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血祭
昏暗的房間彷彿冰凍了一般，只有爐火噼噼啪啪的聲響，跳躍的火苗扭動著幾抹僵直的陰影，顯露了時間流逝的痕迹。
「血祭？」沈承宇疑聲道，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沉寂。
「以鮮血獻祭，用生命為咒，你可願意？」
沈承宇深吸了一口氣，努力穩住心神，指甲深深的陷入了皮肉里，「我要怎麼做？」
老巫那張蒼白嚴肅的臉緩和了幾分，她抖了抖煙桿，將煙渣倒進已經發黑的爐具中，橙紅的火光張開血盆大口一下便卷了進去，「七年前，嘉卉以血咒救了你，所謂『血咒』就是將活人的生命通過兩相感應的血蟲渡給另一人，這想必你已經知道了。」
「是，」沈承宇顫聲道，那沾滿衣裙的鮮血尚歷歷在目，真相大白時的驚懼和哀慟仍刻骨銘心。
「血咒本無解，一旦啟動，二人之中只能活其一，嘉卉如今這樣，已是將全部生命渡與了你。」
「我不需要！如果讓我這樣活著，我寧願去死！」沈承宇的心臟一陣陣刺痛，他恨不得立馬就結束自己那竊取來的生命。
彷彿看穿了他的心思，老巫輕嘆了口氣，「年輕人，血咒既已完成，即便你現在結束自己的生命也是徒勞無功了，嘉卉體內的血蟲已經死了，要想救她只能啟用古巫術中的血祭。」
「只要能救她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老巫慢慢撥弄著面前的爐火，跳躍的火光印在她的臉上，散發出奇特的光芒，「血祭是血咒的衍生咒，血咒只能在活人之間進行，而血祭卻是活人與往生之人間的咒術。」
「你是說嘉卉已經......」
「她已經沒有任何生命跡象了，之前給她服用的咒符只是護住了她體內的血蟲，以防止血蟲徹底消散於她的血液之中。」
老巫砸吧了一下煙嘴，繼續說道，「血祭只能等到血咒完成之後才可以施行，所以我們一直在等待機會，如今讓她徹底恢復是不可能了，即便醒來了也只能像你之前那樣活下去。」
「像我之前那樣？你是說......」
「以血蟲維繫生命。」
「......」
「你之前一直倚靠體內血蟲的感應，不斷從嘉卉身上汲取生命源，她體內的血蟲才會不斷衰竭，血蟲與生命相連，你的掌心血能救她是因為滋養了血蟲，使它得到了短暫的恢復，卻也催發了血咒的進程。」
「那為什麼一定要是掌心血呢？」鄭靈均沉聲道。
老巫看向了他，狹長的眼睛里露出了讚許的目光，「年輕人，你問到點子上了，世人常言，十指連心，掌心血與心脈相通，所以能對血蟲有所影響。」
「您是說血蟲依附於人體內的心臟嗎？」鄭靈均心中一凜，一股不好的預感涌了上來。
「可以這麼說，」老巫點了點頭，神情變得凝重起來，「嘉卉施行血咒，生命已和血蟲相連，血蟲復活她自然就醒過來了。」
「那要怎麼做？」沈承宇急聲道。
「人的生命源存於心臟，我會使用咒符把你體內的血蟲引至心臟，讓它得到充足的滋養，強大的血蟲會產生一種劇烈的吸引力，去喚醒另一隻有所感應，一旦感應連接，你的命源就可以返送回嘉卉體內，這就是我所說的血祭。」
「好，那就馬上開始吧！」沈承宇焦急的望著石床上那具冰冷的身體，他一刻也等不了了。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有些話我必須說在前面，整個血祭的過程會十分痛苦，你要忍受萬蟲噬咬般的疼痛，你的身體會在短時間內極度衰竭，但你必須始終保持清醒的意識，萬萬不可半途而廢，一旦中途停止或是你陷入昏迷，血祭強大的反噬會直接要了你的命，而嘉卉也就再也無法醒過來了。」
沈承宇臉色慘白，只感覺全身僵直，冰冷的氣息似乎從嘉卉體內傳到了他的身上，如果這個過程中他暈了過去，那他們就......
