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莫測的乞丐
唐小姐雖說是受了傷,可她這一摔,值啊。她依偎在范寅懷裡,那傲嬌樣,那得意勁,看了別提多窩火。還有,那范寅瞟宋憐那一眼,滿是隨意淡然,好是心灰意涼。
宋憐想想就來氣,衣裳丟了,范寅也被拐跑了。
唉!我的范公子。宋憐心想著,仰天而嘆。
天邊,飄來一片片烏雲,墨色濃雲擠壓著天空,掩去了剛剛的滿眼雲彩,好似要下雨了。
這陰沉的天色,總有種失落的感覺,心情也隨之下沉。
一陣陣狂風襲來,樹搖衣飄人不穩,宋憐和小敏兒,匆匆忙忙往家趕,小敏兒回了饅頭鋪,而宋憐回到茶鋪時,瞬間,嘩嘩嘩,雨下起來了。
宋憐趕緊躲進茶鋪,天下著雨沒有茶客,宋恪單薄瘦弱身形,弓著腰低著頭,在茶鋪櫃間,清點每個櫃里的茶葉。
年輕時的宋恪,可是五大三粗,體壯強健的。只是,年紀漸老,太過操勞,管鋪管女的,人是日漸蒼老,身形也瘦弱了。
"爹,我回來了。"宋憐隨口喊了一聲,徑直走向了後堂,放下手中的木盆,望著洗了的衣裳,沒有陽光的照曬,只能將衣裳晾在後堂。可宋恪的寶衣,如何向他交待?
正發獃呢,宋恪走進了後堂,見她愁眉苦臉,走到她面前,關心的問道,"憐兒,怎麼了?"
"爹,你罵我吧。"宋憐拉著臉,對她爹道。心裡想,不管怎樣,先裝哭吧。
"嗚嗚嗚…"她眉頭一皺,嘴角一撇,撇著嘴嗚咽起來,並用手掩住了臉面,從手指縫偷看宋恪表情。
"為啥要罵你…
"嗚…爹…你打我吧。"…
"為啥要打你"…
這丫頭是咋啦?宋憐一腔哭音,哭喪著臉,又一番,無頭無腦的話,鬧得宋恪不知所以然。
"洗衣時,手滑…你那寶貝疙瘩…掉進河裡,飄…飄走了。"…宋憐從手指縫,露出雙眼,察顏觀色著…吞吞吐吐的,對她爹撒著謊。
她不敢告訴宋恪,那衣裳,是唐小姐和小怡弄丟的,宋恪知曉實情定會難受。
…"沒事沒事。"宋恪見宋憐哭泣,連忙上前,撫摸著她的頭,一臉慈祥,安慰道,"丟了就丟了,不過一件衣裳而己。"
"爹只要有你,勝過有一切。"沉默好久好久,宋恪深深道出一句。
他眼望窗外,那眯起的眼,眼神里有一絲光,那光,是淚光。他彷彿看向了好遠好遠…不知道宋恪是不是,想起了棄他而去的前妻。
一晃,十六年了,前妻杳無音訊。一日夫妻,百日恩。要說宋恪不思,也是不可能啊。
宋憐從臉上拿開手,望著發獃的宋恪,忽然有一絲心酸,都是因為有了她,才讓宋恪丟了前妻。
宋恪那灰白的頭髮,隨著風微微飄動。
宋憐轉頭望向窗外,雨依然下個不停。
……
唐府。唐小姐的閨房,整個房間粉系而又不失雅緻。
養眼的檀木床,精美的雕花裝飾,床上掛著淡粉色的紗幔,紗幔上嵌一席一席的流蘇,隨風輕搖。
床的斜對面是,鏤空雕花的梳妝鏡台,精美的妝台上,滿是貴重頭飾手飾,琳琅滿目,眼花繚亂,甚是華美貴氣,絢彩奪目。
唐小姐被范寅送回唐府。唐夫人愛女心切,催促唐老爺請來了先生,並為唐小姐敷上了跌傷葯。
「我的乖乖,我的寶貝…疼不疼啊?是怎麼摔的…啊?」唐夫人坐在唐小姐床前,關心的神色,心疼的拉著她的手,上下輕輕的摩挲著…
唐夫人的圓臉盤上,寬寬的惡眉下邊,閃動著一對精明、深沉的眼睛,眉眼處有一顆黑痣。一身的雍容華貴,上好的錦羅綢緞,裹著珠圓玉潤的身材,腰身好似粗壯的水桶。
唐夫人長的是一副惡婆子相,相貌上,她女兒還好,一點也不隨她。相貌隨了那唐老爺,生得還算是美貌可人。不過,這唐小姐的惡性子隨唐夫人。
唐府只此一女,平日里嬌生慣養,像是心肝寶貝般,這唐夫人和唐老爺,對唐小姐嬌寵到,含在嘴裡怕化了,放在手心裡又怕飛了。
唐夫人常慶幸,虧了那大房夫人,丟了女兒失了性命。不然,這唐家的萬貫家財,瓜分起來又得爭。現如今,萬貫家財,都是自已寶貝女兒的。想想,這做夢都要笑醒。
「娘,您別呆在這吵吵,行不行啊?…我想清靜會兒。」唐小姐嬌嗔著,並斜了唐夫人一眼,從她手中抽出手來,不耐煩的下逐客令。
