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不服?憋著!
金秋九月,雁門秋獵。
說是秋獵,其實也是北疆的閱兵。二十萬北疆軍,除了各處駐守的部隊不能輕動外,總共有十二萬軍隊參加,地點是雁門西南的平原地帶。
點兵台設在一處丘陵上,上面是慕容箏、沐千華、風傳鳴,以及幽州刺史譚敬為首的文官,另外一個比較特殊的就是定北侯陸平川。雖說這位早就退下來了,但畢竟是北疆軍的前前任統帥,點兵台上自然有一席之地。
騎兵、步兵、弓弩兵、輜重兵,一隊隊的士卒在下面走過,平原上空殺氣凝聚,飛鳥不渡。
慕容箏板著臉,看起來一副認真嚴肅的樣子,但在外圍警戒的貪狼和破軍卻知道,自家王爺不高興。原因是王妃不在。
沒辦法,慕容箏倒是希望楚畫梁站在自己身邊,卻被拒絕了,當然,理由絕不是什麼顧全大局,不想引起非議之類的,楚大小姐明確表示——沒興趣!
不就是閱兵嗎?說到底,冷兵器時代的閱兵,能比後世的國慶大典好看嗎?但站上了點兵台,為了表示對將士的尊敬和重視,就得一動不動地站好幾個時辰——她傻了才去受這個罪呢!
這個時候,楚畫梁早就和其他將士官員的家眷一起,在大營安頓下來了。
畢竟是難得能出來放鬆的機會,楚畫梁也把身邊的人都帶了出來,只是多了個累贅——高夫人親自懇請,她也不好拒絕,想想也沒什麼區別,就帶上了高書華和一個小侍女,橫豎就是加一頂小帳子的事。
她也明白高夫人的意思,最好在秋獵中遇見什麼合適的姻緣,隔了年就能出嫁,也算是完成了一件事。但是楚畫梁覺得懸,就高書華那個眼高於頂的模樣,配得上的人家她看不上,而她能看上的人家,肯定是看不上她的。
所以,人是帶來了,她也就遠遠找了頂帳篷一扔,眼不見心不煩。
金盞仔細地把楚畫梁帳篷里的東西都布置好,又在左右各放了一頂小帳,因為出門在外,玉台和搖光總要留一人在這裡守夜,所以一邊給剩下兩人住,另一邊則是唐墨和玉衡的住處。
「小姐小姐,閱兵一時半會兒結束不了,咱們要不要先出去逛逛?」玉台一陣風似的衝進來。
「好啊。」楚畫梁點頭,換了一身行動利索的騎裝,笑道,「叫阿墨帶上白菜,出去跑跑,這些日子在雁門可憋死它們了。」
「好!」玉台興奮地出去,很快就聽到嘹亮的馬嘶聲。
白菜和翡翠……雖然名字奇葩了點,但不能否認,確實是好馬,尤其是白菜,那是成年的烏雅馬,在馬房關了好幾天,脾氣差得都沒有馬敢靠近了,偌大的馬房,它一匹馬就佔了一大半空間,其他馬兒只能委委屈屈地擠成一團。
很快的,一行人就集合。
金盞要留下繼續整理行裝,可她手無縛雞之力的,總不能留她一個人,於是搖光也留下了。
除了楚畫梁的翡翠,唐墨的白菜,玉台和玉衡胯下的馬也是豫王府的馬場里挑的駿馬,頓時引起一群人驚艷的注視。
「小姐!」玉台拍馬趕上幾步,輕聲道,「你看高小姐旁邊的那個,是不是定北侯府的?」
楚畫梁眯了眯眼睛眼過去,果然見到高書華和一個綠衣少女相談正歡,正是日前被唐墨嚇得半死的陸芸。想了想,也不奇怪。高書華畢竟在雁門長大,背靠著豫王府,有幾個手帕交也是正常的。當然,慕容春秋一死,高夫人失了靠山,她在雁門閨秀圈子裡的地位怕也是大不如前的。
「不用管她。」楚畫梁說了一句。
若是高書華聽話,或是有高夫人三分識時務,她倒是不介意給她找個好人家,然而人家自己都不樂意,何必上趕著吃力不討好呢。
「書華,那是豫王妃吧?你不去請安嗎?」另一邊,陸芸也在竊竊私語。
「去幹嘛?她又不待見我。」高書華一聲冷哼。
「怎麼說,你姑姑也是先豫王的功臣,王妃這樣,有些過分了吧?」陸芸皺了皺眉,又看了她一眼,忽的一笑,「該不會是怕書華長得好,將來會是她的威脅吧?」
「聽說王妃是陛下賜婚,於百日熱孝中就過門的。」高書華淡淡地道。
這麼簡單的試探,她才不會自己鑽進去呢。
陸芸眼中閃過一絲瞭然。
生父屍骨未寒就被迫娶妻,豫王肯定不樂意,也不會多待見這個被塞過來明顯是皇帝眼線的王妃,而王妃呢,一生一次的婚姻,因為孝期都不得大辦,還得守孝三年才能正式圓房,恐怕更覺得委屈,難怪好像完全沒把豫王放在心上的態度。
當然,要是楚畫梁能聽到她的心聲,一定也要感嘆,姑娘,腦補是病啊!得治!
