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天亮了

這條小巷一如王啟文來時的那般幽深漫長，王啟文走在前面，柳如眉被王啟文拉著手，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

柳如眉的手上，蜿蜒著一條血跡。這血跡不是柳如眉受了什麼傷，而是王啟文右肩上的傷口順著手臂流淌下來的血液，滑過柳如眉柔軟白皙的小手，然後再一滴接著一滴地滴到地上。

柳如眉緊咬著牙關、抿著唇，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便會發出抽泣聲音，暴露了他們的位置。

她的夫君，先是冒著手臂廢掉的風險，清理了小巷口的所有障礙物；而現在，又為了他們的安全，用能自如行動的左手抓著一瓶淚煙探著前方，用這隻受了傷的右手緊緊地握著她。

漸漸地，隨著時間的推移，周圍一點一點地明亮起來。王啟文抬起頭看著熹微晨光，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柳如眉不明白王啟文為何突然停了下來。

「眉兒，你看，天亮了。」王啟文說得自有一番意境——原來，再黑暗無光的夜晚，也終會迎來黎明。

身處同樣的境遇，柳如眉非常能夠體會到王啟文此時此刻的心情，遂抓緊了王啟文的手，第一次鼓起勇氣開口說道：「夫君，等所有的風雨都過去了，眉兒給你生個孩子，可好？」

聞言，王啟文胸膛猛烈一震，隨後感覺有一股暖流，從心間湧向四肢百骸，讓她覺得，生活忽然充滿希望。

等待了將近兩分鐘，沒能等來王啟文的回答，柳如眉低下了頭，說不清心裡翻起了什麼樣的情緒。

她第一次開口，第一次不知「天高地厚」，他卻沒有回應她。

不過，柳如眉不恨不怪。

她這一生時運不濟、命途多舛，能得眼前之人共相守，並與歲月到白頭，她真的已經足矣。

「好……」

仿若是從玄霄九天而來的一個字，輕輕淺淺地鑽入柳如眉的耳膜，令柳如眉的胸膛亦是一震。

抬頭看向王啟文，柳如眉像是聽懂了，又像是沒有聽懂。

看到柳如眉這幅懵懂的樣子，王啟文在小巷中艱難地轉身，用左手將她攬進了懷裡，緊緊擁住。

「不止一個，到目前為止，我想要一兒一女。兒子勤奮讀書，長大了繼承家業；女兒養成嬌女，將她寵上天！」

這一次，柳如眉聽著王啟文口中的一字一句，不再覺得這聲音來自緲遠的九天之外，虛虛幻幻。

這一次，柳如眉是能夠實實在在地感受到，這聲音來自她的頭頂，來自一個，她抬起頭就可以看得到、伸出手就可以摸得著的地方。

「夫君……」

柳如眉忍不住哽咽出聲，可一句「夫君」過後，卻再也說不出話來。

伸手撫了撫柳如眉的後背，王啟文悄悄地擦乾自己的淚水，然後放開柳如眉，道：「眉兒，我們得快點走了。」

柳如眉忍住淚意點點頭，擔憂地問道：「夫君，我們方才說話了，不會引來那個什麼廖暗衛吧？」

「應該不會。」王啟文一邊拉著柳如眉的手繼續往前走，一邊與她分析道：「這小巷中狹窄，兩邊牆壁又高又滑，如果廖暗衛真的發現我們走了這條小道，他只會等在巷口。」

聽了王啟文這話，柳如眉非但沒有覺得安心，反而更加擔憂起來，問道：「那如果廖暗衛如今已經等在巷口了，我們該怎麼辦？」

「不怕。」不知為何，王啟文現在正能量滿滿，「我們手上四個藥瓶，你還怕對付不了一個暗衛？」

雖然弋陽說雲建的這個暗衛武功高強，連他也難敵其手，但是王啟文不怕。她如今也是有妻將有兒的人了，真的是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有信心。

兩個人又行了一刻鐘左右，王啟文看到前方的牆縫裡插著一隻小黑旗，便知是到了需要轉出去的地點。

各位別說，靳時風這個小黑旗插得還真有用，雖然王啟文摸進去的時候是黑夜，但出來便是黎明了呀。

到了要轉出去的巷口，王啟文先伸出頭探了探周圍的情況，見並沒有什麼異常以後，他才拉著柳如眉出來。

柳如眉小心翼翼地跟在王啟文的身後，時不時往後張望一眼。不知為何，她總是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王啟文帶著柳如眉往東走了一陣，在兩人轉入一條原本還算繁華的副街以後，王啟文突然又剎住了腳步。

柳如眉跟在後面一心二用，並未察覺到王啟文已經停下了，所以「嘭」的一聲撞到了王啟文堅實的背上。

感受到柳如眉這一撞撞得不輕，王啟文立即回過身來，輕揉著她的鼻子問道：「撞疼了？」

「沒有……」柳如眉口是心非地搖著頭，然後又道：「夫君為何又突然停下了？」

聞言，王啟文神情一肅，說道：「他來了。」

「他來了？他是誰？」柳如眉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王啟文沒有回答柳如眉的問題，只是看了看地上斷斷續續的血跡，然後抬頭盯住柳如眉身後的一個地方。

是他大意了，他手上斷斷續續地在滴血，他們出了小巷以後，他卻沒想起來包紮一下，以致於暴露了蹤跡。

柳如眉看到王啟文緊盯住一個方向，先是不解地眨了眨眼睛，然後忽然醒悟過來「他」是誰。

「夫君……」柳如眉不自覺顫了聲音，慢慢地轉過身去。

而當她轉過身以後，一眼便看見一個臉上毀了容的男人，正拿著一把月牙彎刀，站在一間店鋪的大紅燈籠下面。

他的臉毀得十分嚴重，除了一雙懾人心靈的眼睛，其他器官竟然模糊一片，分不清哪個是口、哪個是鼻。因此，整個畫面說不出的詭異陰森。

柳如眉禁不住腳下一軟，靠進了王啟文的懷裡——這個人，可比幾十個追兵令人恐懼多了。

王啟文一手扶住柳如眉的細腰，一手暗暗捏緊了手間藥瓶，只要那人敢動一下，他便準備扔出一瓶。

兩相對峙了幾分鐘以後，那人似是冷笑了一聲，身形一閃，便消失在了王啟文與柳如眉的視線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