為自己突然想明白了這個他自以為的道理而驕傲,他也算是幸運的那一類人了吧。
「小姐...谷主這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要不要讓醫神看看啊,是不是魔王之力起作用了?一會兒不會變成帝瑤吧?」畢尹看著張繼生低頭笑往後退了兩步,他可是見識過,差點小命都交代了。
「去你的吧,烏鴉嘴。」
陰梨瞪了他一眼。
「這裡的時間是錯亂的,我們還在上古時代帝瑤很可能已經在很久之後了,能在真假之境里相遇也是需要運氣的,長達幾十萬年的距離或許直到我們出去也不會見到他,或許下一刻他便出現在我們的面前。」子虛就像是背書一般把他腦海里關於真假之境的記憶都說出來。
「那我們是如何相遇的?既然是需要憑藉運氣的事,為何我們相遇的如此順利?」畢尹不解。
「因為雲歌,真假之境是她一手造就,我們就是她棋盤上的棋子,她可以選擇什麼時候讓兩顆棋子相遇也可以選擇讓兩顆棋子永不相遇,但是棋盤上的棋子最後究竟是如何命運卻非她所能控制的。」
「你都給我說糊塗了,所以她到底能不能操控我們?」
「不能。」牧遠白接話,「她是創境者不是主宰者,她能動用的能力其實很小,況且區區鏡仙仙力還不足以完全掌控如此強大的幻境,連她自己都不知在何處療傷。」
「這個幻境這麼厲害連雲歌這樣專職做幻境的神仙都掌控不了?」畢尹撓撓頭,「那她不就是閑的沒事幹給自己找事。」
「什麼叫專職做幻境!我是鏡仙!我很忙的!我可以做很多很多事的!」雲歌的聲音突然傳來,但是她自己卻並沒有現身。
「雲歌!放我們出去!」畢尹對著空無一物的頭頂大喊,除了白花花的白玉屋頂以外沒人應他。
「省點力氣吧,進入真假之境之後能不能出去看的是你自己的本事,誰也不能幫你。」牧遠白幽幽的說。
「閉嘴!看到你就煩!」畢尹凶他。
「先別內訌了,我們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先讓谷主恢復全部的魔王之力,然後我們還需要找到出去的辦法。」子虛這時候是最冷靜的那一個。
牧遠白袖子一輝,滿屋草藥都消失了,現出三張床榻。
「三張?我們有五個人啊。」畢尹不解的看著牧遠白。
牧遠白指了指他們指了指床榻,指了指自己指了指裡屋。
意思是,你們睡外面,我自己有寢殿。
「那也差一張啊。」
牧遠白指了指陰梨和張繼生牽著的手,一目了然簡單明了。
「不行,即使如此,小姐也是姑娘家,不能和我們三個大男人擠在一處。」子虛道。
「子虛,待我們出去月薪加二兩。」張繼生也沒看他,看著陰梨的臉與他說話。
最後的結果就是張繼生和陰梨搶了牧遠白的寢殿,而可憐的醫神頭枕著雙臂仰躺著望著屋頂,似乎要給它盯出一個窟窿。
滿是草藥的聖居殿,白玉的牆,青瓷的磚,和他記憶里的一切都重合在一起,如果可以,他倒是永遠也不想離開,但他知道,虛假的幻境里他並非主宰。
如果可以出去,他想要自己創造一個幻境,永遠住在裡面,落入碧河也無礙,永遠沉睡在碧河底,也算不算上一種解脫?
帝瑤想要的他並不想要,天地主宰又有何好?哪裡比得上白玉青瓷的聖居殿呢。
帶著心思入睡,再醒來時五個人都躺在冰涼的地磚上,周遭還沉浸在夜色里,只有微微搖曳的燭光在桌上照著一摞摞厚重的文書。
陰梨坐起來撓撓頭,看著周邊都清醒的同伴們,五個人,誰也不少。
「這是哪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