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新生
春丫愣了一下,才低聲回道:「我,奴婢,奴婢叫春丫。」
「抬起頭來。」
春丫慢慢把頭抬起來,只見面前站了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正微笑的看著自己。春丫愣愣地和她對視著,半晌,有一滴汗順著鬢角留下來,順著脖頸流到衣領里。春丫覺得癢極了,可又不敢伸手去碰,只好抿著嘴強忍著。
終於,那女孩又問道:「今年幾歲了?可識字?學過針線活沒?」聲音輕柔,只叫人如沐春風一般。
「奴婢今年十歲了,只識得不多字,會綉些簡單的花樣子。」已經回過一次話,春丫這次講起來就順當多了,聲音脆脆的,帶著小姑娘的活潑。
那女孩聽了便笑,「蠻好的,一會叫錢媽媽來看看,我是蠻喜歡這樣子的小姑娘的。」後半句是對著另外一個站在圈椅旁的女孩說的。
「你喜歡有什麼用,還得是姑娘自己歡喜才是。」
「說的就是,姑娘在這看了半晌怎麼也不說句話。」
那裹得嚴嚴實實的女孩終於說了話,「是蠻好的,冬夏都有了,這再來個春,在湊一湊,都能湊出個四季了。」
幾個女孩齊齊笑了,又挑了兩三個女孩子問了些問題。春丫死死攥著手,可這些人一點都沒有要問小荷的意思。春丫偷偷的看了小荷一眼,見小荷面色如常,有些鬱悶。
到最後來了個婆子,同那幾個女孩講了幾句,春丫站得遠,根本聽不清她們在說什麼。
「那就只留個春好了,勞煩嚴嬤嬤跑這一趟,環晴,你去跟嚴嬤嬤交接下。」被稱作姑娘的女孩笑眯眯道。
環晴便是那一開始問春丫問題的那個,聽了這話不禁問道:「不是說要留兩個的?」
春丫默默的聽著,其實心裡緊張極了,只盼著小荷也能同她一起被留下。
「我聽說母親院里柳媽媽家的女兒不是也十一了,是叫秋枝的吧?一會我去同母親說一聲,這不正好湊齊個春夏秋冬了。」女孩語調緩緩道,「只留這一個便夠了。」
嚴嬤嬤自然是樂意的,陪著笑臉跟著環晴走了,另一個女孩則上前來領春丫去了屋裡。
屋裡燒著炭盆子,暖烘烘的,那女孩領著春丫站到一邊,伸手替她拍了拍身上的雪,笑道:「不必這麼拘謹,姑娘是極和善的人。聽說嚴嬤嬤那規矩是極嚴的,咱這雖沒那麼大規矩,可前頭那位錢媽媽你也見著了,平日里是不苟言笑的,你若是和旁人打鬧可千萬別叫她給抓到了,抓到可是要扣月錢的。哦,對了,我叫環佩,剛才聽你說你叫春丫?誰給你起了這麼個名字,一會姑娘的大概是要給你改名的。」
環佩語速極快,不一會便說了這麼一長串。春丫反應了一會,才道:「是我爹給我起的,他說賤名好養活。」
環佩「噗嗤」的笑了一聲,「我倒是聽說過這說法,沒想到還真有這麼給孩子起名字的。」
這邊正說著話,那邊一群人簇擁著她家姑娘就回來了。錢媽媽叫春丫給姑娘磕了頭,又敬了茶,就算是認了主了。
「剛聽環佩說你這名是你爹起的?雖是長輩的一片心意,但到底聽著不太文雅,既然你認我做了主子,我就做主給你改個名。我這院里的二等丫鬟有了夏芸冬繭兩個,正巧你名字里佔了個春字,叫春庭如何?」姑娘笑眯眯的說了幾句,看向春丫,哦不,現在是春庭了。
春庭想著嚴嬤嬤教的,規規矩矩的行了禮,口中道:「謝姑娘賜名。」
「那就叫環佩領你去歇著,叫她們春夏秋冬四個住一屋,小姑娘湊一起熱鬧些。」
環佩性子比環晴跳脫許多,一路上嘴就沒停下來過。春庭默默記著,姑娘的閨名叫白浣茹,小字函暢,芳齡十三,精通琴棋書畫,上知天文下至地理,可管家可議政。簡而言之,就是非常完美的一個女子。
「就是這了,那兩個丫頭還沒回來,等她們回來了叫她們領你去四下轉一轉認認路。」環佩指了指前面,「你從嚴嬤嬤那沒帶來什麼吧,一會秋枝來了一塊領你倆去領東西。那屋子裡頭有還有兩套沒用過的鋪蓋,你自個拿一套收拾了就成。」
「我知道了環佩姐姐,我自己收拾就成了,您去忙吧。」春庭道。
「客氣什麼,以後都是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諾,那邊就是我跟環晴的屋子,離得不遠,要是我倆不值夜,有什麼事你就來找就成。」環佩又囑咐了兩句,「成了,你自己呆一會吧,我先回姑娘那邊了。」
