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對峙
目送著承哥兒進了書院,秦氏把帘子放下,看著坐在對面的春庭,理了理衣袖,道:「這回哥兒也走了,有什麼問題,等回去你只管問就是了。」
春庭有些尷尬,摸了摸鼻子,說:「二嫂說什麼呢,我怎麼聽不懂......」
「你還和我裝相。」秦氏嗤笑了一聲,「打你還是個光腚娃娃的時候我就嫁到你們林家來,你心裡頭想的是什麼我還能不清楚?」
「易城到浣州四五個月的行程,就是不動腦子也知道您定然不止是為了來送承哥兒的。」春庭嘟囔了兩聲,明明自己並不理虧,可秦氏一問起話來她就不自覺的慫了下來。
秦氏今日穿著端莊,身上的顏色沒有張揚的,絳紫色的長襖下頭能露出一截黛色的馬面裙,這顏色放到旁人身上顯得老氣,可秦氏穿上就覺得端肅起來。
說來也奇怪,秦氏不過是個舉人家的女兒,可身上的氣場就算是坐在一群錦衣玉食長大的婦人裡面也是絲毫不輸的。自林家發跡後秦氏一手操持起一個大家來,不僅要做丈夫的賢內助,還要防著家裡面旁人做下蠢事,光是長房的爛攤子秦氏這些年就收拾了不少,好像這些東西秦氏就無師自通一樣。
原本也沒什麼外人,可想著昨日春庭提起的事,秦氏就多了幾分心思,孝期裡面不能佩戴釵環首飾,只能從衣裳上面撐起些排面來。可巧今日白浣茹也收拾的頗為隆重,回府之後春庭看著一左一右兩位夫人,又瞧了瞧自己,差點都想自個退到後面去,留這二位談話就是了。
這哪是嘮家常啊,這都要趕上見親家了!
分明兩個娃娃都還不大呢,親事更是八字沒一撇的,這兩人又不是以前沒見過,搞得這麼嚴肅做什麼?春庭木著臉喝了一口茶,聽著白浣茹和秦氏交流著關於養女兒的經驗,又看了看在邊上和鈺姐兒一塊兒翻花繩的盤哥兒,一股無名之火就燒了起來。
人家都是兒女雙全,偏到了她這之後就是兩個小子,這世道也忒不公平了些。
秦氏是頭一次見鈺姐兒,昨個兒春庭就提起過這孩子,秦氏自然是早就有準備了的,從袖中掏出一個錦囊遞給鈺姐兒,笑道:「我來的也匆忙,沒準備什麼好東西,這鎖是在易城那邊找高僧開過光的,就給姐兒圖個吉利。」
鈺姐兒先是回頭看了白浣茹一眼,見白浣茹點了點頭,就伸手接過那錦囊,脆生生地道了聲謝。
「姐兒生的真好,看的我都恨不得拐回自己家去。」秦氏捏了捏鈺姐兒肉乎乎的小手,跟白浣茹說道。
白浣茹還未作何感想,春庭卻是警鈴大作,這可不成,論起年齡來承哥兒是大了鈺姐兒不少,可萬一白浣茹就看承哥兒看對眼了呢,她還指望著自家小子仗著這份青梅竹馬的情誼把鈺姐兒給拐回來呢,這哪能就被親嫂子給截了胡去?
白浣茹自然是知道春庭那點小心思的,抿嘴一笑,「還真是巧了,我也是這樣想的,我與二夫人還真是有緣呢。」
兩人相視一笑,春庭扶額,終於坐不下去了,一手領了一個孩子到邊上的暖閣裡面去了。
秦氏只在浣州住了兩日,而後昌吉便原路返回,起身回易城去,秦氏卻是沒與昌吉一道回去,她是扮作下人跟著一道來的,誰會關注林家的車隊裡面到底有多少個下人呢。至於秦氏離開浣州之後去了何處,春庭也不知,但她也不問,有些事情不需要知道那麼多,大多數的時候春庭更樂意把眼睛蒙上裝瞎子,看不見的那就是太平日子,她只抱著兒子在浣州安安穩穩地過日子就成了。
要是春庭真是那愛操心的老媽子性子,她又何必借故躲到浣州來,在京城裡面她不是不能混的如魚得水,只是她不想罷了。
如今外面天黑的還早,羅御今兒到莊子上去了,天色晚了沒趕回來,早就派人回來傳話了的,春庭乾脆就把允墨抱了過來和自己一塊睡。小娃娃身上暖烘烘的,春庭看著逐漸長開了的兒子,自我安慰了一番便入睡了。
這邊春庭睡得正安穩,京城裡面卻是有人冒著風雪扣開了成王府的角門,早就守在角門的婆子把人請了進來,順著旁人並不熟悉的小路拐進了一處偏僻的院子,那婆子便拎著那盞搖搖欲墜的燈籠退了下去。
院子裡面卻並不是一副荒涼已久的樣子,反倒是很乾凈整潔,打理的很是不錯。天上還落著雪,就有小丫鬟把地上的雪清掃乾淨,最多不過只落下薄薄一層。屋裡面沒有地龍,只在四角都放置了炭盆子,也已經足夠溫暖。
