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月老祠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撥開了夜色的凝重,複式的公寓樓從灰黑的色調中慢慢鮮活起來。嘉卉站在一方陽光下,侍弄著滿花架晶瑩剔透的百合,柔順的黑髮直垂腰際,白色的連衣裙在細風中輕輕擺動。
丁攸寧靠在椅背上,憂心忡忡的看著她,「你確定今天還要去嗎?」
嘉卉澆水的手僵了一下,既而又鄭重的點了點頭,「去,我答應他了。」
「可是如果被沈承宇知道了......」娟秀的眉微微蹙起。
嘉卉挽了挽額邊的碎發,神色平淡無波,「無所謂了。」
丁攸寧的眉蹙的更緊了,「陸離不可信。」
嘉卉微嘆了口氣,「總得做點什麼吧。」
樓下,黑色的邁巴赫靜靜等候,窗檯旁的手機響了起來,嘉卉看了看,小聲默念道,「該走了,」她轉身看向丁攸寧那張擔憂的臉,寬慰的笑了笑。
待完成了這件事後,她就離開,沒幾天了,承宇......會忘記的......就好像她從未存在過一樣。
柔和的陽光灑著暖意,平坦的小路上,加長版的車身行駛的格外穩重,它的後方,一輛黑色的保時捷緩緩前行。
「為什麼一定要開我的車呢?」鄭靈均無奈的問道。
「我的車嘉卉太熟悉了,容易被發現。」沈承宇嘟囔著。
「可是我的車嘉卉也很熟悉呀。」鄭靈均皺眉道。
「快,他們加速了,別跟丟了。」沈承宇急聲催促道。
鄭靈均撇了撇嘴,一踩油門跟了上去。
兩輛車沿著城市的外環越走越遠,一小時后,他們來到了近郊一個開放的園藝工作室,青翠的草地包圍著這座精緻的玻璃花房,喧鬧的世界突然被隔絕在外,時間彷彿被這片美色吸引,變得恬淡悠閑了起來。
「這裡是……」嘉卉有些驚詫於眼前看到的景色。
陸離笑了笑,牽起她的手,輕輕推開了那扇半朦朧的玻璃門,一時間,芳香四溢。
花架上,地面上,牆上的花環,空中懸吊的花籃,各色的百合花填滿了一切,他們好似踏足了一個百合花的王國,花中的精靈正熱情洋溢的招待著他們。在這一片花海之中,一幅幅精美的油畫點綴其間,人物畫,風景畫,靜物畫,浪漫主義,寫實主義,印象主義……這是怎樣一個混雜交織的世界!嘉卉一時不禁愣在了那裡。
「喜歡嗎?」陸離笑著輕聲說道。
「這又是你的一個驚喜?」
陸離拉著嘉卉的手,桃花眼似春水一般令人迷醉,「這是我送給你的世界。」
嘉卉心中的一角變得柔軟起來,她輕輕笑了笑,苦澀的心終於有了幾分愉悅,小小的玻璃花房意外成了她的世外桃源,讓她可以暫時拋開那些煩惱沉重的思緒,她微微抬頭,深吸了口氣,開始漸漸放任自己沉浸在這小小的世界里。
玻璃花房外,半人高的小葉冬青下,兩個身影潛伏著。
沈承宇黑著臉,雙手不停地摧殘著那些可憐的枝葉,同蹲在一旁的鄭靈均幽幽說道,「這個『情場浪子』的稱號還真不是白來的呀,我現在突然有些理解你當時為什麼那麼著急了,這個競爭對手確實不能小覷。」
沈承宇回頭狠狠的瞥了他一眼,雙手一頓亂拔,可憐地上的殘葉又多了一層。
「咱們就這麼一直看著嗎......嗯,我是說......不做點什麼嗎?」
沈承宇瞪得銅鈴一般大的眼睛瞬間黯淡了下來,他有些頹敗的說道,「我不知道該怎麼進去。」
「可以假裝偶遇呀......嗯,比如說,打個招呼,這麼巧,你們也在這兒呀......好吧,當我沒說。」陸離嘆了口氣,這個園藝室很明顯被某個土豪包下來了,說成偶遇也是有點扯.....
