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姐兒番外(四)
()聽了母親的一席話,慧姐兒開始變得敏感起來。以往她從沒有想過這些問題,她覺得那些不過是別人的故事罷了,它們離自己不是一般的遙遠。可是今天她靜下心來一想,才突然發現有一天這些也可能發生在自己身上。
從慧姐兒記事的時候開始,她看到的就是自己家既簡單又和諧的樣子。父親和母親從來就是恩恩愛愛的,她幾乎沒有看見過他們有過什麼爭執。而兄弟姊妹之見也相處的很融洽,就是有一些小矛盾那也很快的就會解決掉,誰也不曾往心裡去。
逢年過節,父母會帶著他們兄弟姊妹回去定遠侯府里和二叔、三叔兩家人團聚,她雖然感覺得到大家那面和心不合的虛假表象,但是這些也與她沒有太多的關係,從來也不需要她操心什麼。
但是以後怎麼辦?難道自己真的可以守在父母身邊一輩子不離開嗎?
就想母親說的那樣,總有一天父母會老,總有一天哥哥和弟弟都會娶妻生子,到那時候自己會怎樣?
慧姐兒想一想這些就覺得頭大如斗,不由得心煩意亂之極,遂起身往園子里走去。
這宅子的後園慧姐兒逛的很熟了,閉著眼睛都可以找到路,於是她便對木蓮道:「你先回去,我想一個人在園子里走一走。」
木蓮前些日子剛被白雪茹許給了前院的一個小管事,這些日子一直忙著綉嫁妝,她想著在自家的後園主子想來也不會有什麼事,於是便答應了一聲就往回走了。
慧姐兒拿著一把團扇晃晃悠悠的穿過迴廊,走到池塘邊的柳林里她覺得有些累了,便找了一處陰涼的石凳坐下來歇腳。她剛剛坐下來,就聽得嘁嘁喳喳有人說話。慧姐兒聽出來那說話的粗嗓門聲音依稀是園子里管花木的婆子的聲音,便豎起耳朵往裡細聽。
那粗嗓門道:「前兒我小弟媳婦回家來說讓我在咱們夫人這裡懇求一下,她想把自己家那小子和閨女都送到咱們這裡來當差。可是她也不想一想,平常我連夫人的面都見不著,我哪有又有那麼大的臉面求夫人給他們安排差事。」
一個細嗓門的婆子道:「你那小弟媳婦不是二夫人賞給了大小姐做陪房了嗎?那他們一家子該去求大小姐賞差事才是,怎麼會想到來咱們這邊?」
粗嗓門道:「這你就不知道了,咱們大小姐呀嫁到夫家這不是都快三年了嗎,到現在還膝下空空,在夫家的日子很不好過呢,那裡有能力給自己身邊的人謀划差事。」
細嗓門不以為然的道:「再不好過她也是候府的嫡長女下嫁去的夫家,光是那陪嫁也夠她吃幾輩子都吃不完的,她夫家還能把她怎麼樣?」
粗嗓門冷笑了一聲道:「候府嫡長女又如何?你可知道,她婆婆只是拿捏著她沒孩子這一條,就給大姑爺納了三房小妾。說來也怪,這三個小妾個個都開了懷,單單的就是咱們大小姐沒有任何動靜。」
細嗓門奇怪的道:「不會是咱們大小姐身子有毛病?」
粗嗓門四下里看了看壓低了聲音道:「才不是呢!我聽我弟媳婦說是大姑爺嫌棄咱家大小姐人雖然長得美但是太古板不解風情,所以就很少到大小姐的屋裡去。你說你男人要是碰都不碰你一下,你就是在有本事你又怎麼可能懷孕?」
細嗓門嘆了口氣道:「咱們大小姐長得多水靈的一個人啊,真是生生的可惜了!」
粗嗓門撇了撇嘴道:「哎,這人的命哪裡說得清呢。就說想當初分家的時候,那個不是鑽頭覓縫的想留在候府的當差。我們這些跟著夫人老爺被分出來的,不是曾經還被他們同情可憐了一番嘛。
現如今你再回頭看看,不管是留在候府的,還是跟著三爺走的,哪一個有咱們的日子過得滋潤舒服。所以說個人有人人的命,不服是不行的。大小姐如今這樣,那也是她的命該如此。就算她出身高貴又如何,沒孩子你就永遠沒辦法在夫家抬起頭,就是娘家再有本事也無可奈何。」
