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番外:是時候長大了
[本章番外主要慶賀寒憐成年。其中夾雜的信息量很大,包括很多劇透,請不要輕易忽略。祝大家新年快樂。也祝寒憐成年快樂。再祝冰傾和雪瑋新婚快樂。]
赤色的戰火席捲了聖潔的雪色大地,藍與紅的鮮血縱橫交錯,暈染出一條條暗紫色的溪流。
絕望的哭嚎和猖獗的笑聲回蕩在空中,原本蔚藍的天空變得有些灰濛。
……
「不要!」
寒憐猛地坐起,爬上心頭的心悸感驚得她的額間微微滲汗。她一抹前額,幾滴汗珠纏上她白皙的指尖,落在了她的被子上。
這已經是今年第幾次被這樣的夢驚醒了……
寒憐不知道答案,但少說也有十幾次了吧。可今年才過了兩月。
她揉了揉太陽穴來放鬆自己,緩解這種心悸感,隨後掀開被子,披上斗篷,換上禮裙和長筒靴,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凜冬城的宮殿,在這樣的午夜安靜至極。即便寒憐將步子放得足夠輕巧,長筒靴的小鞋跟踏在地上,發出的那類十分清脆的「噠、噠、噠」的聲響依然回蕩在殿內。
每每被噩夢驚醒,寒憐都會從房間里出來,在凜冬城的宮殿中轉悠轉悠,順便監督下正在崗哨台上值班的寒靈。這似乎已經成了她的習慣。
這般「習慣」,她也已經保持了有好幾個月了。
夜空中的宛螢河悄然流動著,青色的光芒映在冰塑的宮殿上,顯得格外美麗動人。
行至後殿,寒憐將步子放得極慢,她可不希望驚擾了居於這後殿的精靈——雖說她寒憐才是這兒的正主。
寒憐緩步來到後殿的花園——她已有許久沒來了。花木繁茂依舊,點綴在雪白的灌木叢中的那一棵棵冰藍花兒是那樣的明亮。
宛螢河的光芒逐漸弱了下去,雪白的小精靈從天而降,給本就寒冷的寒雪星又帶來了絲絲的寒意。
下雪了。
「又下雪了啊……」寒憐微微抬起右手,掌心向上。只見一片小小的雪花歡快地落在了她的手上,卻遲遲沒有融化。她那隻剛過腕的淺藍色絲質露指手套上漸漸染上了雪色。
寒靈的體溫比其他的精靈都要低,所以雪花即使落在寒憐的手心裡,也久久不會消融。
雪景很美,但此刻她無心欣賞。
很快,或許就又要和炎靈打仗了吧。
數百數千年過去了,炎靈卻一代比一代猖獗,當年就是他們,與殤魘、歐比聯盟攻陷整個曼瑛星系,雖說曼瑛星系已經徹底解放,但沒想到如今他們竟還敢將矛頭直指寒雪星,實在不能再忍。
而這次,該輪到她帶兵親征了。
畢竟,已經是寒雪星的新任女王了。這種事情,也是必須做的。
只可惜,當初與她站在同一戰線上的精靈,已經不在了……寒雪星的侍從臣子,都已經換了新面孔。
她已經,沒有親人了。
寒憐走到一條長椅邊,扶著它的扶手坐了下來。園中的寒辰花開得正艷——雖然寒辰花也不過藍白兩色罷了。雪色的草叢中冰藍的光芒依舊閃爍著,和當年一樣明亮。
依稀記得戰聯剛來寒雪星時,自己還在這兒在那個叫卡修斯的山神面前哭得那麼狼狽。
算了,反正是因為喝多了浸幻酒才導致的情感衝動,早就過去了。
不過自從曼瑛解放后,他們戰聯就很少來了。各自都要忙嘛。再說,他們戰神聯盟還得守護宇宙和平。
玄光星的現任女王靜空玲與曼瑛星系各星球的守護者及統治者已經簽署了協議,每周會有三天由靜空玲打開連接曼瑛星系和宇宙的通道,讓宇宙中的精靈與曼瑛的精靈能夠互相聯絡。不過即便如此,戰聯也不常來。
不過自從這個協議簽署,曼瑛星系也變得更熱鬧了。
只可惜,這種歡樂,沒法分享給至親了……
寒憐微微昂首望著白雪紛飛的夜幕,晶瑩透明的液體從她的眼角滑落下來。她雙手搭上長椅的扶手,頭埋在雙臂之間,低聲抽泣起來。
長椅旁側的寒辰花散發出幽幽的藍色光芒,將寒憐箍在頭上那象徵權利的淺藍色王冠映得微碩幽藍之光。
一金髮女靈背倚在走廊的一根冰柱后,在夜色的掩護下於這暗處靜靜地用她那星空藍的雙瞳注視著不遠處哭成個小淚人的姑娘。
難得來寒雪星做次客,就見到這般場景,倒有些稀奇。
好像過了黎明就是她的成年之日呢。
