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將相不和
秦王稷要平原君入秦談判,有兩個原因。第一個原因,那就是平原君是趙武靈王之子,趙惠文王之弟,趙王丹的叔父,他的身份地位顯赫,能夠代表趙王丹做決定。
第二個原因,就是出於私心,那就是為了替范雎報仇。范雎在魏國那些事,秦王稷一直記在心上。當初逼迫魏王將魏齊的人頭送來咸陽,魏齊逃離魏國,去了趙國邯鄲,還被平原君收納。
平原君之舉,無疑是得罪了秦王。秦王稷心想:「若扣下平原君,以魏齊的人頭來換。趙國的君臣,又會如何應對。」
平原君翩翩公子,害怕秦國,再加上秦國不好的名聲,這位趙國宗室公子哥,是不會選擇入秦。然,令秦王稷沒想到,平原君竟然不怕死,敢於入秦。
秦王稷本想藉助平原君之手,要挾他,殺了魏齊,進而達到,寒了趙國士人之心。也讓平原君留下罵名。平原君入秦,讓他的計劃落了空。
「趙武靈王的兒子,果真有膽量。」秦王稷見了平原君,見他有幾分其父趙武靈王的英姿,笑道:「秦國歡迎你。」
平原君聽著這五個字,心中雖不喜,還是客套地說道:「秦王點名要我來,我怎敢不來。」
秦王稷冷著臉道:「我還以為你不敢來,沒想到你竟然來了。」
平原君笑道:「據聞秦酒不錯,所以我就來了。」
「你是來秦國喝酒的?」秦王稷聽到這句話,微微感到詫異。
「先求和,再飲酒。」平原君還是分清主次,什麼是最要的,什麼是次要,「求和成功了,我定要痛飲秦酒。」
秦王稷冰冷地說道:「寡人拒絕趙國的求和,你還有心思喝酒乎?」
平原君心裡不是滋味,但面容還是很鎮定地說,「心情可能會差點。」
秦王稷沒想到對方的心胸如此豁達,展開衣袖,「你來了,我們還是來談談國事。」
平原君道:「秦王願談,我們就談。」
秦王稷問道:「寡人的條件,趙國使者已經告訴你了吧!二十車財寶,割十城。趙國不答應,我們就開戰。」
秦王稷語調不高,卻傳達出不容討價還價的口吻。
平原君晃了晃頭,笑了笑,也不說話。
秦王稷有些看不懂,問道:「你晃頭是何意?」
「秦王的條件太苛刻了。」平原君含笑道:「我不能接受。」
秦王稷喝道:「長平一戰,我大秦男兒葬送了數十萬。寡人要你二十車財寶,割十城,這很過分。」
「秦國葬送了數十萬男兒,趙國被你們坑殺了四十五萬,這比賬,又該怎麼算。」平原君也不示弱,「你們不殺我降卒十多萬,別說是十城,就是十五城,我也會答應。」
范雎道:「這是戰爭,會死很多的人了。」
「所以,你們就殺了我國數十萬降卒。」平原君喝問道:「這些人都降了,你們還要坑殺他們。他們該死嗎?」
范雎也被對方的氣勢嚇到,緩和道:「平原君情緒不要太激動。別忘了,你來秦國是求和的。」
「不用你提醒我。」平原君眸色湧出憤怒地烈火,「我是來求和,也是來為被坑殺數十萬降卒,討回公道。」
「公道?」秦王稷大笑道:「拳頭硬就是公道。」
「秦國殺降,已開先列。趙國打不贏秦國,是趙氏子孫的無能。」平原君高聲道:「天道輪迴,自有因果。秦能殺降,後代子孫,定會報了此仇。」
「好。」秦王稷擊掌道:「我等著那一天。」
平原君悲憤不已,「我無能啊!」
秦王稷威嚇道:「平原君,休要放肆。這裡是秦國,不是趙國。這裡的一切是寡人說了算。你惹怒寡人,就不怕寡人殺了你。」