細嗓門聞言沉默一會兒道:「我覺得也不一定,要是這大小姐是咱家老爺夫人的孩子,那肯定不會是這個結局。」
粗嗓門不屑的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沒有子嗣那是可以被夫家休掉的,咱家老爺就算是再有本事又如何,恐怕也難以抬過這個理去。」
細嗓門笑了笑道:「你別忘了事在人為。大小姐這樣其實說到底也是娘家沒有兄弟們可以撐腰罷了,要是換了在咱們府里可就難講了。你看看大少爺和三少爺、五少爺那團結的勁兒,誰敢欺負了咱們六小姐試一試,這兄弟三個不狠狠的收拾他們才怪。
你忘了那一年除夕,這三兄弟為了五小姐要搶六小姐的一塊蝴蝶玉佩,大過節的他們三兄弟把候府鬧了個天翻地覆的事情了?」
粗嗓門聽了這話立刻想起了那一年的除夕,於是咯咯咯的笑著道:「你還別說,我活了這一把年紀還真的沒見過這樣子團結的兄弟,更沒見過這樣護犢子的爹媽。咱家老爺和夫人還真是的,愣是頂著太夫人和二夫人的不滿沒有給這幾兄弟一絲一毫的懲罰。」
話一說完,粗嗓門看了看自己腳邊的柳條道:「今兒就剪這些,夠遍不少小提籃了。」
細嗓門道:「還是老嫂子你有福氣,落了這樣一個好差事不時的都能掙些外快,什麼時候你也多拉扯我們一把幫忙給尋個好差事怎麼樣?」
粗嗓門和細嗓門一人抱著一大抱的柳條邊往園子外走邊笑道:「你個老貨,那一次我做事情少了拉扯你了,你可別得了便宜還賣乖。」兩人說著話便越走越遠了。
慧姐兒坐在石凳上聽了這兩個婆子這一番話只覺得心裡一陣冰涼,她記得非常清楚二叔家的大姐姐是嫁給了五城兵馬司長官的大兒子,當年大姐姐出嫁的時候那是何等的風光,看嫁妝的人那是擠了里三層外三層,來喝喜酒的客人們誰不說大姐夫娶了大姐姐是燒了高香的。
但是這一年來確實很少看見大姐姐出席家裡的各種宴會,原本她一直以為大姐姐是因為太忙什麼的沒空來,如今看來是大姐姐日子過得太不順心不願意出來惹人閑話。
慧姐兒想著大姐姐當初可是一個人見人誇的賢惠人,就為了不被丈夫所喜就落到如今這樣的下場,身為女子這是何等可悲的事。
這一天內慧姐兒腦子裡接收到的信息太多太亂,讓她有些不知所措,於是她暈乎乎的站起身走回了芙蓉園。
慧姐兒無精打採的回到自己的屋子,丫鬟們見她情緒不高都不敢多說話。
傍晚,木蓮問一直靠在軟榻上發獃的慧姐兒:「姑娘,夫人那邊開始傳飯了,您起來洗洗臉過去吃飯。」
慧姐兒有氣無力的道:「你去告訴我母親一聲,就說我沒胃口不過去了。」
木蓮想開口勸一勸主子,但是想了想又怕惹得主子更加不快便放棄了。她輕手輕腳的給慧姐兒倒了一杯溫茶道:「姑娘,您要是不太舒服便去床上躺一會兒好了。」
慧姐兒接過茶一飲而盡,遂從善如流的進了裡屋和衣躺下了。
白雪茹聽了木蓮的稟報愣了一下,憑直覺她覺得女兒一定是心情不好所以才不想吃飯的,她沒想到自己的一席話會給女兒造成這麼大的困擾。
而韓禎賢一聽寶貝女兒不舒服,馬上皺起眉頭向白雪茹問道:「慧兒這是怎麼了?」
白雪茹笑了笑道:「沒什麼,想必是天氣有些熱了讓她沒了胃口,您先吃飯,我去看一看她。」
韓禎賢也隨著妻子站起身來道:「反正我也不餓,我和你一起去看一看。」
白雪茹不好多說什麼,於是夫妻兩便一同來到了芙蓉園。
慧姐兒一看父母親一起來看自己,心裡頓時覺得很溫暖。
韓禎賢滿臉關切的問道:「慧兒你這是怎麼了?到底哪裡不舒服?」
慧姐兒不好意思的道:「其實也沒有什麼,女兒只不過是下午在園子里走了走,想必是熱著了。」