玄光星的小女王嘴角邊緩緩揚起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
一覺醒來,雪已經停了。
又是在這後花園睡了半個晚上……
寒憐緩緩地抬起頭,惺忪的睡眼似乎還有些睜不開。她抬起被雪壓住的右臂揉了揉雙眼,突然發現自己的身上已經落滿了純白的雪花。她悄然運轉起體內的能量,將壓在她身上的雪及雪下凝結而成的一層薄冰轉化為能量並吸收起來。
緩和了心情,寒憐自然睡得更安穩,否則,她恐怕不會在凜冬城宮殿的後花園里睡上半個晚上。
此時的天剛蒙蒙亮,天邊翻起了一抹魚肚白。宛螢河的光芒逐漸弱了下去,緩緩上爬的蔚藍色開始取代那條青藍色的「河流」。
和十四年前那個黎明多麼相似啊。
當年的血腥與屠戮之景歷歷在目,猶如一場噩夢。但「寒邪之戰」的倖存者都深知,那絕不是夢。寒雪星那些本結了一層厚厚的冰的主河流有整整三個月都在咆哮,原本清澈見底的河水在那三個月內一直都是紫色的。
被紅色和藍色的血液染成紫色的。那簡直是寒雪星的一次浩劫。
誰知道寒雪星聖潔的雪原之下,埋葬了多少精靈的殘骸呢。沒有。
一想到這裡,寒憐的心又開始隱隱作痛。這個毛病也不知是何時落下的,似乎是從兩年前南城雪耀城被殤魘組織大規模襲擊的時候就有了。
據墨殤所言,這是寒雪星的統治者才會有的感覺。因為從那個時候開始,寒憐之前,就已經沒有寒雪星統治權繼承者了。
從第六繼承者變成第一繼承者,聽起來還真有點諷刺。
是啊,她得到的,不過是本就不屬於她的東西。那有什麼用,至親和昔日的至交已經死得差不多了。這般毫無用處的虛榮,拿來幹什麼。
寒憐忍不住又想落淚,而突然靠近後花園的清脆腳步聲讓她霎時警覺起來。
除了寒憐,平時很少有寒靈會來這宮殿的後花園;作為賓客的玄光星女王靜空玲也並沒有黎明便起的習慣,她一般卯時才起。
極有可能是外來精靈。
作為曾經的凜冬上將,寒憐的第六感告訴她,來者不會是什麼善類。她悄然運轉能量,在掌心凝集出幾片薄而鋒銳的冰棱,輕移蓮步退到一塊假山之後。
腳步聲越來越近,但也越來越輕。他似乎有作短暫的停歇,但幾秒后便朝著寒憐的方向緩緩而去。
聽著腳步聲幾乎要來到自己跟前,寒憐不再隱藏,從假山之後迅速移出身來的同時,抬起右臂便要將懸浮於她掌心之上的冰棱攻向對方,但冰棱幾乎要挨到對方鼻樑之時便停在了空中。
時間彷彿突然靜止了一般,雙方都沒有任何的肢體動作,只是四目相對,一方和悅,一方驚愕。
「你……」「驚喜……怎麼樣?」
「夜哥……真的是你……?」
寒憐有些顫抖地垂下了右臂,冰棱也化作雪花飄下。她一碧藍一冰藍的雙瞳前似乎蒙上了一層白霧。她不敢相信,此時此刻正活生生立在她面前的傢伙,竟是她那本已死去了近兩年的二哥寒夜。
對方「噗嗤」一笑,上前一步,抬起右手撫了撫寒憐的頭,「怎麼,不是我,還會是誰啊?還是說,小憐,你希望是誰?」
寒憐只是回了他一個肘擊。
「混蛋夜哥,什麼時候復活的,怎麼不早點兒回來。」
寒夜吃痛地「嗷」了一聲,抬臂捂住被寒憐手肘撞了一下的肩膀,「小憐,我還是不是你親哥了……」
「是啊。」
寒憐一手腕背頂腰,「不過你也真是的,回來還搞得這麼鬼鬼祟祟,我能那麼客氣么。」
莫名有道理。
「好啦我的小少主,我這不是活蹦亂跳地回來了?」寒夜賠著個歉笑看著寒憐,抬起手撫上她的面頰,柔聲道,「而且,這是驚喜啊。小憐,別整得跟驚嚇似的嘛。」
突然哭出了聲的寒憐卻一陣哼哼:「誰讓你突然冒出來,你這混蛋哥哥知不知道我多想你!」
場面一時失控。
「啊啊,看來夜少已經搞不定憐少咯。」
如潺潺溪水般悅耳的女音緩緩道來,剛露出的那冰藍的斗篷一角悄然隱去。
寒憐猛地回首,卻也只瞥見那熟悉卻看不清的莞爾一笑。
「夜哥,這怎麼回事……?!」
驚愕和不解的心情在寒憐的心中交錯縱橫,若不是寒夜現在就站在她面前,她可能真會以為自己是眼花幻聽。
「所以我說,這是驚喜。」寒夜笑著打了個響指道,「好啦各位,快出來吧,不然小憐要是不開心了,咱可付不起責任啊。」
「……各位……?」
這是多大個驚喜……?!