「嗯,環佩姐姐慢走。」春庭應了一聲便進了屋子裡。
屋子不小,住四個女孩子綽綽有餘了。有兩張床鋪上被褥整齊,想來就是夏芸和冬繭的了。大概是沒人在的緣故,屋裡沒點炭火,有些冷。春庭跺了跺腳,從空床鋪旁邊的箱籠里掏出來一床鋪蓋,把床鋪整理好就老老實實地坐在床上,想著剛離開的嚴嬤嬤,還有跟著嚴嬤嬤一起離開的小荷。
過了一會,春庭聽見外頭傳來交談的聲音,一個聽起來年紀大些的聲音道:「這回進了二姑娘的院子你可莫要像以前那般胡鬧,你若是再闖出了什麼禍事,我看哪個還能跟在你屁股後面給你收拾爛攤子。」
緊接著便有一個清亮的女孩子的聲音回道:「知道了,娘,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怎麼那麼嘮叨啊。」
那婦人氣急敗壞的罵了幾句,只聽那聲音越來越近,再然後,那母女二人便直接進了屋裡,和屋裡的春庭兩兩對視。
先反應過來的是那婦人,朝著春庭笑道:「這位姑娘也是今個剛來這院子里的吧,我記得這屋裡原來的兩位姑娘是叫夏芸和冬繭的,再加上我家秋枝,我猜姑娘的名字可是春字打頭的?」
「正是呢,我叫春庭。」春庭也笑著回應著,眼神卻飄到了那個叫秋枝的女孩身上。秋枝個頭不高,身上穿著簇新的豆綠色短襖,外頭套了米白色帶毛邊的方領比甲,頭上沒什麼首飾,只系了兩根帶鈴鐺的紅頭繩,再加上小姑娘紅撲撲的臉蛋,顯得整個人討喜極了。
既然這小姑娘是秋枝,那想來這位就是姑娘口中的柳媽媽了。柳媽媽人長得富態,出手也是闊綽,從腰間的荷包里掏出了一條小銀魚,遞給春庭,「既然都住在一個屋子裡頭,那就是天大的緣分,這銀魚姑娘且收著,到時候想買些什麼吃的玩的都好。」
春庭長這麼大哪見過這麼多銀子,連忙擺手,道:「使不得,使不得。柳媽媽這是做什麼,這我不能收的!」
柳媽媽一再堅持,可春庭是個油鹽不進的,抵死不從,柳媽媽也只好收了回來,「既然姑娘不肯收,那明個我做些點心叫秋枝拿來與你分了。」
秋枝翻了個白眼,不耐煩道:「娘,你也把我送到了,您就回去吧,我在這還能丟了不成。」
「你這孩子怎麼說話的,娘還不是擔心你。你除了那嘴皮子利索些你還能幹點啥?那床鋪你會鋪嗎?回回都叫你鋪的跟狗窩一樣,我不幫你收拾好了,我怎麼走?」
當著春庭的面被自己娘訓斥,秋枝面上有些過不去,撅著嘴不滿的扭過頭去。
春庭見狀,想了想說道:「柳媽媽若是放心,就讓我幫著秋枝姑娘收拾好了,您瞧,我的床鋪都是我自己收拾的。」
柳媽媽聞言笑開了花,她是最樂意見到秋枝跟這些女孩打好關係的,「那可真是勞煩春庭姑娘了,秋枝,還不道謝。」
秋枝輕哼了一聲,看都不看春庭一眼。
柳媽媽又囑咐了幾句便離開了,秋枝見柳媽媽一走立馬變了樣子,親親熱熱地拉著春庭的手坐下,也不嫌棄那床板子硬,朝著春庭大吐口水:「我娘她就那樣,你別管她,不過我娘做的點心是真的好吃,明個我給你多拿些來。你叫春庭?是從外面買來的吧,我沒聽說哪個院子里有叫這個的,你這名字蠻好的啊,春夏秋冬,你佔了個首位呢!」
「我確實是被買來的,不過我從前也不叫這個,是剛才姑娘給我賜的名。」春庭道。
「那還真是巧了,我以前也不叫秋枝的,我以前啊,叫巧枝,我娘就是為了叫我到二姑娘的院子里當差才給我改了名字的。對了你多大了?」秋枝說話又脆又快,一聽便是那種歡快活潑的小姑娘。
春庭也被秋枝的歡快帶動的好受了些,「我十歲了,你呢?」
「這麼巧?我也十歲,我是正月的生辰,你是幾月的?」
「是十月的。」
「那我可比你大上不少呢,你往後啊,可得叫我秋枝姐姐!」秋枝嘻嘻哈哈的同春庭笑鬧。春庭也不肯叫她佔了便宜去,「那我叫你姐姐,可有什麼好處?」
秋枝一挑眉,「你這丫頭倒是鬼機靈,你若是叫我姐姐,我往後定護著你!」
「那敢情好,往後我便跟著秋枝姐姐吃香的喝辣的!」
「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