「咦?芸兒,那是不是你兄長?」高書華突然道。
「嗯?」陸芸一怔,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不覺微微變色,「好端端的,他去招惹豫王妃做什麼?」
「要不要去看看?該不會是誤會吧。」高書華一臉擔憂道。
陸芸想起自家兄長八成是不認得豫王妃的,微一猶豫,拉著高書華匆匆走過去。
而此刻,楚畫梁確實心情不太好。
誰知道出來跑馬也會遇見幾個自以為是的傢伙?
「小姐,那是定遠侯的孫子陸岩,旁邊的鎮邊將軍的公子龐定,後面兩個是幽州守備家的,不過是庶出。」玉台快速說道。
不止是前面幾個年輕人愣住,連玉衡都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就算是幽州守備她也沒見過吧?居然連守備府的庶子都認得!
「所以,有何貴幹?」楚畫梁不耐煩道。
「這位小姐,我等欲從軍報國……」陸岩義正言辭地道。
「我這兒不是徵兵處。」楚畫梁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打斷。
「……」陸岩後面的話都被憋會肚子里,噎得面紅耳赤。
「我們想買那匹馬,小姐開價吧!」龐定上前,指著唐墨胯下的白菜道。
「早就直說好了。」楚畫梁一聲嗤笑,乾脆道,「不賣!」
「小姐還是考慮一下吧。」龐定轉了一步,繼續攔住她的前方,一臉誠懇道,「如此寶馬,若能馳騁疆場,定能無往不勝,在後宅嬉戲,未免可惜。」
「你說的挺有道理。」楚畫梁點點頭。
「那……」龐定臉上一喜。
「可是,關本小姐屁事!」楚畫梁揚眉。
「啊?」龐定目瞪口呆。
這女子,怎麼從來不按正常人的思考方式走呢?
「阿墨,走了!」楚畫梁招招手。
「哦。」唐墨乖乖地應了一聲。
「一個傻子……簡直暴殄天物。」後面作為跟班的兩個青年嘀咕著。
楚畫梁臉色一寒,停了下來。
玉衡動了動,調整了一下腰間的劍,放在最適合出手的位置。
王妃最疼愛唐墨,敢罵他是傻子,這是不想活了吧?何況,唐墨那身武功也說明了他不可能一輩子是傻子,若是等哪天他好了,誰知道以前得罪過他的人會是什麼下場。
「之前的話,本小姐可以當沒聽見,不過……剛剛是誰說的?」楚畫梁冷冷地道。
幾個年輕人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回話。尤其龐定,他家教極嚴,強搶強買之類的事肯定是不敢做的,所以對方不允,他雖然覺得可惜,但也只能算了,誰知道陸岩的跟班居然會多嘴一句。
儘管那個黑衣少年只是個下人,可打狗還要看主人呢,隨便說人家是傻子……好吧,這少年看起來確實心智不全,但也不能直說啊!
「王妃!」就在這時,陸芸和高書華終於趕到了。
「王妃?」陸岩一聲怪叫。
「二哥,這位是豫王妃。」陸芸輕聲道。
陸岩的臉色不斷變幻——王妃的侍女,居然管主子叫小姐?王府總管也不管管的嗎?
「見過王妃。」幾個人趕緊重新見禮。
「不用前倨後恭,我是什麼人,和這件事沒關係。」楚畫梁淡淡地道,「我不會以王妃的身份治你們不敬之罪,你們也不用覺得普通人被你們欺負了也是白欺負,阿墨——給他洗洗嘴,免得那麼臭!」
「怎麼洗?」唐墨抓了抓頭,一臉茫然。
「揍他!」楚畫梁簡略地吐出兩個字。
「哦。」唐墨恍然,整個人從馬上躍起,七八步的距離就像是不存在似的一躍而過。
「呯!」
「啊~~~」之前罵人的青年一聲慘叫,滿嘴是血,還掉出幾顆牙來。
「哎,你用什麼不好,用手打!」玉台埋怨著,趕緊拿出絲巾擦拭唐墨拳頭上沾的血。
「王妃,不過是口角之爭,似乎下手太重了吧?」陸岩沉聲道。
「不服?」楚畫梁斜睨他。
「……」陸岩無語。他當然是不服的,但是王妃都這麼問了,他能說嗎?
