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戰書

第9章 戰書

「氣也出了,要見你舅父,那就隨我來。」宇文盛目光轉回周進身上,仍是那副神情和語氣。

「宇文昌那也不必去見了,當著所有人的面,咱們光明正大的說。」

已經完全撕破了臉,周進也沒必要再跟他們遮遮掩掩的,先不說上代周家和宇文家之間的恩怨,單單他早些年來所受宇文家眾子弟的百般欺壓羞辱,這仇怨就決無化解的可能,更不用說宇文家對他們姐弟另有什麼企圖了。

到了現在的地步,真要入了宇文家的府門,是非黑白,那就只能由著他們拿捏。

「姓周的,你還得寸進尺了。」宇文蘭俏臉含煞,喝道,「你既自認長輩,剛剛才受宇文飛他們的跪謝。大庭廣眾下,竟敢直呼舅父名號,又該當何罪?」

周進笑道:「舅父?我什麼時候自認過是宇文飛他們的長輩了?你搞清楚,我娘姓的是『宇文』,可不是姓『雲』。剛剛非要認親的是你們,我周進堂堂正正,可不是那些翻復無常的小人。我生來既跟你們沒相干,便永遠沒相干。『舅父』之稱,又從何說起?」

「姓周的,你……」宇文蘭勃然大怒。

周進踏前一步,道:「我不去質問你還罷了,你倒還想來為難我?賤丫頭,今天早上你擄走了我姐周茹。把她還來!」

宇文盛自從出來后,不管是從別人口中聽完了事情的前後,還是剛才周進那番嘲諷,臉上神色始終都冷冷淡淡的,全沒變化,直到這時候,才微微皺了皺眉,回望著宇文蘭,道:「果有此事?」

宇文蘭怒視周進兩眼,咬著嘴唇,恨恨地道:「爹,六叔被這姓周的臭小賊咬斷了一根手指,不殺了他們,都是便宜了他們。」

宇文勝眼中怒意一閃而過,低喝道:「胡鬧!還不去把人給我帶出來?」

宇文蘭不敢抗辯,回去領了周茹出來。

周進目光落到周茹身上。

一身粗舊樸素的淡藍色衣衫,早已洗得泛白。臉色太白,嘴唇也彷彿透明一般,幾乎看不到血色。眉毛略淡了些,也略直一些,然而清麗秀氣卻並不因此減弱分毫。

眉下的那一雙眼睛,眼神純凈清亮,如同空山月色下的清泉波光,純清透明,沒有一絲半毫的雜質。那清泉波光的下面,一切映入其中的事物,彷彿也都被洗凈了濁世里臟污。

此刻,這一雙平靜的眼眸深處,也起了洪濤。

宇文蘭帶著她到了門口,用力去她背心推了一把。

周進搶上扶住了周茹,瞧著她那白的已沒半分血色的臉龐,凝視片刻,忽然笑了一笑,低聲道:「這可不大好。」

陡然間見到他「死而復生」,周茹實在歡喜激動得厲害,一時有些頭暈目眩,撐持著他的臂膀,略緩了緩,問道:「什麼?」

周進一手扶著她,一手在他們倆人頭頂比了比,笑道:「你現在幾乎都跟我一樣高了,我說這不大好。」

周茹怔了片刻,眼淚滾落雙頰。

周進低聲道:「咱們回家。」

「我宇文家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宇文蘭冷笑一聲,搶將上來,擋住了去路,「姓周的,剛剛你裝了半天大爺,把我宇文家裡裡外外的羞辱污衊個夠,現在就這麼拍拍屁股,便想走人?你當你自個兒是『武宗』的武王,還是『聖院』的聖主?」

周進抬眼瞧她一瞧,客客氣氣地說道:「請你滾開。」

宇文蘭一愕,怒過衝天,便要爆發。一旁宇文盛擺了擺手,對周進姐弟淡淡地道:「你們姐弟以後好自為之。」

宇文蘭急道:「爹,你怎麼能放他們走?」

她說到這裡,心中怒火無以遏制,突然大步走到廣場的石像下,以指甲劃破了食指指腹,在石像的基座上面,畫了一道血符,之後跪地向那石像拜了三拜,又起身望向周進,冷笑道:「姓周的,現在該你了。」

周進明白她這舉動的用意。

這石像他不敢肯定是否跟死域里那些村莊內的石像一樣,但已明白,霧村的石像,傳說是上古先民的英靈,守護保佑著霧村的世代民眾。

宇文蘭在石像上畫下血符,那是要跟他下戰書,生死相決,先民英魂為鑒,霧村裡誰也無法阻攔。

「玷污先民英魂。」周進嗤笑一聲,沒有理會她。

宇文蘭冷笑道:「窩囊廢,膽小鬼,你害怕了?」

周進又瞧她一眼,忽然間又笑了一笑。

宇文蘭一呆之下,登時明白了過來,不禁恨怒如狂,漲紅了臉,叫道:「你……你竟敢瞧不起我!」

周進剛才那種眼神和表情,她再也熟悉不過。那既不是故意的輕視,也不是克制似的不屑,而是一種無意識的俯視。這樣的神情,她有生以來,只在一個至敬至畏的人身上瞧見過。

周進的確還瞧不上宇文蘭,不過這時他心頭倒突然間一動,想起了宇文家的一個人來,想了想,將周茹交給二虎他們三人,來到石像下,咬破手指,也畫下了血符,回頭望向宇文盛,道:「你們宇文家的戰書我接了,但不是跟這乳臭未乾的小丫頭,而是跟宇文成軒!」