「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嘉卉有事的。」他咬著牙說道。
老巫的臉上露出一絲憐憫之色，她搖了搖頭，狹長的眼睛里滿是哀傷，「都是命啊，」她嘆聲道，顫巍巍的放下了手中的煙桿，雙手合攏，端坐起身子，「我知道你能挺過去，」她正色道，又恢復了那副威嚴的模樣，「剛剛的幻境中，你的一舉一動我都看在眼裡。」
「剛才是幻境？」
「沒錯，這種咒術風險極大，不容差錯，你可以把剛才當成是一個小小的考驗。」
「那，我是通過了？」
「勉強合格，雖然你最後還是失去了意識，但好在憑藉自身的毅力能夠蘇醒，在施咒的過程中，我會一直幫助你，讓你保持清醒。」
「謝謝……」
「那麼現在，你準備好了嗎？」
「我隨時準備著。」沈承宇目光決然，毫無畏懼。
老巫點了點頭，佝僂的身體慢慢靠近那歡躍的火苗，橙紅的火光「蹭」的一下躥的老高，在一片虛無的黑暗中奇異地扭動著，老巫乾枯的手指像一把發黃的箭矢，一點點伸向那赤紅的魅影，耀眼的紅光竟被穿透了幾分，發出一圈白色的光暈，跳躍的火苗纏上了枯黃的指尖，像一根閃著幽光的蠟燭，老巫蒼白的臉慢慢轉向那角落裡的石床，只是輕輕一點，石床周圍霎時圍攏起一道道白色的光束，似黑夜中流星的尾翼越散越開，相互交織的纏繞在一起。
「進去吧，」老巫淡聲道，身子竟飄在了空中，沈承宇感到一股巨大的引力抓住了他，他的雙腳漸漸離開了地面，隨著那蒼老的身影移向了白色的光團。
「把這個服下。」
沈承宇端坐於嘉卉的石床旁，看著老巫遞過來的紅藥丸，那正是鄭靈均給嘉卉服用的東西，他毫不猶豫的接了過來，一口咽了下去。
「現在，躺在嘉卉身邊。」
沈承宇順從的躺了上去，一陣刺骨的冰寒立即涌了上來。
老巫移至二人中間，白色的衣袍輕輕拂動，張開的雙手彷彿在凝聚著全身的氣力，指尖的紅光變成了妖冶的血紅色，與此同時，兩道銀色的血絲在嘉卉和沈承宇的身體中游竄，心臟的位置上竟生出一團血色的煙霧，那道銀絲似被吸住了一般，向著心臟上方的血霧快速移動，融合的一剎那，兩道血符憑空閃現在二人的臉上，散發著詭異的暗紅色光芒。
沈承宇感到五臟六腑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攥住了，鑽心的疼痛一瞬間襲遍了全身，冷汗似瀑布般再也無法止住，他死死的咬緊牙關，始終不肯吭一聲。
老巫乾枯的手指伸向了二人心臟的上方，兩團血霧立即變了形態，向著彼此蔓延過去，在空中搭成了一道血色拱橋。
沈承宇猛的睜開了眼，他的身體被死死的吸附在石床上，無法動彈一下，全身的血液奔騰著向心臟涌去，好似變成了無數把生了銹的鈍刀，硬生生從他的皮肉下割過，那幾乎是千刀萬剮般剜心的疼痛！
沈承宇雙眼似充血般腫脹起來，牙齦處滲出了暗紅色的血絲，他的腦袋裡好似一口大鐘撞過，不斷的嗡嗡聲一片，漸漸地，他的雙目變得茫然，那癱軟稀碎的身體好像已不再是自己的一樣……
「沈承宇！嘉卉在等你！沈承宇！」
蒼厲的聲音從空中傳來，好似一道閃電在他頭腦中炸開，「嘉卉……嘉卉！」僵硬的手指動了動，他微張著嘴，腥甜的液體從他嘴角處淌下，他屏著呼吸，每喘一口氣都火燒般撕心裂肺的疼痛。
血霧逐漸鮮明，像是煮沸了的開水，不停翻滾，沈承宇的臉慘白如紙，滿頭黑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寸寸變白，而血霧的另一側，嘉卉蒼白的臉頰漸漸紅潤了起來......
老巫乾枯的指尖發出幽幽藍光，她緩緩抬起了手，那沸騰的血團終於靜止了下來，引力重新發揮效用，血霧一點點縮回，直到完全消散，與此同時，兩道暗紅的血符閃現在二人的胸口處，只是一下，便徹底消失在了空氣之中。
老巫踉蹌的跌落在地上，石床周遭的白色光團也隨之一點點隱去，整個房間又重新回到了一片黑暗之中。
「承宇！」
「老巫！」
鄭靈均，巫翕趕忙跑了過來，黑暗中，老巫氣喘吁吁的望著石床上的二人，疲憊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容。
「老巫，您還好嗎？」巫翕緊皺著眉頭，剛才的情景仍令他心驚不已。
「放心吧，只是損耗了些力氣，有些累罷了。」
「那他們……」石床上的兩人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裡，微微起伏的胸口顯示了生命尚存的跡象。
「上天保佑，血祭成功了。」老巫疲憊的闔起了雙眼，二人不敢再多發問，先攙扶起了老巫返回石室去休息。
黑暗中的石床散發著幽幽藍光，環繞著上面疲憊的二人，橙紅的火焰跳躍著與之交相輝映，構成了一幅奇異的畫面。鄭靈均望著沈承宇滿頭的銀髮，只感覺心口處一陣陣悶痛，石床上陷入沉睡的二人，讓他腦海中不覺浮現出「生死相依」四個字……