「我誤糊!」那滿嘴是血的青年大喊。只是因為他缺了門牙,說話漏風,好半天才讓人反應過來他說的是「我不服」。
「憋著!」楚畫梁的回答卻更讓人生氣。
「王妃。」龐定拱了拱手,苦笑道,「我等魯莽了,但陳公子畢竟也是官門子弟……」
「龐少將軍,你信不信,如果我家小姐只是普通人家的女眷,這匹馬回頭就會送到少將軍府上?」玉台青翠地開口。
「什麼?」龐定一怔。
「有人呢,人前死要面子,號稱寬容大度,人家不賣也不強求,等到了沒人的地方,隨便那兩個銅板就叫買了。陸公子,您府上有多少馬古董、金玉、字畫都是這樣被兩位陳公子『孝敬』上來的?」玉台口齒伶俐,一番話毫不客氣。
「陸兄,這位姑娘說道……」龐定看著陸岩的表情很不好看。
「這……小弟可不知道啊!」陸岩趕緊道,「小弟喜好收藏,家中確實有不少四處搜羅的好東西,可那都是來路正宗,屬下人苦苦哀求,又出高價,物主有感於誠心……」
「苦苦哀求?也是,你府里的下人跟著人家不放,白天跟門神似的杵在店鋪門口不讓客人進門,晚上在宅院外邊敲鑼打鼓裝神弄鬼,不到一個月,原本殷實的家底幾乎敗光,那家的老母親還被折騰成了失心瘋,還真是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呢。」玉台搶著道。
陸岩不禁眼底露出駭然,這已經是三年多前的事了,那家人早已搬離幽州,聽說是去西涼投親了,豫王來雁門還不到一個月,豫王妃又是怎麼知道的?難不成,豫王居然在暗中調查定北侯府嗎?
「二哥,要是爺爺知道了,你想去跪祠堂還是挨板子?」陸芸皺眉道。
「冤枉啊,這事我可不知道,都是底下人欺上瞞下的,回頭我一定好好整頓!」陸岩叫屈。
楚畫梁輕輕一笑。
要是一兩件,陸岩不知道還有可能,但那麼多,他也不知道,是自己傻還是當別人都傻?
「王妃,我陸家斷不會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定時小人作祟!」陸岩義正言辭。
「得了,本妃沒興趣替陸侯教孫子,阿墨,走了。」楚畫梁說道。
唐墨飛身上馬,忽的眼睛一亮:「兔子!」
只見一隻灰色的野兔從旁邊的草叢裡竄出來,看到有人,更是撒腿就跑。
楚畫梁今天是出來跑馬的,倒是沒帶上弓箭,順手就摸出了一把飛刀。
「嗷嗚!」猛然間,一條白影從唐墨懷裡躥了出去,半空中撲向野兔。
楚畫梁一愣,飛刀就沒出手。說來也奇怪,白狼除了她之外,就只親近唐墨一人,連最溫柔的金盞它也不買賬。順便說一句,白狼最討厭的人是慕容箏,沒有之一。
只要和慕容箏同處一室,小傢伙不適抓就是咬,在吃過幾次虧,知道自己不是對手后,倒是學乖了不衝上去了,只站在遠處,惡狠狠地吼叫著,隨時準備逃跑。
當然,如果楚畫梁也在,小傢伙就會收起爪牙,裝出一副乖巧的模樣,窩在她懷裡,綠森森的狼瞳盯著慕容箏,讓人頭皮發麻。楚畫梁聽玉台說了這件事後也哭笑不得。這狼,簡直是要成精了。
也虧得慕容箏耐性好,真沒把它偷偷宰了或是扔了。不過,多半是看在楚畫梁份上了。
所以說,白狼親近唐墨這件事也挺奇怪的,楚畫梁暗自覺得,白狼大概覺得唐墨像同類?
野兔受驚,瞬間換了個方向跑,不過白狼雖然年幼,捕獵的本事卻也是在山林里練出來的,儘管還對付不了獅虎或是人類,但抓兔子卻綽綽有餘。野兔被撲了個正著,後頸上被一口叼住,掙扎了兩下就不動彈了。
「啊~~~」這是陸芸和高書華兩個姑娘嚇得尖叫起來。
不是沒見過獵狗捕獵,可眼前這隻「幼犬」不是把獵物咬住叼回來,而是就地撕扯得鮮血淋漓,連自己胸前的白色皮毛也被兔血染紅了。
「明珠,回來。」楚畫梁搖搖頭。雖然沒什麼不適,但狼畢竟是野獸,看起來還需要調教。
「嗚嗚。」白狼低聲嗚咽了幾聲,叼起被開膛破肚的野兔走過來,一路走,一路往下滴血。
「啊~~」兩個姑娘面無人色地往後躲。
龐定下意識地抓住了劍,別人沒看出來,但他分明認得,這哪是獵犬,分明是狼,而且是在山上的野狼!
白狼將殘破的野兔屍骸放在楚畫梁馬前,退後一步,「嗷嗚」叫了一聲,整個身子趴了下來。
楚畫梁面無表情。
「小姐,明珠好像把你當成狼王了……」玉台小聲道。
眾人無語……就看剛才唐墨那一拳的兇悍,倒有幾分像狼王,可豫王妃……那是嬌嬌弱弱的王妃啊!這狼的眼睛也是畫上去的么!
太沒天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