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世紀之戰

蕭蕭無邊落葉，這樣肅殺一個景里，我恍然有個念頭，刑天頭顱埋於泥土，久經歲月，不曉得如今是個腐敗的骷髏，抑或存得完好？

顯然，答案在於後者。只是我沒料到，刑天原先粗獷的眉目經流光摧磨已變得如此猙獰。

浮黎抱拳在胸，似乎胸有成竹，有意令刑天完成與頭顱對接這樁事。他向來自負，這番做派也在意料之中。

亂葉肅殺之中，開山斧破海而出，重歸刑天手中。

刑天托斧的手臂青筋暴起，黢黑的斗篷下終於有一雙乾涸的眼，透著寒光，斜劈而下……

濃重的死靈氣息，籠罩著整個常羊絕脈，正晴高陽的天氣里，驟然間濃雲蔽日，此間風聲疾疾，拍打在枯槁的丹果枝幹，猶如巨獸發出嘶嘶的哀鳴。

浮黎形容一貫的瀟洒恣意，應付起刑天的攻勢來一貫是遊刃有餘。

我困在浮黎精心製造的護體印迦里，將外頭天崩地裂的架勢膽戰心驚地瞧了有一日一夜。儘管我已對這場戰役的慘烈做好了心裡建設，但整個常羊仙脈幾乎崩絕的態勢仍令我心中一震。

極輝下的常羊山體忽躥出數十萬計修行的精魅、靈獸，一個個似受驚的麻雀爭相鑽入死海，寧肯受死海水腸穿肚爛之苦，也不敢承受二位上古神戰勢波及絲毫！

一時間，在漫天飛舞的法象豪光之中，雲海之上，極輝之下，血肉翻飛，慘呼嚎叫聲不絕於耳。

漫天絞落的骨骸血肉，打在我護體的印迦，滋個水汽兒，或焦灼成碳、成灰，便不見了。

兩尊大神打得難捨難分，換息間隙，浮黎自周身支起個仙障，彈落不慎濺落肩頭一滴血漬，「朕造化萬物，爾等因朕而去，也算是一種緣機，來世機靈點兒，別再做炮灰這麼慘。」

強橫如刑天這般也重喘了兩口粗氣，胡亂一抹臉上的血漬，一手繼續同浮黎纏鬥攪弄風雲，一手則悄悄地落在身後，結成一個神秘印迦，自我這個方位恰恰能將這一幕看得明白。

我心下大叫不妙，遂朝浮黎大喊道：「神尊當心！刑天正汲取靈獸死魂，意圖不軌！」戰場選在精魅萬千的常羊仙脈，顯然正中刑天下懷。

浮黎仍舊是不以為意，便是因著這個盲目的自信以及不以為意，令得浮黎悔恨了三百年，又令得我逍遙自在了三百年。

天空中，穹頂下，依舊血雨腥風，戰勢猖狂。

千萬塵埃浮朦空中，幾乎擋卻了所有視線。然，再濃烈的腥熱浮塵，也擋不住浮黎周身輝芒。

他手執盤龍鞭，睥睨眾生，在刀戟拼殺中，在霞光四溢中，化作屠戮之狂鞭，所過之處，血雨翻飛，碎骨累累，全然不顧及刑天借屍汲靈的法陣。

刑天僅以一手應戰，看似連連敗退，可他的氣息愈發勻致，竟不似久戰之象，彷彿神力已甄恢復，抑或更勝從前。

時間稍久，浮黎饒是洪荒體魄，有百戰不疲之能，也抵不住這樣纏綿的消耗，優勢竟不甚明顯，抑或現在似乎是旗鼓相當。

浮黎一手橫在胸前，堪堪抵禦住刑天一斧劈至的開山之能，吞了口氣挑釁道，「刑天，多年不見，還以為你長進了，未承想你還是以這樣的三腳貓功夫與朕決戰。」

刑天瞳色一凜，「浮黎！休要大言不慚！」鼻息呵出一聲慍怒，掄起斧頭，再度狂劈，興起一個法陣。

半空中萬千落幕的丹果紅葉忽然絕塵而起，隨著一片黑壓壓的煙氣從四面八方聚攏而來，匯聚在浮黎周身，似一個蠻橫無比的黑紅風柱，極速旋轉，發出尖銳的裂空之聲，震得人靈台一片混沌。