坐在屋子裡的婦人樣貌美艷,外面天氣是冷的,她身上卻是穿著夏日裡才會穿的衫裙,髮髻上面環翠叮噹,抬手之間露出一截皓腕,手中的銀剪剪去一截燈芯。聽見外面有響動,婦人微微側頭,走進來的丫鬟曲身行禮,「娘娘,人已經到了,可是要帶進來?」
這屋子裡的人是陳側妃,陳側妃聽了那丫鬟的話,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頓了頓,又補了一句,「把人請進來。」
外面的人夾帶了一身的風霜走進了屋子,來人身上披著厚重的斗篷,兜帽垂下來遮住了半張臉,陳側妃嗤笑了一聲,「夫人都已經到了我的地方,還不肯坦誠相見?」
來人抬手摘掉兜帽,露出了下面一張生的堪稱秀麗的面孔,若是春庭見了,那定然是再熟悉不過,這人昨個兒還囑咐她要注意自己的身子,要看大局,莫要總和羅御耍小孩子性子。
秦氏坐到陳側妃對面,眼神落在面前的桌面上,有抬眸看著陳側妃在燭火照映下顯得格外的嬌媚的面孔,嘴角勾起一個很標準很沒有情緒的笑容,「有客到來,側妃娘娘便是這般待客的?連盞熱茶都不曾瞧見,可見是沒有誠意的,我又該如何相信您接下來說的話?」
陳側妃意外地看了秦氏一眼,她只知秦氏出身不高,卻並沒有和秦氏真正接觸過,只當秦氏不過是個靠金銀堆出來的空架子,如今瞧見這人坐在自己面前,不卑不亢,甚至還有心思給她施壓,不由起了幾分興緻。
揚聲叫人端了茶盞上來,陳側妃親自給秦氏斟了一盞茶,口中說的話不再是漫不經心的語氣,反倒是帶上了幾分南方女子的軟糯和嬌憨,「我年紀小,與羅夫人年歲是差不多大的,許多事情做的不周全,還請林二夫人見諒。」
話裡面提及春庭,秦氏面色不變,接過陳側妃遞來的茶盞,喝了一口之後道:「便是我這個粗人,也曉得這是好茶的,側妃娘娘不是不周全,只是不想周全罷了。」
被當面拆穿,陳側妃也不惱,只靜靜地看了秦氏一會,這才嬌聲道:「我瞧著夫人是面善的,還當夫人性子是最和軟不過的人,誰知道夫人卻是這般剛正的,反倒叫我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側妃娘娘這話當真是說笑了,時候是您定的,院子是您家的,您哪還能不知所措呢。」秦氏嘴角的笑容不變,「只是您要在這成王府裡面見我,倒是令我有些驚訝了,不知道成王殿下可是知曉此事啊?」
陳側妃就笑了起來,笑聲嬌俏,好似還未出閣的少女一般,笑了好一陣陳側妃才說道:「整個王府都是王爺的,這府上來了什麼人做了什麼事,王爺自然是都知曉的。」
「那您今日所作所為,都是成王殿下授意了?」秦氏接著問道。
陳側妃擺了擺手,屋裡面的下人都退了出去,陳側妃一手支在桌子上,長衫滑落到手肘處,露出來的肌膚白的有些駭人,「我是王爺的妾室,一舉一動,自然都是王爺授意的,林二夫人,您說是不是?」
秦氏將手中的茶盞落下,字正腔圓地說道:「我家中並無妾室,自然也就不了解這些。不過家中長兄倒是想來****的,但見他房中的妾室,也不盡聽他的話,更多是收長嫂管教多一些,至於側妃您,我就當真是不知道了。」
陳側妃的臉色一點點冷了下來,輕哼了一聲,「我上頭是沒有主母在管教的,自然要多聽王爺一些,畢竟我又沒有子女傍身,哪裡就像夫人您這般有福氣呢......」
秦氏無奈地搖了搖頭,「側妃娘娘今日找我到底是為了何事,總不至於是想和我促膝長談,聊些家常的。」
「旁人說的家常叫家常,可這事情一牽扯到皇室身上,哪裡就還叫家常了呢?」陳側妃眨了眨眼睛,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夫人是直爽的人,我也不再拐彎抹角,我家王爺呀,很是看中林大人,只是一直都沒有時間同林大人有所交集,實在是苦惱,夫人您看......」
「成王殿下看中的是林家的人,還是林家手上的兵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