平原君神色無懼,「秦王殺的人,還少嗎?秦王囚禁羋太后,驅逐四貴,打壓有功之臣。伐韓國,殺趙降卒。秦王想要殺我,就殺吧!我若皺一下眉頭,就不配為趙氏子孫。」
「好,好,好。」秦王稷冰冷道:「你不怕死,我就成全你。」
平原君也沒求饒,大喊道:「秦王,快快動手。」
「罷了,罷了。」秦王稷換了一種語調,「寡人是不會殺你。寡人剛才只不過是跟你開了一個玩笑。」
平原君道:「秦王的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你雖多次激怒寡人,寡人也不會殺你。」秦王稷回憶過往,語調感傷,「寡人能夠成為秦王,多虧了你父親,趙武靈王相助之恩。你是趙武靈王的兒子,寡人怎能忘恩負義,殺了你。」
當年,秦武王舉周天下而死。秦國無主,動亂長達三年。羋太后扶持公子芾與秦惠后、秦武后扶持公子壯相爭。最終的結果是羋太后結束了這場動亂,贏得了勝利。
然,羋太后也沒有成為大贏家,公子芾也沒有成為秦王。趙武靈王為了插手秦國的內政,聯合燕昭王給秦國選了第三條路。護送那時還在燕國為質的秦王稷歸國繼位。
秦王稷想起過去的往事,還有死去的故人,長出了一口氣,「趙武靈王若不死沙丘,趙國的國力定會蒸蒸日上吧!現在的天下,也許就是你們趙國說了算。可惜啊!樓台高閣今猶在,不復趙主父當年。」
「樓台高閣今猶在,不復趙主父當年。」平原君聽到這句話,眼角早已經濕潤。
范雎見秦王陷得太深,忙道:「王上,現在不是懷舊的時候。」
秦王稷吸了一口氣,吐了出來,穩了穩心神,「看在趙主父當年相助之恩,寡人就要十車財寶,割趙十城。」
「太多了。」平原君也從悲傷之中恢復過來,「能否再少點。」
「也罷!寡人給趙王留點錢,埋葬長平死去的將士,撫恤遺孤。寡人再退一步。」秦王稷用不可商議的語調道:「五車財寶,割讓六城。這是寡人最後的底線。趙國若能接受,和談就成了。若不能接受,我們就只能繼續開戰。」
「五車,六城。」平原君痛色道:「好吧!我答應了。」
范雎送上一張堪輿圖,遞給秦王稷。秦王稷取過堪輿圖,展開在案几上。秦王稷提起筆在堪輿圖上畫了一個圈,將堪輿圖收起來,扔給范雎,「這就是秦、趙兩國新的界線。平原君,你看看,有沒有問題。」
平原君接過范雎送來的堪輿圖,緩緩展開,看到那顯赫的標記,心如刀割,「沒問題。」
「好。」秦王稷見對方這種表情,深為滿意,「秦、趙議和,這事就算成了。寡人備好酒宴,與君共慶之。」
「多謝秦王好意。」平原君道:「我沒有心情與君對飲。」
秦王稷道:「怎麼,平原君不打算給寡人面子。」
平原君道:「我丟了先祖的臉面,哪有心情喝酒。」
「平原君是做大事的人,不要為了這件事影響兩國交好,更不要陷入其中,不能自拔。」范雎勸道:「吾王,可是很少請人喝酒。」
平原君拾起心中地落寞,「如此看來,倒是我不知趣了。這酒,我不喝,是不行的。」
「必須喝。」秦王稷道:「不喝,寡人臉面無光啊!」
平原君見不能拒絕,嘆道:「為了秦、趙兩國止息兵戈,我喝就是。」
秦王稷備好美酒佳肴,招待平原君。宴會間,也沒有人提起賠錢、割城,這些不愉快的事。秦王稷、范雎頻頻敬酒,平原君一一飲之。
酒宴進行了兩個時辰,秦王稷借著酒意問道:「平原君的膽子可真不小啊!」
平原君打了一個酒隔,醉意道:「秦王何出此言。」
秦王稷不知對方是真醉,還是假醉,笑道:「寡人曾放言,誰敢接納魏齊,就是與秦國為敵。魏國不敢接納,魏齊逃離大梁,前往邯鄲。魏齊投奔了你,你接納他,就不怕與秦國為敵。」