我在浮黎的護身印迦里尚覺得震耳欲聾，也不曉得浮黎困在那個風柱里是怎樣一番煎熬？

吾心一陣緊縮，這是我第一次為有通天裂地大能的浮黎感到憂心。

黑紅的風柱似滾雪球那般愈來愈大，巨大通天的丹果樹榦捲入此中，頃刻化為齏粉，摧枯拉朽的能效令人匪夷所思。

眼看著那風柱愈發所向披靡，無盡的黑暗之中，風柱深處又生一道颶風，逆向而來，光芒乍起。

忽而，颶風止，雲風靜。

艱難中，只見浮黎嘴角溢出一絲笑意，嘲弄道：「刑天，即便那顆頭顱重新長在你身上，也不見得合你用，看來你依舊是個沒腦子的上古神。」浮黎似乎有意挑起刑天的怒氣，卻不曉得意欲何為？

刑天聞言，氣急敗壞懟道，「吾呀呀！浮黎，孤今日定要了你的命！」言末，指尖光色起，又興一個法陣。

果然，一個愈加兇狠氣勢洶洶的陣法，法光萬丈，似含了無窮能量，直逼浮黎吞天裂地而來。

只見浮黎手掌一翻，面容嚴峻，做蓮心飛舞狀，如天邊流星梭然穿越，一點純之火焰，遽然離體而出，毫無花俏地直衝那陣法中央！

那是世間天火最強橫的存在，是焚海三萬年仍舊火勢熊熊的天道奇迹，是浮黎帝尊獨有之萬靈古燚！

即便刑天借勢吸納萬千死靈之能，卻因著浮黎蓄意挑起的怒氣未能融匯極致，所以他傾力而就的陣法也必然敗於浮黎的萬靈古燚。

只是刑天此回比前兩回戰鬥更加是有備而來，手段是更加兇殘。

萬靈古燚焚身而至時，他竟未曾發出任何一聲慘烈的嘶吼，最後窮儘力氣祭出元神朝浮黎的奮力一擊更使得我生出幾分傾佩。

結局裡，刑天神毀死滅，浮黎痛失示、中、無名三根手指。

塵埃落定。

霞光萬丈的廢墟里，浮黎捧著右爪抻來我跟前，忍了包淚，擰著兩隻眉委屈道，「妙兒，疼。」

我潦潦望一眼刑天連衣服渣渣都沒剩下的慘象，背脊一陣涼颼颼的風過，一時竟無語凝噎……

浮黎痛失三根指頭，久久難愈，覺得有失尊顏，便一直閉門不出。連一杯茶水也端不好，囧樣百出。我因太過憋不住笑這件事，昴日星官日日到跟前來暗示明示，要我避出鴻蒙真境些時日，免得浮黎太過掛不住面子，脾氣日漸乖戾，殃及了他與玄武。

昴日大公雞那番捂著小心肝忐忑講的原話是，「妙矢仙子，說起來神尊脾氣日漸暴躁，卻不全是因為失了三根手指，而是失去手指的窘態叫你全瞧在眼裡這件事。你不若下界避著，三百年後待神尊四肢五體完好如初再見不遲。所謂小別勝……」頓了頓，眼珠子提溜一轉，「總之，分開一段時日，對你我、對神尊都是有極大的好處。」

昴日大公雞一番話說得顛顛倒倒，不知所云，我卻從中檢出一個訊息，浮黎允許我下界三百年。

我便樂樂呵呵揣著這個好消息，離境逍遙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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