「真是的,還以為能多藏會兒,看來得提前出場了。」冰傾天籟般的聲音帶著些許笑意再次傳來。二靈仰頭一望,只見寒雪星最後的祭司正端坐於一扇窗的窗檐之上。她微微笑著,眸中溫情似水的神色似乎摻著別的情感。
窗后,昔日的最強寒雪戰將正單手扶窗,另一隻手摟著冰傾,臉上那幾道結痂的傷疤雖有些黯然失色,卻是再也抹不去的恥辱。但他依然笑得爽朗,微微啟齒:「還是凜冬城好,比前線好看多了——」
雖說現在的凜冬城是寒雪星解放后重建的。
旁邊緊閉的窗戶也被打開,一個小姑娘探出了腦袋。她看起來約莫十七歲,六片冰棱組成的發卡在她腰的高度卡住了她的如瀑白髮,微微搖曳的裙擺襯出她身材的高挑。峰玥雙臂搭在窗檐上,淡淡地道:「雪瑋叔叔,我爸爸在的話又該有理由拉你去切磋了。」
雪瑋只是乾笑兩聲,「玥兒,這話可千萬別說出去啊,不然雪瑋叔叔可就有得忙了。」
「哇。怎麼好像都是我不認識的。」「當然啦。穆哥你被帶出寒雪星后就沒回來過,沒見過很正常啊。」
假山的另一頭突然探出兩個小腦袋——那是寒雪星的六少主寒穆和七少主寒欣。
「你們可就別淘氣了,小憐兒都被你們這陣勢嚇著了。」
寒旖曳著禮裙從宮殿那頭緩步而來,邁著輕盈的步伐,帶著溫和的笑容來打了個招呼:「幾位,好久不見。」
看著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還有曾經的好友,這樣的陣勢的確把寒憐嚇了一跳。不過經歷了太多,她已經很少把自己的情感表現在臉上,包括現在。
「高不高興開不開心啊大家!」
寒夜突然一手摟住寒憐的腰,另一隻手抬起來朝剛登場的幾位晃了晃,像是在瘋狂暗示著什麼。
幾個精靈異口同聲地高聲回答道:「高興!開心!」
「……」寒憐愣在原地,沒吭聲,眼淚卻是嘩啦啦不斷往下流。
「小憐你怎麼不吭……誒誒誒?!」
寒夜扭頭一看,卻被身旁五妹的反應嚇了一跳。他趕緊給寒憐拭去淚水,「別別別……別哭啊小憐。送你個驚喜你怎麼還哭了?」
「你們怎麼回來的……我是在做夢還是怎麼的……?你們不是都已經……?」寒憐一邊抽泣一邊說著,也不忘自己伸手擦眼淚,「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瞎想些什麼呢小憐兒,我們可都是好不容易才回來看看你,別這樣啊。」寒旖也走去揉了揉她的腦袋,幫她扶正額前的冰冠,「嗯,長大咯小憐兒,這冰冠你戴著可真好看。不過以後一定要注意一下,別戴歪了。」
冰傾、雪瑋和峰玥也從宮殿中下來,來到後花園。三靈對著五位少主行了一個足夠規矩而莊重的禮,「見過王上、諸位少主。」
寒靈都稱他們的王為「王上」。
「等等,你們是不是還要走?!」寒憐突然抓住寒夜和寒旖的手臂,微蹙雙眉,「為什麼你們都不回答我?!」
幾個回歸的精靈面面相覷,都不說話。
「姐姐啊。」
寒穆拉著寒欣到了寒憐面前,他倆一個拉著寒憐的手,一個抱住寒憐,「我們回來陪你過生日啊。而且我們也有事情要做,所以抱歉不能陪你很久……」
「姐姐別哭嘛。我們下次回來會記得給你帶禮物的噢!」寒欣笑盈盈地抬頭看向自己的姐姐。寒憐愣了愣,一時也不知說什麼好。
冰傾也附和似的點點頭,「您已經是大姑娘了,也要學會懂事呢。」
