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蘭因序果
歷經滄桑萬事，我才終於明白，終葵詩微只不過是我命里一個劫，而臨鳶才是我的孽，劫可以渡，而孽怎麼也不會修出好結果。
橫在我與臨鳶之間的終葵詩微已不在人世，可我輾轉了三百年，卻無那個緣由同臨鳶一晤。
佛講求因果，可我同臨鳶的糾葛註定無疾無果。
三百年緣機已過，想來浮黎帝尊三根手指頭已然大好，我也該兌現諾言回到鴻蒙之境。
彼時我正收整行囊，九陽整發正冠卻掩不住面目滄桑，他一身凈衫難掩落拓，似乎經歷了很大的糾結，才同我講來臨鳶避走三界的去處。
驟然得知臨鳶的消息，我的心情遽然有些難以言喻的五味雜陳，一霎像只無頭蒼蠅全沒了方向。
去或留，已經不是簡單的二選一。
我躲在寢殿里沉吟了一整日，沒糾結出個所以然來。九陽鍥而不捨，翌日早時又來勸和。
我與他添了盞新茶，九陽捂著杯口深嘆了三嘆才道：「臨鳶與你深刻銘心的那一段，終究是我羨慕算計也得不來的。即便我令你們三番五次地錯過，可他的心裡始終只肯有你，裝不下旁人。鍾情臨鳶的是穆穆琅，也許我早該放手，否則，他也不會是如今這般古怪頹喪的模樣。」
所以，臨鳶避走九天、古怪成性、或男或女皆是因為一個我。
憶起往日里臨鳶風姿瀟洒的模樣，我忽然有些傷情……
姜太公客棧，我早該去的，卻不想有人提前到了。
馬夫模樣的臨鳶前前後後地伺候著，浮黎一襲暴發戶扮相正對臨鳶頤指氣使，昴日星官一襲素衣從旁候著，四肢緊繃分外忐忑，玄武依然叫做侯玄武，是一副精武侍衛模樣。
我於客棧外頭打個轉兒，也起了興緻，裝了個失足少女模樣。
正當里，浮黎三個團了個雅座兒，面前擺了碟子開胃的葡萄，紅彤彤的，竟似往昔。
浮黎一眼就看見了我，看見了氣若遊絲扶著大門餓得前胸貼後背分外可憐的我，他指著我這般高高在上一招手：「那小妮子過來。」
我遂配合，一剎衝過去匍匐在他跟前，蓄滿眼淚央求道：「這位爺行行好吧，小女子已三天沒有吃喝了。」暈幾分法術使肚子做出一串咕咕聲。
浮黎果然允了我吃喝，還是小二臨鳶送來的吃喝。
而後浮黎遣使我從旁剝葡萄，他愜意吞下一口潤滑時又道：「小丫頭葡萄皮兒剝得不錯，是個伶俐的，有賣身契沒有？不行本老爺就發發慈悲收在跟前得了。」
我順著浮黎的話頭捧出一張賣身契，高高奉上，「如此，小女往後餘生全憑老爺差遣，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一語雙關，表了忠心，亦表了我隨浮黎避世的決心。
浮黎怔了怔，反悔道：「可惜本老爺手下沒一個女的，帶著你委實是個不方便，不若這滿堂子人，你尋個嫁了，此般我帶在身邊也有個由頭不是？」
我一愣，心裡打鼓道：浮黎又要草率為我定親！
果不其然，他首先指著卯日星官詢問，「嫁你何如？」昴日星官哪裡有那個熊心豹子膽敢以娶我，況且他心繫玄武，故而腦殼拚命搖成了篩子。
浮黎滿意笑笑，轉而看向侯玄武，「你呢？願不願娶？」
玄武同情地瞄了我一眼，輕輕搖了搖頭，拒絕。末了，投給我一個顧自珍重的表情。
浮黎呵呵一笑指著自己個兒，捋了捋頜下一縷突兀的山羊鬍，「哈哈，看來只有本老爺勉為其難收下你了。」
我一二三四五雷轟頂，感情在這兒等著我呢。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朝著他的大駕五體投地鄭重三拜，澄澈著一雙委屈的淚眼，道：「承蒙老爺不嫌，但小女自知福薄，前頭剋死了雙親，後頭又剋死了未婚夫，實在是個厄運纏身不詳之人，萬萬不敢高攀禍害老爺。」將自己說成是個掃把星命格實屬權宜之計、無奈之舉。
浮黎兩條眉毛擰得難看，一時拿我無可奈何。
奉上茶點的小二輕輕一笑，吃茶的浮黎大老爺燙了嘴。
一個憋笑的昴日星官被浮黎的怒氣瞪得大白天朝天上找月亮，一個想笑不敢笑的侯玄武被氣鼓鼓的浮黎瞪得沒了表情。
我捧著將填飽的小腹又哭又笑，涕泗橫飛，面相愈加邋遢，小二臨鳶投給我一個挺嫌棄的表情。正是這個表情遂了浮黎心意，他廣袖一揮，鄭重朝小二道：「那丫頭葡萄皮兒剝得不錯，應該會是個賢妻良母，便許給你好了。」這話聽著耳熟。
小二臨鳶表情熟悉的一驚，我一喜，感恩戴德朝浮黎五體再拜。
浮黎說，「擇日不如撞日，克夫難道還要選日子？」覺著今日四月初四，是個生駭羅剎的好日頭，親自替我同小二臨鳶主婚，倉促辦了。
小二臨鳶果真古怪，竟不推卻，順著就謝過浮黎大老爺。
我如今道行高過臨鳶，他眼裡這個灰頭土臉不修邊幅的小妮子也決然只是個普通丫頭，他決然從我這副皮囊里瞧不出其他。潔癖如他竟然沒有一口回絕這樁婚，令我稱奇。
天際朗月皎皎，浮黎醉倒在主婚的位置上，輕輕打著鼾。
我頂著一襲紅蓋頭，忐忑地等著新郎官。
三次同臨鳶行婚聘六禮，這一回我是真的、真的出嫁了，再沒旁的糾葛驚擾。
熹微的星光透過窗欞，喜稱挑過紅紅蓋頭，我還原了本來面目——鳳冠皎潔，青絲若霞，仙衣妙善半面妝。
借著一雙龍鳳喜燭的微光，小二的臉在我面前幾經變幻，終於定格在滅世以前那個熟悉的樣子……
煙青霞袍，舉世無雙。
他眸中凝了一片笑意，似水畔清蓮，美好幽香，半晌才朝我探出手來，輕輕道：「長齡，你是我的了。」
我將手擱在他溫暖的掌心摩挲，輕輕彆扭，「不害臊。」我分明看到自己嘴角牽起的笑映在他跳躍的瞳孔，含喜且澀。
燭火香浮，棠梨一夜不成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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