圍觀眾人聽到「宇文成軒」這個名字,先是一呆,隨即嘩然。

「要挑戰成軒二公子,他失心瘋了嗎?」

「這隻會耍嘴皮的膿包貨色跟成軒二公子比試?開什麼玩笑!真是瘋了,成軒二公子那是什麼人物?」

「這小子的那點天賦,別說成軒二公子早就拜入了武宗,就算和他一樣還留在村子里,以成軒二公子的天賦,他就是修練一輩子,也抵不過人家一根汗毛,他拿什麼比?」

宇文府外,一片嘈雜紛亂,圍觀眾人議論紛紛,全都集中在這場不可思議的約戰上面。

宇文蘭哈哈大笑,滿臉鄙夷不屑之色,嗤笑道:「你挑戰我成軒二哥?!憑你也配!難道要比讀書寫字,比吹牛放炮嗎?」

眾人發出一陣鬨笑。

人群裡面,有個老人心下不忍,開口提醒:「小進,你難道忘了成軒二少爺的師尊是誰?」

周進回過頭來,向那老人點頭笑了笑,又回望宇文盛,提高了聲音,道:「怎麼?你們宇文家也都是膽小鬼,窩囊廢么?」

宇文蘭冷笑道:「果然無知者無畏。知道我成軒二哥現在是什麼身份,又是什麼修為境界?憑你還想跟他下戰書比試!哈哈哈,簡直要笑死人了!」

周進笑道:「我無知無畏也好,宇文成軒天下無敵也罷,你們宇文家若非膽小鬼、窩囊廢,接我這戰書便是,何必廢這麼多話?」

眾人都目瞪口呆。周進這突然之間所爆發出來的瘋狂,讓他們心中都升起陣陣寒意。

近世四萬多年來,已無御天合道的帝尊誕生。如今帝宮已分化成了三脈,武宗正是其一。帝宮雖無帝尊坐鎮,但分化后的三脈,也不是世間其他任何武道門派家族所能相提並論。

武宗宗主既號「武王」,修為之高,自不待言。

十年前,霧村的一眾少年孩童檢測武道天賦根骨。當時宇文成軒體內衝出七色神光,直上高天,引發了萬道和鳴,震動天下。

其後未久,武王便親派座下大弟子,前來接引,將之收為了關門弟子。

宇文成軒絕世天資,以區區不過十年的時間,便已直達了真武極境的門檻。如此驚世駭俗的修行速度,以周進過去所體現出來的天賦根骨,憑什麼跟他比?又哪來的信心和勇氣跟他比?

「瘋了!真瘋了!」

圍觀人群都暗自搖頭,大半倒有幸災樂禍之意。

宇文盛瞧瞧周茹,又望望周進,淡淡地道:「很好,你既然自尋死路,我宇文家就給你們這個機會。也別說什麼勝不勝,十年後的今天,只要周進你接得了成軒一招,我宇文家便算你們贏了!」

周進搖了搖頭,笑道:「不是這麼回事。十年太久,這件事我可沒耐心等那麼久。而且也不是你剛說的那樣,我能不能接他宇文成軒一招,而是五年之後的今天,先民英魂為鑒,我和宇文成軒在此決一死戰。那時他若能接得了我周進的一招半式,我便算他勝了!」

這番話,簡直已狂妄到了極點,眾人都安靜了下來。

這時候他們感到的已不再是吃驚,他們只覺得不可思議,可笑到毛骨悚然。

「這是真瘋了。」

一瞬間的沉寂,忽然響起一個憤怒的聲音:「這小子算什麼東西!憑他也配向成軒小叔挑戰?讓他現在先接我一招試試。」

正是宇文銘,他再也忍耐不住,踏步上前,雙目通紅,盯著周進。

今天他和宇文飛所受恥辱之甚,簡直就丟盡了臉面。眼下周進姐弟既然已經和他們宇文家徹底撇清了關係,他還有什麼好顧忌的?

周進斜睨了他一眼,笑道:「除了仗勢欺人,恃強凌弱外,你還有什麼本事?你要真有種,等我打敗宇文成軒的那天,你有那狗膽,到時來挑戰我試試看?」

眾人聽到他這幾句話,頓時又響起一陣低低的鬨笑,既笑周進的大言炎炎,胡吹大氣,同時也笑他這幾句話指出的事實。

當年檢測天賦,過程中發生變故,周進從此變得瘋瘋傻傻,最後也就沒什麼結果。但哪怕他當真根骨少見,和宇文成軒那等天賦比起來,又能值得什麼?

宇文銘身為宇文家的人,從小修練武道,他過去欺辱周進也還算了,畢竟是小孩子的打架吵嚷,沒人真會笑話他,偏偏在現在這個關頭,他又跑來說什麼光明正大的比斗,頭上那頂「仗勢欺人,恃強凌弱」的帽子,那是無論如何也扣定了。

宇文銘鬥嘴一敗塗地,氣得臉色陣青陣白。

宇文盛再怎麼涵養好,這時候終於也還是沒法看下去,反手一掌,將宇文銘和宇文飛擊倒在地,冷冷說道:「你們倆還要丟人丟到幾時!」

宇文銘雙目噴火,從地上爬起,搖搖晃晃的和宇文飛回去了府內。兩人咬牙切齒,心中對周進憤恨到了極處。

「周進,你他媽給老子等著,你等著!」

「對了,還有件事。咱們既連先民的英魂都驚擾了,那麼也不能太過兒戲。五年後那一戰,既決勝負,也定生死,更賭我周家和你們『雲家』此後的興亡榮辱。『雲四先生』,請你們『雲家』千萬不要忘記。」

周進丟下這幾句話后,攙著周茹,一行人揚長而去。

一片駭愕中,宇文盛也終於勃然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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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鑒帝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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