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上鉤
是夜,夏雨過後,御花園中一片泥土混雜著植物的馨香,宮燈照耀下,花花草草彷彿經過了心靈的洗滌,讓人不自覺身心放鬆。
胭脂神秘兮兮地拉著褚玥來到御花園,蹲在深處一叢花叢中,低聲道:「采女,待會兒這裡會有一大片螢火蟲,好些人經常來看的。」
大半夜來御花園看螢火蟲這種文藝行為,褚玥很是無奈,轉身就要走:「螢火蟲有什麼好看的。」
胭脂連忙跟上去,焦急道:「來都來了,咱們看看再走啊。況且……」她壓低聲音,「皇上說不定會路過御花園,咱們碰碰運氣啊。」
褚玥嘆氣,剛要說話,身後響起女子刻意拔高的聲音:「站住!」
胭脂的臉色登時白了:「奴婢見過葉昭儀……」
褚玥這幾日也摸清楚了禮節,剛彎腰,肩膀被人壓住,葉昭儀冷笑著說:「病秧子也喜歡大半夜出門賞花?別把病氣過給了這一園子的嬌花。」
褚玥彎著腰起不來,正要用力教訓她一回,眼角餘光忽然見不遠處一抹明黃,眸光一閃,順著葉昭儀的力道被壓倒在地,咳嗽幾聲:「姐姐,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我聽說姐姐白日被杖責,身子受了虧,還是不要因為我動氣地好。」
胭脂連忙去扶她:「采女……」
「叫喪呢你!我又沒有拿她怎麼著?」葉昭儀一肚子窩囊氣,大半夜還要被皇后叫去抄經,這會兒邪火沒處撒,正好找褚玥出氣,「褚采女,你是在嘲笑我嗎?誰給你的膽子?」
不遠處,封季玄安靜地看著這一幕,臉色冷淡:「怎麼回事?」
德勝公公看了一眼,連忙上前,低聲道:「皇上,前面是葉昭儀和褚采女在呢。」
「褚采女?」封季玄看向倒在地上的纖弱女子,只看身形,有些眼熟,只聽德勝公公道:「褚采女是……兵部尚書之女,自褚氏一族被流放,褚采女便大病一場,也不知怎麼,葉昭儀好似同她杠上了。」
德勝自打進宮成了太監,便在封季玄身邊伺候,自然知道封季玄心中對正直無私的褚尚書心有感懷。
封季玄還在太子之位時,曾遭人陷害,當時的褚尚書大義相助,雖然他事後不求回報,可封季玄心底依舊時刻念及恩情,哪怕是如今褚尚書犯了大罪……
果不其然,封季玄面色冷凝,眼底卻閃過一抹淡淡的光芒,抬腳準備前去替褚玥解圍:「去看看……」
話音剛落,只見前方葉昭儀抬腳就要踢人,褚玥柔弱地摔倒一邊,嬌呼一聲:「姐姐——」她腳下不知道踩了什麼,整個人忽然踉蹌幾步,仰身摔進了假山湖,濺起一池水花。
「救命……」褚玥在水中起伏,還嗆了幾口水。
「你!」葉昭儀壓根沒有碰到褚玥,見她自己落水呼救,正要衝過去嘲諷幾句,只聽德勝公公一聲高呼:「皇上駕到。」
隨著公公尖銳的公鴨嗓,只見皇帝身邊的眾侍衛紛紛像下餃子似的『噗通噗通』都跳進水中,將落水的褚玥托上岸邊,封季玄矯健的身影朝著褚玥走了過去,伸手攔住她腰身一抱,將她抱在懷中:「褚采女?」
「咳咳……皇……」褚玥假裝被水嗆到,冰冷的水滴沿著她光潔的額頭滴落,更顯得她楚楚可憐,水眸閃閃。
咿?
褚玥眼睛驀然睜大幾分,隨即猛地咳嗽幾聲,乾脆白眼一翻,暈倒在封季玄懷裡,心底萬馬奔騰。
這人,不就是那日砸暈之人嗎?
難怪那麼多人追著她不放呢!
思及此,褚玥乾脆一咬牙,繼續裝暈,倒在封季玄懷中一動不動。
「褚采女!」封季玄摸了摸她冰冷的臉頰,冷聲道:「德勝,叫太醫!」
葉昭儀臉色一變,這才回過神,臉上表情變換,半晌連忙行禮:「臣妾參見皇上……方才褚妹妹夜黑沒看清楚路,不小心摔到湖裡,嚇壞臣妾了……」
封季玄將褚玥打橫抱起,冷冷看了一眼故作擔憂的葉昭儀:「葉昭儀謀害褚采女,且不知悔改,試圖欺瞞於朕……著降為更衣,罰俸半年,禁閉一月不得出。」
褚玥歪頭倒在封季玄懷裡,雖然身上濕漉漉的很難受,可聽著葉昭儀震驚的呼吸聲,心裡放鬆下來,唇角勾了勾。
「皇上!」葉昭儀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可封季玄沒有給她辯解的機會,直接抱著褚玥將人送回起宮中。
青竹院地處偏僻,因著主子不得寵,娘家又破敗,故而宮內太監宮女甚少,褚玥的寢宮也十分的冷清破舊,連德勝都忍不住左顧右盼一番,發出唏噓之聲。
封季玄將褚玥放在床上,目光在洗得發白的被褥上停頓片刻,甚至還能聞到濃郁的藥味,不禁低頭看了看床上單薄纖弱的女子,眸光凝了凝。
記憶中,褚尚書之女溫婉賢淑,生得端莊秀麗,雖不活潑,可卻是紅潤精緻的小姑娘,何時竟變成這般瘦弱蒼白的模樣了?
正沉思,他聞聲嘆息,緩緩回頭,盯著德勝的目光冰冷:「嘆什麼氣?」
德勝嚇得一個哆嗦,連忙跪下請罪:「老奴該死。」
「……褚尚書雖有罪,」封季玄頓了頓,負手而立,垂眸看著褚玥的臉頰,濕漉漉的頭髮緊緊貼著蒼白的臉頰,睫毛根根分明,水滴順著臉頰線條滑落,更顯得小臉精緻可憐,「念及他過往功績……待褚采女醒后,遷居映月宮。」
德勝鬆了一口氣,抹了一頭冷汗:「老奴遵命。」見封季玄站在床邊神色晦暗不明,他試探著問了一句:「皇上?」
「回正乾宮。」封季玄收回目光,轉身往門外走,腳步忽地蹲在錚兒身側,低頭隨意掃了一眼她精緻的衣裙,眸光眯了眯,「喚太醫來好生照看。」
錚兒做賊心虛,險些跌倒在地,聲音發抖:「是,奴婢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