白雪茹若有所思的看了女兒一眼,她伸出手摸了摸女兒的額頭道:「沒有發熱,應該沒什麼事,沒胃口不想吃東西就是餓上一兩頓不吃也無妨的。」
韓禎賢知道自己的妻子懂醫術,於是深信不疑的對女兒道:「那你就好好的歇一歇,什麼時候想吃了讓人做就是了。」
慧姐兒忙道:「是,女兒知道了!父親您趕緊和母親去吃飯,女兒不要緊的。」
韓禎賢於是便和白雪茹回了上房不提。
第二日,慧姐兒跟在白雪茹身邊不停地走神,白雪茹很快的就察覺了她的心不在焉。
等管事媽媽們都退了出去,白雪茹便拉了女兒到後園的涼亭里坐下說話。
白雪茹指著花園裡盛開的花朵道:「慧兒,你看那些美麗的花漂亮?不過很可惜,它們只有短短的幾十天的壽命。但是儘管如此,你看這些花兒每一朵也都在努力的生長,儘力的綻放出它們的美麗,哪怕是美麗過後就是凋謝,它們也願意,你可知道這是為什麼?」
慧姐兒搖了搖頭,茫然的看著白雪茹。
白雪茹笑著拉起慧姐兒的手道:「那是因為不管是花兒也好,還是人也罷,我們都只能活一次。既然我們只能活一次,那就不要浪費了我們的生命,活著就要活出個樣兒來,你說是不是?」
慧姐兒不解的問道:「母親,怎麼樣才算活出了樣子?」
白雪茹略一沉吟道:「在我們人生的每一個階段,知道自己要什麼就去努力地做什麼。就算是暫時碰到了困難,也不氣餒、不害怕、不退縮,我們要想盡一切辦法解決它。不管任何時候,我們都儘可能的過得開開心心的。我想這樣子就算是活出了自己的樣兒了。」
慧姐兒盯著白雪茹的眼睛問道:「母親那您做到了嗎?」
白雪茹聞言微微一窘,她猶豫了一下道:「說實話,有時候我也沒有做到,不過我一直都在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在做。」
慧姐兒想了想道:「那女兒現在該怎麼做才好?」
白雪茹笑了笑掰著女兒細長的手指道:「你現在該做的就是好好的學習怎麼把自己的針黹做好,怎麼和家人相處好,再有就是學好怎麼管家。等你出嫁了呢,你該做的就是怎麼把自己的家經營好,把自己的兒女教養好。」
慧姐兒聞言羞澀的笑了笑,片刻之後她突然想起昨天聽到的那些關於大姐姐的閑話,猶豫了片刻便問道:「母親,女兒聽說大姐姐在夫家因為沒有子嗣過得很不好,那要是女兒有一天也遇到了這樣的事情該怎麼辦?您和父親還會管我嗎?」
白雪茹聞言心裡一滯,她不是沒聽說過韓娟如今的窘境,但是老二夫婦都不替自己的親生女兒出頭,她就是再同情韓娟也沒有代為出頭的道理。此刻聽到慧姐兒這麼一問,她才知道女兒這兩天心裡的害怕盡然源於此處。
於是白雪茹深吸了一口氣笑著安慰女兒道:「慧兒你太多慮了,你沒聽說過同人不同命這句話嗎?且不說我和你父親不會隨隨便便將你亂許人,就是退一萬步講萬一我們走眼看錯了人,我和你父親也不會容忍你受這般欺負。」
慧姐兒聽了母親這句話心裡大定,她不好意思的道:「母親,女兒是不是太沒用了,這還咋地不咋地就怕東怕西的。」
白雪茹微笑著摟了女兒在懷裡道:「誰說我女兒沒用了,這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懂得害怕其實說來也不是什麼壞事,這樣你就可以提早學習防範,這也未嘗不是保護自己的一種辦法。」
慧姐兒嬌笑道:「母親,有您和父親在女兒就不害怕了!」
白雪茹鼻子一酸,她輕輕地拍著女兒的後背道:「傻孩子,就是我和你父親萬一不在了你也還有哥哥和弟弟們在,你放心,任何時候我們都是你的後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