「唔……嗯。」寒憐先是一愣,后又點了點頭。
冰傾的話似乎是點醒了她。是啊,她已經是七個種族的王了,是整個寒雪星的王了,不能再像小孩子一樣不理塵世了。
寒雪星已經盼了她——一個能夠治理好寒雪星的王,整整十二年了。
她有些猶豫地放開了寒夜和寒旖的手臂,似乎有些沮喪了。
「沒事的王上,我們這不是回來看您的成年禮了嗎。」峰玥從一旁輕輕折下一棵寒辰花,別在寒憐鬢側,「大家都沒食言,王上,您也高興一些吧。」
「我有個超棒的提議哦!」雪瑋突然揮了揮手。
「凜冬城的酒窖里,可是封了不少陳年好酒。反正今天王上成年,要不咱去喝上幾杯,高興高興?」
「好主意啊上將叔叔。」寒穆打了個響指。寒欣一把拉住他,「寒穆哥哥我們還沒長大呢,陪我喝果汁!」
幾個精靈的笑聲傳遍了整個宮殿。
在前往酒窖的過程中,往來的寒靈比平時要多上不少——今天可是他們即將登基的王上——寒憐的登基之日和成年之日啊。
許是早就知道他們的少主們和祭司、上將、執事要回來,一路上寒靈們都很熱情地向他們行禮或打招呼,但很快又都匆匆離去——還有些程序沒準備好嘛。
酒窖似乎是特意為他們打開的,裡面放著許多酒,瓶瓶罐罐多得有些數不過來。
雪瑋從一個柜子里取出八個高腳杯,拎起一瓶儲存了近十年的「醉今生」,開了瓶塞就斟起了酒,「來來來,嘗嘗這醉今生,十年以內的喝著就不容易醉!反正跟汽水的味兒差不多,兩個小少主也可以喝。來來來,酒斟好了就來碰個杯!」
斟了八滿杯,八個精靈共同舉杯,碰上了個滿杯,「來吧,幹了!」
一杯「醉今生」順著喉嚨流入胃中,檸檬汽水般的清甜和一絲酸澀混在一起,迷朦而又真實的畫面讓寒憐恨不得一直都能像畫面中的情景那樣,一輩子無憂無慮地和他們生活在一起。她忍不住又拿起酒瓶斟酒。
……
「王上……王上?」
一雙有些冰涼的手輕輕地碰了碰寒憐落滿了雪的肩。寒憐有些迷糊的揉了揉眼睛,撥開擋住了視線的劉海,微微扭頭瞥向來者,卻被一束有些扎眼的光逼得眯了眯眼。
天已經是大亮了。
「……???我不是和他們在酒窖里喝酒嗎?怎麼……」寒憐的腦海里又浮現出和幾位寒靈共同飲酒的畫面,揉了揉腦袋,不禁自言自語起來。
她旁邊雪靈族的侍從笑著長舒了口氣,「看來您昨晚在這裡做了一場很美好的夢呢。」
「是么……」寒憐扶著椅子的扶手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這可真是一場足夠真實的『夢』啊,真實到,連我都感覺不到,那只是『夢』。」
侍從幫她擦掉了身上的雪,為她整理好了衣冠后,微微笑道,「憐少,大家都等著您去參加登基大典呢。以後,我們可得改口,叫您『王上』了。」
「是么……」「是的啊。」
寒憐微闔眸子,道:「帶路吧,我也……該長大了。」
她望向離她有些遙遠的長廊,投去一個感激的微笑后,便跟著侍從去了大殿。
從長廊的一根冰柱後走出來的,是玄光星的現任女王,靜空玲。她一甩自己低矮的雙馬尾,微微地朝著那小王上的背影回了一個微笑。
「這算不算一個,很棒很特別的成年禮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