「你想開點,嘉卉怎麼可能對那種傢伙動心,不過就是普通朋友見個面罷了,你前段時間冷落了人家好久,她可能也是心情不好,想要散散心,這種程度就忍不了?男人要大度一些...」陸離絮絮叨叨的說著,也不管沈承宇有沒有在聽。
這邊,玻璃花房內,陸離不知從哪裡推出來一個可移動的餐桌,上面擺放著一些製作蛋糕的模具。
「這又是幹什麼?」嘉卉心情輕鬆了不少,語氣也跟著愉悅了起來。
「我的第二個願望,和心愛之人一起做蛋糕。」
嘉卉看了看桌上的東西,有些為難的說道,「可是,我並不會做蛋糕。」
陸離笑盈盈的遞過了塑料手套,「沒關係,我可以教你。」
陽光為花房打下一道七彩的光束,芬芳的空氣氤氳著朦朧的暖意,使這份甜蜜的浪漫多了一絲夢幻的感覺。
嘉卉綁上了那柔順的長發,笨拙的模仿著陸離手中的操作,杏仁般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神態極其認真,樣子很是憨態可掬。
陸離眼底的溫柔更是多了幾分,飽滿的紅唇勾起一抹頑皮的笑意,他抬起那沾滿麵粉的左手,輕輕點了點嘉卉小巧的鼻頭。
「嗯?」嘉卉疑惑的抬頭看了看他。
陸離心中玩意更甚,索性伸出雙手,在嘉卉的嘴角兩邊各劃了幾道,「小花貓,」他調侃的笑著。
嘉卉反應過來,氣呼呼的伸手便要還擊,卻被陸離一下躲過,「欸,沒有碰到,」他得意的說道,嘚瑟的模樣很是欠揍。
嘉卉賭氣,沾了滿手的麵粉便向他追打過去,兩人繞著桌子打鬧起來,細碎的粉末兒揚了一地,也酸澀了房外某人的雙眼。
「這還要忍嗎?」沈承宇鐵青著臉,手中的樹枝硬生生的折成兩段。
鄭靈均的臉色也變得不自然起來,可是終究還是存了一絲理智,「你現在衝出去情況豈不是更糟?」
「那就干看著嗎?」沈承宇強忍著怒意低吼道。
「即便他們舉止親密也不能說明什麼,嘉卉為你付出那麼多,怎麼可能一兩天內就輕易變心?承宇,冷靜點,你現在是當局者迷,衝動解決不了問題。」
沈承宇握了握拳,墨黑的眼眸半眯著,「那我應該怎麼辦?」
「很簡單,你們之所以走到現在這步,就是因為彼此的心結,你要找個機會,跟她坦誠布公的談一談,把話說開,把誤會解釋清楚,不要再因為賭氣這麼幼稚的原因把她推開。」
沈承宇面色沉了沉,墨黑的眼眸似靜水深潭般了無波痕,只是怔怔的望向那團打鬧的身影,白皙的手指攥了又攥,最終還是無力的垂下,「你說得對,」暗啞的聲音中帶著一絲不甘。他轉過身,不再看那絢麗到刺眼的花房,腳步有些踉蹌的離開了這片被時間眷顧之地。
陸離跟在那失魂落魄的身影後面,目光沉重,他不知道這兩人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也只能站在天平的支點上,小心翼翼的維持著雙方的平衡,這麼久了,他也累了,真的累了……這一段讓人哭笑不得的緣分,透支著每一個人的心力。
離開了花房,沈承宇並沒有回公司,孔陽的電話響了一下又一下,他卻全然不加理會,他知道自己不是一個稱職的藝人,可現在他什麼都不在乎了,他很迷茫,為自己的心而迷茫,為他和嘉卉的未來而迷茫。
還未到市區,他便下了車,並且婉拒了鄭靈均的陪同,獨自一人漫步於公路旁的林間小路,一陣涼風襲來,他不禁立起了風衣的領子。道路旁的無名小花清淡雅緻,這讓他想起了那些在巫族的時光,那短短的三個月,卻是他人生中最快樂的日子,那時候的他們是那麼的親密無間,沒有誤會,沒有猜疑,沒有其他人的介足,沒有工作的約束,他們只是屬於彼此,不用在乎任何人的想法......