平原君茫然道:「秦王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明白。魏齊乃魏國之相,豈會落魄到投奔我。」
「你就不要裝了。」秦王稷問道:「魏齊在哪裡。」
平原君又打了一個酒隔,「我不知道秦王說什麼。」
「你膽敢接納魏齊,不敢承認乎?」秦王稷神色變得有些可怕,「把他交出來。」
「莫說我不知道魏齊在哪裡。就算我知道,我也不會把他交出來。」平原君不卑不亢回道:「秦王要殺了我,我也不會把他交出來。」
秦王稷見對方不肯交出魏齊,喝道:「你為了一個魏國人,得罪秦國,丟了性命,這樣值得嗎?」
「值不值得,這是心中的取向而定。」平原君端起酒樽,又飲了一樽,「對於秦王而言,用武力逼迫他人屈服。拳頭夠硬,就可以為所欲為。秦王這樣是沒有朋友的。」
「寡人不需要朋友。」
「這就是稱孤道寡的人可悲之處啊!」平原君放下酒樽,「也不懂得朋友的那份情誼的可貴。」
「平原君寧可得罪寡人,犧牲自己,也要保住魏齊。」秦王稷微怒道:「魏齊和你,只能活一人,你自己選吧!」
「我是不會出賣朋友,更不會用朋友的性命,來換取苟活的機會。」平原君又獨自飲了一樽酒,無畏道:「秦王要殺我泄恨,動手好了。」
「寡人說過,看在趙武靈王的面上,是不會殺你。」秦王稷自然知道,平原君是殺不得的。他若殺了,秦、趙兩國戰禍再起。
「多謝秦王,不殺之恩。」平原君舉樽道:「飲了此酒,我便回國復命了。秦王,請。」
平原君見秦王沒有舉樽,獨自飲之。平原君起身,準備離開。兩名甲士,攔住了他的去路。
平原君轉過身來,問道:「秦王,這是什麼意思。」
秦王稷端起酒樽,送到唇邊,寒冷地道:「平原君不交出魏齊,我怎能放你回去。」
平原君喝道:「秦王是想扣押我?」
「平原君不是想和秦酒乎?」秦王稷將美酒喝了下去,「我是請你留下來。」
「哈哈哈。」平原君見走不了,返回座位,端起秦酒,「秦王可要美酒、佳肴,招待我。我這個人可是很難伺候的。」
「平原君安心地留下來吧!」秦王稷道:「秦國什麼沒有,管吃管住,寡人還是能辦到的。來人,送平原君下去歇息,不可怠慢。」
平原君被送走後,范雎問道:「王上打算扣留平原君。」
秦王稷獨自暢飲,問道:「不可以嗎?」
「扣押平原君,會壞了兩國的邦交。我們和趙國剛止息兵戈,恐怕會…」
「這點不用你擔心。」秦王稷拿起酒樽把玩,淡淡道:「你為寡人的霸業,兢兢業業,不辭辛勞。十幾年前,趙國敗我閼與,折損我大秦十幾萬男兒。今,長平一戰,我們斬殺趙卒四十五萬,一雪前恥。寡人,何其快哉。」
秦王稷放下酒樽,「寡人恥辱,雪了。仇,也報了。你的恥,未雪,仇未報。」
范雎感動道:「王上…」
「寡人說過,你我雖為君臣,也是摯友。你的仇就是寡人的仇。寡人要為你報仇。」
「多謝王上。」
「平原君不交出魏齊的人頭,寡人就逼迫趙王。」秦王稷看著邯鄲的方向,「派人去告訴趙王,用魏齊的人頭,來換平原君歸國。寡人一日看不見魏齊的腦袋送來秦國,平原君一日不能歸國。」
「王上會殺了平原君?」
「他是趙武靈王的兒子。」秦王稷沉重地出了一口氣,「寡人,下不了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