「好好好…乖女兒,娘不打覺你休息…娘出去。」唐夫人一見女兒不悅,慌忙站起身來,在丫環的攙扶之下,搖晃著那水桶般的腰身,慢慢悠悠扭著出了門。
唐小姐斜卧在床上,用手撐著臉面,兩頰略泛著紅,像熟透了的桃。她閉目而思,長睫毛微動。
那范公子飄逸的身影,在腦海里怎麼也抹不去。
"小姐,我煮了你愛喝的棗蓮糖水。"小怡小心翼翼,端著一碗糖水靠近床邊,輕聲細語道。
"放在那吧。"唐小姐語氣淡然,緩緩睜開雙眼,杏目一睜,盯了小怡一眼,小怡觸到她的目光,那清冷,寒氣,讓她不由哆嗦了一下,端著的糖水,因這一哆嗦,差點灑了出去。
不知唐小姐是否還在氣惱,自己撞飛她的事?小怡俯首彎腰,心裡忐忑不安,只是,暗暗抬眼偷瞟。
唐小姐收回目光,困難的慢慢翻身,欲起身來,小怡見狀,連忙將糖水放於桌上,奔過去伸手扶住了她,"慢著點。"
唐小姐艱難坐起后,仰靠著床頭軟墊,坐了個舒適姿勢,冷著的臉色有絲難解,她用手反覆撫摸著疼痛處,冷色忽而變笑色,自言道:"本小姐這一摔,也不虧。"
小怡一聽這話,總算鬆了口氣,馬屁精似的,點頭連聲附和著,"對對對,不虧,不虧。"
"那窮酸丫頭,丟了衣裳,范公子又送我回來,她心裡定是不好受。"唐小姐雙手拎著被角,神色十分張揚,笑得很邪惡。
"我看出了,那丫頭片子喜歡范公子,范公子一表人才,英俊瀟洒,不如設法,偷來范公子的心,讓范公子心裡唯有小姐,讓那窮酸丫頭羨慕羨慕。"小怡投其所好,為唐小姐獻策。
"好主意。"唐小姐拿被子,遮住臉面,只露出了那雙眼,呵呵呵的樂了。
………
僻靜荒郊處,一殘破舊屋,狹小的空間,空空蕩蕩,灰塵漫滿,蛛絲網連織,像打魚的網。
凌亂枯黃雜草,鋪成一人長。宋思翹腳擱腿,一人悠然躺在草上。手上拎著一根稻草,橫叼在嘴裡。
他閉目養神,靜靜的,耳邊傾聽著屋外,淅淅瀝瀝的雨聲。
靜思時刻,想起了獨居的娘,又想起武恆山的師傅。
宋思記事起,在他記憶中,沒見過爹,爹啥樣也不知道,只有一個娘。娘告訴他,和他爹失散了,失散多年,再也未遇見。
宋思娘一人含辛菇苦,將宋思撫養到六歲。
宋思從小體弱多病,他娘送他上了武恆山。讓他習武強身健體,這一習武,就是好幾年。
下山之時,師傅再三教導他,莫理閑雜事,莫惹江湖怨。下了山之後,這宋思,四處閒遊時,見乞丐們窮困潦倒,穿不暖吃不飽,心裡不忍,俠意心起,遂做了盜賊。
宋思盜的是權勢富有家,心中想那官富之家,有的是金銀財寶,自己只當是借花獻佛。
這不是光明之事,又似是道義之為。但師門光明磊落,豈不是有辱師門?
"唉,師傅,你只當沒我這個徒弟。"宋思想起師傅,心中嘆口氣,默默念一句。
正在這時,破舊木門"咯吱一聲,被人從外輕輕推開了。屋子裡太過清靜,外面又下著雨,徒然有推門聲,宋思驚擾中一躍而起。
門外走進來一乞丐,一身破舊衣衫。他奇瘦身上濕漉漉的,雨水從他臉上身上,不停往下淌。
他拿下頭上破舊的草帽,用手抹著臉上淌著的雨水,削瘦精幹的臉面上,那敏銳的眼,望了宋思一眼。這一眼,讓人莫名不安。
宋思站立在那裡,稻草還含在嘴裡,有一下沒一下嚼著,細細打量著這個人。
面前此人,看著與其他乞丐無異,但卻不知為何,以習武之人觀之,此人身上略有不同,他的身形雖奇瘦,年紀也有些,但走起路形態帶風,他的眼睛深邃莫測,似乎藏滿了未知秘密。
那乞丐未理會他,自顧自放下包袱,從牆角抱了一把稻草,鋪在地面上,不拘小節,一屁股坐在了鋪好的稻草上,他用手使勁擰乾衣裳。不一會兒,地面上浸了一大灘水。
"敢問俠士名姓?"宋思壯膽,斗膽問了一句。
"無名姓。"那乞丐又望他一眼,面無表情,淡漠道。遂自個兒在稻草上躺下。
宋思見此,不便再問,想來,此人只是暫時在此處避雨。宋思心想著,也在稻草上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