似是想的太過入神,不知不覺間,沈承宇竟走到了一片完全陌生的林地,他環顧四周,發現不遠處坐落著一個稍顯破落的道觀,走近一看,掉漆的大門上,掛著一個灰白的牌匾,上面寫著「月老祠」三個大字。
沈承宇猶豫了幾分,還是輕輕的推開了大門,院內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一副冷清慘淡的樣子,絲毫找不到有人居住的痕迹,沈承宇不禁有些失望,返身想要離開。
「施主既然來了就是有緣,為何又要匆匆離去。」不大不小的聲音穩重淳厚,從正殿處傳了來。
沈承宇回身,穿著藍色長袍的道士正站在大殿的門口,一臉微笑的看著他,寬厚的唇和那張正經而嚴肅的臉,讓沈承宇尚沉浸在巫族思緒的大腦很自然的聯想到了那個板正的少祭司哥哥,但是兩個人長相還是不一樣的。
「打擾了,」沈承宇禮貌的說道。
「施主來此,可是求緣?」小道士開門見山的說道。
「偶然經過,想著不如正巧問問姻緣,」沈承宇含混的答道。
小道士笑了笑,擺手道,「施主這邊請。」
沈承宇遲疑了一下,還是跟在了小道士身後,他們穿過了長長的走廊,來到一旁的偏殿。那是一間極盡簡樸的屋子,屋子的正中央面南背北的地方,供奉著一個穿紅衣,批黃袍的白須神仙,神像的面前擺放著香爐和一些貢品。
「卜卦前需先拜一拜,心誠則靈。」小道士不知從哪兒找來了三炷香。
沈承宇接過香,照著做了,小道士這才拿出了靈簽,「雙手合十,心中默念你想問的人名,三遍即可。」
不知為何,沈承宇心中突然多了一絲緊張,他鄭重的想著嘉卉的名字,鄭重的搖起手中的靈簽,只聽「啪」的一聲,一根細長的竹條掉落在地,沈承宇剛要伸手去拿,卻被一旁的小道士搶了先。
小道士皺著眉頭,細細打量著簽文,神色變得有些難看起來。
「怎麼說?」沈承宇急切的追問道。
小道士嘆了口氣,「施主莫急,這簽文恐怕難遂心意。」
沈承宇伸手要去奪,卻被小道士躲了過去,「施主所念之人本是孤星入命,此生註定與他人無緣,而且不久之後將會有一場大劫。」
「你胡說!」沈承宇站到一邊,一臉警惕的看著他。
「自然,此劫並非不能渡,但需要有人願意犧牲。」
「什麼犧牲?」
「以命為代價。」小道士神色凝重起來。
沈承宇笑了笑,「姑且不論你說的這些真假與否,倘若真需要這種犧牲,我又有什麼懼怕的?」
小道士神色舒緩了幾分,「施主既有如此勇氣,還有什麼好擔憂的呢?」
沈承宇愣了愣,漸漸地似有所悟,正想開口再問個究竟,不料卻被下了逐客令。
「施主既有所得,又何必再做深究呢?路是走出來的不是問出來的。」小道士又變回了之前的那副冷淡,似乎再多說一句也不肯了。
沈承宇沉默了幾分,明白多說無益,這裡已經不歡迎他了,「打擾了,」他輕聲說道,雖懷著滿心的疑問,卻不得不先行離去。
小道士目送著沈承宇離開,然後重重的關上了大門,一個身穿黑色斗篷的人,把玩著沈承宇剛剛用過的靈簽,慢悠悠的從偏殿走出。
「少祭司,您覺得這個傢伙可信嗎?」小道士一改面上的疏離,一臉嚴肅的問道。
巫翕輕輕攪動著那盒空白的竹籤,黑色的眸子似燃著一束幽幽藍光,「賭!」木盒應聲而落,空白的竹籤散落了一地。
太陽在一天的疲累后,終於收斂起自己的光芒,夜色的呼吸越發沉重起來。黑色的邁巴赫照例在路燈亮起的時候,準時停在了一棟公寓樓下,一男一女兩個人從那名貴的豪車中走了下來。
「今天過得很開心,謝謝你。」嘉卉一臉真誠的說道。
陸離挑了挑眉,臉上漾起幾分暖暖的笑意,「這可是你第一次說在我身邊過得開心,這算不算一種進步呢?」
嘉卉笑著伸手杵了一下他的肩膀,「時間不早了,還不回去。」
「嘉卉。」
「嗯?」
「明天我想請你參加熱氣球節的開幕典禮,以我女伴的身份,這是我的第三個願望。」
嘉卉沉默了幾分,雖然有些突然,但是他們畢竟有約在先,「好,」她笑著點了點頭。
「還有件事,」他指了指嘉卉脖子上掛著的水晶項鏈,「明天能戴我送你的那條嗎?」
澄凈的眼眸中多了幾許複雜,嘉卉低頭看了看那晶瑩剔透的粉色百合,蒼白的臉上流露出轉瞬即逝的傷感,「好,」她仍是淡笑著回道。
陸離長吁了口氣,似乎輕鬆了不少,「那明天見。」
「明天見。」
陸離目送著嘉卉離去的身影,嘴角的笑意漸漸凝固,溫暖的面龐變得冷峻起來,「不管明天發生什麼,我都是為了你。」他聲音艱澀的說道,眸色如夜一般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